保安州治離操守府邸不遠,王鬥到達州治時,知州李飯肚“經領着大小一干官員在門口迎接了。
王鬥見那知州年在四十餘歲,三絡長鬚,人看起來相貌堂堂,穿着一個從五品的青色官服,上面有一個白鵬的補子。這李振蜒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從他身上,王鬥也感覺到了一股傲氣,那種身爲文官的優越感。
王鬥身上穿的是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官服,官衣爲大紅色,衣上是虎豹的的補子,在品級上,王鬥遠遠高於李振斑。不過大明文貴武賤,王鬥雖然品級高,放在往日,李振蜒根本不會將王鬥放在眼裡,更不要說象今天這樣宴請,並親自相迎了。
主要是李振蜒聽聞王鬥得到新任督臣盧象升的賞識,而且懷隆兵備道紀世維大人對他也頗爲欣賞,這纔出來迎接。
他微笑着與王鬥寒暄,不過他骨子裡那股優越感,還是讓人看了不舒服,王鬥身後的謝一科撇了撇嘴,王鬥倒是神情從容,與李振蜒談笑風生。
寒暄完畢,知州爲王鬥介紹身後一干同僚,王鬥看到一大片頭戴烏紗,身穿綠色官服,上繡鴆鴆或是練鵲補子的文官小吏,他們多爲九品小吏或是雜職,嚴格來說,保安州的文官官員只有李振蜒一人,餘者都是吏員。
在這一羣人中,王鬥還看到了好幾個熟人,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啓,他含笑地看着王鬥,往日的小友榮升高位,並鎮守一城之地,他也感到很欣慰,他的身後,又是儒學導江宏生與黃日光,都是以前王鬥見過的。
還有保安州吏目陳余文,備荒倉大使李舉,司吏祁官等人,以前王鬥曾來州城求他們辦過事,見往日那個小小的武人,現在竟成爲一城的操守官,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醫學司的典科王表,王鬥曾從他手上要走了王天學,更有永興倉大使鄧富身後那個乾瘦的中年男子,王鬥記得他外號叫鄧一腳,當年他重重踢在料斗上的那一腳,給王鬥留下了深玄的印象。
王鬥身後的韓朝也想起這個人,對那一腳看了又看,讓這個叫鄧自升的永興倉副使莫名其妙。
還有保安州尉韓大官,是個身強力壯的中年男子,他管着城內的民壯兩百多人,他們這些民壯,平時受知州管轄,戰時受操守節制。韓大官看起來對王鬥很是仰慕,他身後幾人中,其中兩人,一人較乾瘦,一人身材魁偉,都是用不可相信的眼神看着王鬥與他身後的韓朝。
王鬥掃了他們一眼,認出了這兩人,卻是以前在州城內與自己有過沖突的民壯總甲李天敘、李天承兄弟。王鬥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便不再理會。只有韓朝上下打量他們,臉上露出冷笑的神情,讓李天敘二人更是驚懼,對當年自己與王鬥等人衝突的事大感後悔。
州尉韓大官察覺到李天敘、李天承兄弟的異樣,他低聲喝問幾句,明白事情的原由後,他臉色難看起來。
韓大官曾與原州城操守官徐祖成的心腹親將楊東民交好,王鬥斬二百八十餘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且昨日他還見了王鬥帶來的鐵甲大軍,事後他連連感嘆,言道從未見過大明有如此強軍。
王鬥帶來那近四百人,便是保安州城所有官兵加上民壯,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現在王鬥又是新任的操守大人,權高位重,自己手下竟與他有過節?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
他己經在飛快地盤算,如何帶着李天敘二人向王鬥陪罪,化解這段恩怨了。
在知州李振蜒的身後,還有保安州的一干鄉伸,其中一人,卻是辛莊的李家家主李世臣。說起李世臣,在清兵退後,他便繼續迴轉自己的辛莊,除了自己的家奴佃戶外,他還鼓動辛莊的村民回去,雖然其中有一部分人己經加入舜鄉堡軍戶戶籍。
辛莊人口多爲民戶,歸州城治下,關於這些百姓人口歸誰所有,操守官徐祖成還爲王鬥與知州李振蜒打了好一陣的官司,最後有辛莊一小半的人口被李世臣鼓動回去,讓王鬥內心頗爲不舒服。
在李振蜒介紹到李世臣時,李世臣看着王鬥微笑道:“原來是賢侄,沒想到數年時間,賢侄竟然榮升操守高位,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王鬥也是微笑:“原來是李世伯,在此見到世伯,還真是巧。”
李振蜒聽李世臣與王斗的談話,覺得有些奇怪,一個操守,一個秀才癢士,二人怎麼會有交集?
