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桃源、出發(下)

說到李之芬與趙瑄等人編程火炮射表,王鬥此次來到軍工廠,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巡察火炮的鑄造成果。

不錯,年初起,永寧城西北己經建立了一個火炮廠,去年年底,情報司己經從京師竊來若干火炮圖紙,並從天津諸地重金拉來一批火炮工匠。大明火器製造興盛,京師,天津一帶密佈各樣火器作坊,工匠數有數萬人。

不過與軍隊一樣,這些工匠苦不堪言,管理上也有極大的漏洞,相關圖紙的竊取與工匠籠絡,根本不是難事。

連原來的四門紅夷六磅炮,朝廷拔下的十門紅夷炮,幾個月前鑄成的幾門火炮,王鬥現在共有十九門紅夷大炮。不過這遠遠不夠,王鬥知道清國己經有大規模自鑄紅夷炮的能力,對火炮生產也非常重視,松山之戰後他們紅夷大炮數目超過百門,入關後超過兩百門。

或許讓世人意外的是,清國方面懂得用失蠟法鑄造火炮,並對火炮不同位置退火處理,所鑄火炮性能已超過此時的西洋火炮。這當然是漢軍旗那些漢奸們的功勞。

能預知歷史,其實對王鬥也來說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因爲所有的壓力只能自己默默忍受。不過穿越者也有優勢,便是多了好幾百年的見識。你清國有鑄造火炮的失蠟法,我有鑄造火炮的鐵模法,決對領先世界潮流。

不錯,王鬥所說的便是清時龔振麟發明的鐵模鑄炮法,工藝簡單,降低成本,還不受氣候限制。如果用熟鐵打造代替生鐵鑄造,還可解決蜂窩澀體的問題。

這當然是非常優良的技術,要知道在歐洲,火炮鑄造從十六世紀一直到鴉片戰爭前,都是採用泥範整體模鑄法,或是失蠟法。只有鴉片戰爭後,才採用車牀切削鑄造法。

而且這泥模法與失蠟法,鑄炮時間都需要一個月到三個月,失蠟法雖不受季節限制,但每門炮所需時間也要兩、三個月。而且成功率都不怎麼高,每鑄十門炮,合格率只得二、三成。

鐵模鑄炮法合格率可高達五成,鑄造一門炮,需要時間還不到一個月,四季都可以進行。

年初火炮廠建立後,由軍工科主事李茂森親任管事,火炮千總趙瑄也掛了個管事的虛職,以表示他格外重視之意。火炮廠建立後,軍工科從各廠精挑細選了近百個工匠進入廠內任事。

在王鬥進入火炮廠時,內中熱氣逼人,鐵漿飛漲,所有的工匠都在忙忙碌碌着。

火炮廠副管事周象輅是個五十餘歲的老者,算是世代的匠戶,在紅夷炮的鑄造上有極深的造詣,情報司將他挖來,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心力。在王鬥看到他時,他正戴着眼鏡,聚精會神審視着一門完工的紅夷三磅炮,神情專注。

每次王鬥看到周象輅的眼鏡,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只有一個鏡片,兩邊用精緻的銅料裝飾,並用細繩綁在耳朵上,與後世的眼鏡造型很有區別。曾聽周象輅言過,他與畢懋康相識,這副眼鏡,就是他贈送的。

其實眼鏡在大明不是什麼稀罕物,不過明人不稱眼鏡,稱其爲靉靆。很多人配副眼鏡,多爲表示吉祥或者身份高貴,並不是爲了改善視力之用。不過周象輅確實是近視眼,現在更是老花眼,有了這副眼鏡,看東西就方便了。

周象輅聚精會神,王鬥等人進來都沒有發現,李茂森提醒他後,他忙將眼鏡扶到一邊,急步過來迎接。

看他恭敬地叩頭,王鬥扶起他:“周師傅,在火炮廠還順心吧?”

周象輅連聲道:“順心,順心,這永寧城之地,是小人夢寐以求的。”

待遇佳,地位高,還可隨心所欲花費大量原料研究,王鬥又經常召見賜宴,對周象輅來說,東路是他理想的桃源之地。其實周象輅在原來的作坊也算是個管事頭目,不過那邊死氣沉沉,哪有東路這樣的朝氣蓬勃,可以盡展胸中所學?

