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入衛,我舜鄉軍戰死將士一千四百二十五人,傷殘者二百六十七人。依定國將軍之令,大軍班師回州,祭拜殉國將士之後,依律給傷亡將士撫卹。”
“戰死者,每家撫卹安家銀五十兩,傷殘者,每家撫卹安家銀三十兩,視其家人遺孀請求,或一次支給,或按月支給。大部分遺孀家屬,都願意按年月領取。
“此爲安家銀兩,又有其家屬每月撫卹糧米,每月每口供給五斗,遺孀奉養終身,其子嗣,奉養其成年戴冠。”
遲大成沒有絲毫表情的聲音不斷傳來,在寬闊的大堂內迴盪:“將軍仁慈,又給傷殘將士家口田地免稅三年,日後各堡耕田隊免費幫其耕種,加上傷亡將士各殺奴分賞優先分取,其家小己可終身衣食無憂。”
遲大成說完後,向王鬥作了一揖,然後自己坐下。
堂內竊竊私語,均覺舜鄉軍撫卹之優厚,在此時的大明各軍當排首位,可與當年的戚家軍相提並論。家小無後顧之憂,這也是舜鄉軍戰力出衆的原因之一。
州城管屯官張貴與僉書官田昌國坐在一起,田昌國還是那樣的骨瘦如柴,不過此時往日他兩個似醒未醒的大泡眼卻是炯炯有神。
第一次,自己獲邀參加定國將軍的議事,這是難得的榮耀,代表自己同樣成爲定國將軍核心一員。機會極爲難得,田昌國怎能不圓睜自己雙目,專心致志的聽講?
聽着遲大成在那款款而談,田昌國內心一陣一陣的戰慄,王鬥暗藏的實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僅聽那些奪回來的銀兩糧草人口就讓人不寒而慄,這些收穫在未來消化之後,定國將軍的實力會膨脹到哪一步?
田昌國暗暗慶幸幾年前自己沒有參與兵變謀亂,又極力向王鬥靠攏,纔得到現在這個器重接近的機會。
他與張貴二人交頭接耳一陣,張貴站起身來,向王斗拱手道:“將軍,下官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鬥道:“張僉事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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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貴道:“將軍,諸位大人,下官不才,蒙將軍授於州城管屯官之職。下官以爲,我舜鄉軍撫卹過重,先有安家銀,每月又有撫慰糧米,殺敵分賞還不論,如此優厚,未來恐會增加軍中負擔。”
“大明這個世道,拉來一個人就可當兵,陣亡幾個人,給個幾兩撫卹銀己是仁厚。……當然了,將軍的仁慈寬厚是別的將官不能比的,不過下官認爲,別的不說,那傷殘將士家口田地免稅三年大可不必,有那些撫卹糧米己是足夠
。”
他這話說完,田昌國也是站起身來,對王鬥點頭哈腰道:“將軍,下官也是這個意思,我舜鄉軍給的傷亡撫卹己經夠多了,田地免稅,下官認爲有待商榷。”
二人剛說完,高史銀己是跳了起來,涿州與平谷之戰後,他升爲保安衛指揮僉事,未來軍隊整編,他也定是堂堂一千總,與田昌國,張貴等人平起平坐。
雖說張貴以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不過那又怎麼樣?以前張貴還是定國將軍的頂頭上司呢,此一時彼一時。
經過幾場大戰,高史銀深深認識到麾下軍隊軍心士氣的重要,王鬥給傷亡將士免稅數年,定可更增進軍隊的凝聚力,增強他們的戰鬥力,對他們這些管軍將官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至於未來軍隊的負擔,那不是他管轄的範圍。
他先對王鬥恭敬施了一禮,然後對張貴怒道:“張僉事,給傷殘將士家口田地免稅三年,這是將軍親自擬下的,那是他老人家的仁厚,對將士的體恤之心。不就是田地免稅三年,一千多將士的田地,也不會少收多少糧米?你跳出來反對,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到最後,己經有些咬牙切齒,連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
坐於位上的鐘顯才細聲細氣道:“我贊同高僉事的意見,雖說將士有分下撫卹銀米,不過若田地再免稅三年,可更得將士之心。”
鍾顯纔是僅次於韓朝,高史銀等人最早在靖邊堡跟隨王斗的老人,有他的出言支持,高史銀立時腰桿一下硬了許多。
孫三傑道:“我也贊同高僉事的意見。”