他問了李世臣幾句,李世臣微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學生當日曾與王夫人冉爲一個莊堡的居民,王大人還是學生看着長大的呢。沒想到區區數年,王大人便由一普遍墩軍之身,升居如此高位
李振蜒看了王鬥一眼,笑道:“果真是世事難料。王大人年輕有爲。他日絕非池中之物
相比昨日武官宴會的放浪形骸,文人之間的宴會更是無聊無趣之極。李振蜒招待王鬥,在一番禮節性的寒暄,什麼文武共濟,共建州城,爲聖君分憂之類的廢話說完後,在場的一干文人鄉伸便提議作詩作詞,由在場的樂妓們現場瑟箏彈唱,他們興致都非常高,詩作了一接一,詞譜了一曲又一曲,越作越是興高采烈。
謝一科打着哈欠,韓朝呆呆出神,王鬥除了微笑還能幹什麼?
李振蜒曾禮節性的讓王鬥也作幾詩,王鬥對作詩一竅不通,相信穿越者中,一百個也有九十九個沒有作詩的能力。李振蜒當然不相信王鬥一個武人有作詩的才能,見王鬥婉拒。他也不勉強,只是自己大顯身手。他詩興大,作了一又一,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引來一片片叫好聲。
作完詩後,他們又高談闊論,聊起老、莊、孔、孟來,王鬥仔細傾聽,卻也無什麼高深的見解。
看着那些聊得興高采烈的官吏們,王鬥陷入沉思,通過昨日與今日的宴會,王鬥對州城的官員們,感到深深的失望。不論是城內的文官還是武將們,都是一樣的德性,膽怯又傲慢,腐朽又貪婪,偏偏還好高談闊論,卻無相應的能力。盧象升說的虛談橫議之徒,坐嘯畫諾之輩,怕指的就是這種了。
越是大城,官場越是墮落,一個區區的保安州城文官武將都如此,相必更繁華的地方更是不堪入目,大明三百年天下,經歷輝煌的文明,傳到現在,至少在官場裡面,這骨子裡己經盡數壞了。現在王鬥只有一個太監沒有見過,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
從王鬥對李振蜒的感覺中,李振蜒此人似乎有一定的雄心,只是更喜空談,而不務實政。
王鬥終於不再聽下去,專心吃起菜來,聽下去沒有什麼意義,在場的官吏鄉伸雖對王鬥客氣,舉止有禮,但是骨子裡卻有一種冷漠,王鬥也融不過他們的圈子裡去。不吃菜還能幹什麼?好在這宴會中的菜餚還是非常豐盛的,看看這些美食酒菜,決對想不到外面還有大批將要餓死的軍民百姓,以爲大明現在是太平盛世。
王鬥看到對面的符名啓也在大口吃菜,他雖身爲儒學學正,卻很少隨着衆人作詞作曲,高談闊論,見王鬥看來,他微微一笑,移到王斗的身旁,低聲道:“王老弟,憋着了吧?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王鬥低笑道:“這種場面應該老符你最拿手,怎麼,你受不了了?”
符名啓搖頭道:“這裡面酸腐之氣太重,我也吃飽了,正好出去透透氣王鬥向李振蜒告了一聲罪。說是出恭,李振蜒見王鬥只知道大口大口吃飯,內心暗道王斗真是個武夫,飯桶一個,現在吃撐了吧?面上卻是滿面笑容,要讓一個下人陪王鬥一起去。
符名啓自告奮勇,陪王鬥一起出去,謝一科與幾個護衛連忙跟在王鬥身後。
走到大堂外面,一股清冷的風吹來,王斗頓感精神一振,他大大升個懶腰,符名啓笑道:“老弟你這個樣子,可沒有官容體統。小心被旁人看到,有失你的體面。”
王鬥不以爲然道:“我就是一個武人。哪在意那麼多?”
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他心情好多了,這時卻突然聽到符名啓的聲音:“原來是少夫人,紀小娘子,還真是巧。”
接着兩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原來是符先生
王鬥看去,卻見符名啓己經恢復了道貌岸然的樣子,彬彬有禮地向兩個女子施禮。
那兩個女子同樣向他襝衽回禮。
王鬥看去,卻又是以前見過的那個少夫人與紀小娘子,二人俏立在那,一個優雅沉靜,滿是高貴少*婦的風韻。一個嬌媚無比,清麗的少女形象,氣質完全不同。
見到王鬥,二女驚訝的目光都是向王鬥看來,那紀小娘子的眼睛更是落在王斗的指揮同知官服上,忽然她嘻嘻一笑,指着王鬥道:“我知道,你叫王鬥,就是那個新任的州城操守官,聽聞你斬八十級,外人傳說你三頭六臂的,我看,你也就一普通人嘛
她清脆的笑聲不停,明眸流盼,更是嬌媚無匹。
那少夫人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只是上下打量王鬥。
那紀小娘子笑着與少夫人去了,王鬥看着她的背影,心想:“這個,女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