“使用泥模之法,己鑄紅夷大銃五門,裝填三斤重炮子。數月前小人依將軍之言,研習鐵模法鑄炮,己有所心得,近日完成紅夷大銃十門,正要檢驗……”

周象輅帶王鬥等人在廠內來回巡視,一邊沉穩向王鬥介紹。

可以看到,廠內工匠,現在都使用鐵模法鑄炮,近百工匠忙忙碌碌,分工幾道,有調製漿液的,有澆鑄金屬熔液的,還有負責龐大的起吊裝置,各有工序。

這鐵模鑄炮法工序約有六道,鑄炮時先將鐵模的每瓣內側刷上兩層漿液,第一層漿液使用細稻殼灰和細沙泥製成的,第二層漿液使用上等極細窯煤調水製成的。

然後兩瓣相合,鐵箍箍緊、烘熱,節節相續,最後澆鑄金屬熔液。待澆足熔液,冷卻成型後,按模瓣次序剝去鐵模,如剝掉筍殼一樣,逐漸露出炮身,再剔除炮心內的泥胚胎,鐵炮便成,比泥範法與失蠟法快了很多。

其實王鬥只在後世看過鐵模鑄炮法相關史料,有着若干記憶,真正要實現,要靠周象輅等人摸索完善。對周象輅諸人而言,技術上他們其實沒有問題,所欠缺的,只是捅破那層窗戶紙。

經過幾個月的摸索,這鐵模鑄炮法,便在大明成功實現。

提起這鐵模法,周象輅讚不絕口:“其法至簡,一工收數百工之利,一炮省數十倍之資。大銃旋鑄旋出,不延時日,且銃口自然光滑,無瑕無疵,真乃利法也。”

周象輅似乎讀過書,滿口的之乎者也,不要說,他戴上眼鏡後,配上他那修長乾瘦的身子骨,真有點象老學究。

對他這種鑄炮器匠來說,幾十年鑄炮無數,從佛狼機火炮到紅夷大炮,經手不知多少。一門炮的成功,向來都需幾個月,哪有眼下這麼快捷的?而且使用鐵模鑄炮法,膛內自然光滑,解決了炮膛蜂窩的難題,那可是火炮炸膛與裝填緩慢的重要原因。

因爲王斗的“先見之明”,他己經被諸多工匠這樣真心稱讚過了,贊得多,再聽聞也沒什麼感覺。

他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他說道:“周師傅,工匠教習鑄炮之事如何了?”

周象輅說道:“回將軍,小人用心教習,匠工們原本就有底子,學得也用心,估算兩年之內,這近百匠工,便可獨自鑄炮。”

軍工科主事李茂森管着諸多工廠,諸事繁忙,火炮廠平日事務,其實大多由周象輅管理。

他前來東路,除了相關圖紙外,還帶來了十幾個親近工匠。王斗的意思,是讓他教習選入廠內的近百工匠學習如何鑄炮,爲將來的大規模生產打下基礎。

當時周象輅很是猶豫一陣,鑄炮技藝,是他吃飯傳家的根本,哪能隨便傳人?

對很多工匠而言,自家技藝,向來密不示人,只傳長子,甚至傳媳不傳女,便是招些學徒,也要考查再考察,隨在身邊幾年,甚至十幾年後,纔會透露一些重要的地方,決不可能全盤交出去。

不過王鬥隨後提到“專利”這個誘惑,並以李茂森爲例子,他與賴源龍研究出火門裝置,工匠每打製一門火銃,都要向二人交納一定的利錢,等於那些人都是他們的學徒。

這種專利費利及子孫,帶來的好處高達幾十年。技藝範圍擴展越廣,二人得到的好處越多。因爲李茂森等人例子在前,舜鄉堡工匠積極性都非常高,各種發明層出不窮。

聽聞這“專利”之事後,周象輅很是愣了一陣,他親自找過李茂森等人言談後,最後決定將鑄炮技術出讓,並手把手教習匠工鑄炮,換來子孫幾十年的龐大好處。

其實對那些工匠,以王斗的威望,當然可以強迫他們主動讓出技術,不過王鬥認爲沒必要。各人切身帶來的好處,更可提高他們的積極性。一個強迫,一個主動,這生產力便是天差地遠。

所以火炮廠這近百個工匠都成爲周象輅的學徒,包含李茂森在內。暫時周象輅只教他們紅夷炮的鑄造技術,雖然周象輅對佛狼機火炮的鑄造也頗爲精通。

論起佛狼機火炮,與紅夷炮各有千秋,不過紅夷炮佔了射程的優勢,未來王斗的主要對手清國,便是紅夷大炮使用的大戶。來日火炮趨勢是比射程,比威力,自己總不可能列個陣,就眼巴巴的站在遠處挨炸吧?