高史銀更是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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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貴瞟了高史銀一眼,說道:“有道是升米恩,鬥米仇。你給我一升米,沒讓我餓死,我感激你,你是我的恩人。可你給了我一斗米,就能給更多,你不繼續多給,那你就是仇人。”
“我舜鄉軍都是好漢,當然不會出現這等忘恩負義之輩,不過高僉事不當家不知柴木貴。此次入衛,我舜鄉軍傷亡近兩千人。將軍是豪傑人物,大明處處離不開將軍。未來肯定要出外不斷打仗,將士的傷亡會越來越多,先是一千多將士田地免稅,未來會有多少?這積少成多的……下官提出這個意見,也是一片公心,防患於未然。”
田昌國在旁邊道:“就是就是,張僉事的話,當是老成謀國之言。”
王鬥靜靜聽着張貴說話,看他說得口味橫飛,慷慨激昂。他卻知道張貴此人外貌威猛,短鬚戟張,豹眼圓睜長得就象張飛,其實卻是粗中有細,非常精明的一個人。他刻意體現自己與衆將不和,頗有深意。
他點點頭,放下手中的茶盞站了起來,立時堂內爭論各人閉嘴,恭敬肅立。
王鬥在堂內負手踱步,他來到窗口,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不斷,雨幕連綿,堂前樹木,臺階上的石板被沖刷的潔淨無比。
王鬥負手在窗前看了良久,堂內各人靜靜看着他的背影,不敢出聲一言。
好久,王鬥轉身回來,他嘆道:“屈子曾有言: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本將每讀史,也總感於民生之苦,有道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王鬥不才,願與諸君共勉,儘量讓治下軍戶百姓,日子過得好些。”
他的聲音在堂內迴盪:“那些傷殘將士,也曾是我保安州的軍戶百姓,此次國戰,他們的家小,或失去自家的子弟,或是傷殘不能勞作。本將心中憐恤,盡綿薄之力,便是以後再艱難,我也會想方設法,讓這些傷亡將士家小,能夠衣食周全,不再有飢寒之苦。也讓我活着的舜鄉軍戰士,再無後顧之憂慮。”
堂內各人一齊站起身來,面上皆是動容感動之色,他們齊聲道:“將軍仁厚,世所罕見,我等能追隨將軍,實是幸事。”
張貴更是哽咽,他拜倒在地:“與將軍相比,下官醒覺自己真乃井底之蛙,慚愧,慚愧。”
王鬥伸出雙手虛虛攙扶:“衆將請起。”
又過去親手扶起張貴:“拾遺補缺,大膽直言,張僉事也是一片公心,請起。”
張貴痛哭流涕起身。
衆人又坐定後,位於大堂右側上首的令吏馮大昌微笑起身。
他動作優美對王鬥深施一禮,又對堂內各人微笑點頭,然後展開手中一份公文:“將軍,自三月下真定府與保定府各獲救百姓解回保安州,學生連日與令吏廳諸同僚詳加統計。”
“連帶流井寨數月收容之兩萬五千餘災民,我保安州新增口數二十三萬六千五百四十七人。這些丁口,多爲壯男壯女,以壯男居多,有丁十三萬一千六百餘口。壯婦八萬八千七百餘口,餘下的爲老弱幼女,多爲流井寨收容內中災民。”
“這二十三萬災民百姓,安置在張家堡,舜鄉堡,五堡,礬山四地,未來如何,請將軍定奪。”
說完後,他又對堂內各人微笑點頭,含笑坐下。
張貴咳嗽一聲,拿出一份厚厚公文,爲了今日這場會議,他己經精心準備好久,他起身對王鬥作了一揖,說道:“將軍,關於這些丁口的安置,下官曾與林大人詳加商議,眼下我保安州有口十萬衆,州城的田地,早己開墾完畢。要安置這些百姓,唯有朝向周邊衛所發展,正好將軍鎮守宣鎮東路,設立屯所,安置軍戶,名正言順。”
他說道:“將軍鎮守之東路,治下有保安州城、保安衛城、懷來城、永寧城,延慶城諸地,各處荒地衆多,大可設立軍屯,安置百姓,屯糧屯兵。下官的意思,每一千戶設立屯堡一處,以一千戶五、六千口計,只需設立屯堡五十處,便可將這二十餘萬百姓安置完畢。此戰我舜鄉軍奪回的糧草耕牛衆多,要安置這些百姓,想必容易。”
“當然,這些救回來的百姓,很多都是單丁散戶,可效防州城之策,讓他們配對成親,鼓勵他們生育,未來繁衍子嗣,也可增加我宣鎮東路的丁口,詳情種種,下官己粗粗擬定方略,請將軍過目。”
說着張貴恭敬地將手中文案遞給謝一科,讓他轉給王鬥。
王鬥接過文案瀏覽,其實他內心早有自己的全局戰略,這些天也一直在思索未來整個宣府鎮東路的執政綱領,整體的軍政民務規劃等,不過聽聽部下的意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