王鬥希望未來有數百門紅夷大炮,炸死一切狗孃養的。

……

年初周象輅率領火炮廠各工匠鑄炮三十門,幾個月後炮成,由於使用泥模之法,最終合格的只有五門。不過有這個合格率,周象輅在大明己稱得上國手了。

他使用王鬥說的,新穎的鐵模之法又鑄炮十門,王鬥正好看看檢驗成果。

衆人來到火炮廠後寬闊的場地,那十門新鑄紅夷三磅炮拉來,遠遠的,幾個工匠先將一門炮拉到場地中間,往內中灌滿火藥,充實後引出一根長長的火繩,隨在王鬥身後各人都是探頭探腦,看其中一個工匠掏出火摺子,將火繩點燃。

然後那幾個工匠拼命拔腳奔跑,就聽轟的一聲巨響,硝煙瀰漫,那門沉重的火炮騰越天空,然後重重摔落下來。

周象輅臉上閃過激動的神情,對王鬥恭敬道:“將軍請。”

身後各人隨王鬥一窩蜂的過去,那門火炮被擡到一座高臺放置。周象輅又戴上自己眼鏡仔細審視,看炮身有什麼損壞或是膛口炸裂之處,良久,周象輅臉上露出笑容,對王鬥施禮道:“小人有幸,此大銃鑄法合度,己無炸膛憂患。”

周邊一陣歡聲笑語,衆人異口同聲道:“恭請將軍命名。”

王鬥也是哈哈大笑:“該門火炮,便命名爲永寧炮吧,算是甲位。”

依口徑,該門火炮算得上大明“二將軍”的標準,這是使用鐵模之法鑄造的第一批火炮,也算是意義重大。

等這批火炮檢驗後,依次以甲、乙、丙、丁、戊、己、庚等位計算。最後刻上銘文,註明火炮重量,火藥受藥多少,鐵子重多少斤,可使用封口羣子幾個,還有工匠名稱,檢驗官名稱等,披上炮衣,就可入庫了。

最後檢驗成果,這十門新鑄紅夷三磅炮,有四門合格,合格率算是驚人之高。

在場各人都是喜笑顏開,連稱生平僅見,都是定國將軍說的鐵模法之功。

“將軍所言以黃鐵造炮,小人也在研習,鐵模之法己成,將軍說的黃鐵造炮之法,也定能成功。”

周象輅督造這些火炮成功,算是立下大功,他現在對王鬥信心百倍,又提起王鬥所說的另一件事,便是王鬥使用熟鐵造炮的建議。

幾個月前,在提出鐵模之法後,王鬥也隨便提到這事。

銅料昂貴,不過使用生鐵鑄炮,炮身非常沉重,便如此時的紅夷十二磅炮,炮重達四千斤,非常的笨重難行。便是有些明軍中使用的紅夷六磅炮,竟有重達三千斤的,這當然不利隨軍作戰。

王鬥後世看過相關史料,大炮同樣可以使用熟鐵。當然,熟鐵不可鑄,不過可以打造。鐵條燒熔百鍊,逐漸旋轉成圓,炮成後,比生鐵鑄炮重量輕了一大半,而且炮身薄炮膛寬,沒有炸膛之憂,裝填的炮彈也可以很大。

不象生鐵鑄成的火炮,內中多蜂窩澀體,難以鏟磨,炮彈施放緩慢。這種熟鐵造出來的火炮,膛內無比光滑,使炮彈的裝填非常快速。當然,鐵模法鑄出來的火炮膛內同樣光滑,但論起輕便靈活,卻是遠遠不能與熟鐵造炮相比。

“好,周師傅你儘管研習,不必顧及工料。”

……

“火炮準備。”

在炮兵訓練場上,看王鬥親臨視察,趙瑄精神抖擻,他威風凜凜傳下一系列口令,讓各炮瞄準遠處設立的一系列標靶。

擺在趙瑄前面的,便是王鬥所有的十九門紅夷大炮,其中六門六磅炮,十三門三磅炮。等那鐵模鑄炮法鑄好的四門紅夷三磅炮拔來,趙瑄的火炮千總就有紅夷大炮二十三門。

此時這些火炮一字排開,黑洞洞的炮口不斷調整,其中一個觀測官的前面,還架着一副亮晶晶的炮鏡。

不錯,就是炮鏡,幾個月前,舜鄉軍中己經開始使用炮鏡與千里鏡。這二者都需使用鏡片,此時的無色玻璃雖然不便宜,但在大明也不是什麼希罕物,京師就有玻璃廠,屬於二十四監的廠業之一。

此時無色玻璃當然避免不了氣泡,王鬥雖然知道“攪拌”的妙方,暫時卻沒有相關的工匠與技術,目前也沒有製造玻璃的興趣,給他一塊玻璃還不如給他幾石糧食爲好。

沒有無氣泡的無色玻璃,但製造炮鏡與千里鏡可以用水晶代替。水晶在此時的士林階層是很普遍的東西,江蘇東海產的天然無色水晶在大明很多城市也可以買到,只要有銀子,替代無氣泡的無色玻璃不是問題。

關鍵不是這個,原料問題都好解決,問題在於鏡片的設計與磨製,對工藝與光學知識的要求在此時大明算是很高。相關人才是有,不過大多集中在江南,也是巧,情報司下江南收集《農政全書》時,正好遇上這麼一、兩個,經重金聘請後,年初他們欣然前來東路。

與周象輅的情況一下,在專利的誘惑下,他們也帶了好幾十個學徒,造了一批的炮鏡與千里鏡出來。

此時在王鬥手上,就是拿着一根千里鏡觀看,黃澄澄的金屬表面,製造精緻,可以拉長拉短調整觀察距離。由於第一批的千里鏡較少,舜鄉軍中,只有王鬥,還有幾個資深千總擁有。

或許過個幾年,想必軍中把總都可以擁有了。

趙瑄同樣拿着一根千里鏡觀看,有了大量實彈射擊遍程出來的射表,加上這炮鏡,那觀測官不斷報出數據,各炮的瞄準手便不斷調整着炮口,一看他們的樣子,就是訓練有素。

王鬥拿千里鏡看着前面,聽那觀測官口中冒出一大堆難懂的術語,這些數學術語,在後世己經難以聽到,對於後世人的王鬥當然有些不習慣。畢竟後世學的都是西方數學,與古代的中國數學,完全兩個不同的體系。

雖然個人不習慣,不過王鬥認爲只有讓自己適應,並不打算更換。最重要的,他認爲自己沒能力重建一個完整的數學體系。兩種完全不同的運算符號系統,不是引入幾個阿拉伯數字就可以代替的。

況且王鬥認爲此時西方數學並不比中國數學高明,以阿拉伯數字來說,如果記帳,爲了防止塗改,還要使用大寫數字記一遍,更增加了負擔。而且阿拉伯數字計算能力也差了點,明末數學家朱載堉創立歸除開平方法,用81位算盤以珠算進行開方計算,可以精確到小數點後25位數。

這種恐怖的運算量,如果使用阿拉伯數字筆算,算一輩子也算不完。這代表此時的西方數學,大大落後中國數學,王鬥不可能爲一己之私,做一些不自量力,不得人心的事。

“整調完畢,整調完畢……”

各炮前作爲指揮官的甲長們聲音此起彼落傳來。

此時舜鄉軍火炮千總的編制便是一甲十人負責一炮。十人中,包括觀測手、瞄準手、數名裝填手、數名彈藥手和管馬車的馭手,以及擔任指揮的甲長。

每甲還裝備馬拉火炮一門、彈藥馬車一輛。

五甲一隊,四隊一總,理論上一總有紅夷大炮二十門,作爲基本齊射單位,一個千總有八十門紅夷大炮。

不過趙瑄目前只有十九門紅夷大炮,編制只完善了一個把總,設立觀測官一人,裝備炮鏡,指揮火炮齊射。若是各門火炮單獨射擊,由各門火炮的觀測手報出目標參數,瞄準手校炮。

“放!”

趙瑄一聲大喝!

“放,放!”

隨着一聲聲震耳欲聾的炮響,一道道炮口冒出凌厲的火光。

炮彈呼嘯中,一個個標靶被炸開。

“刷膛!”

火炮發射完畢後,立時一個裝填手拿着炮刷將炮膛刷好,又另一人裝填火藥,另一人填上炮彈。裝填,瞄準,發炮,從容不迫,動作快捷,王鬥暗暗點頭,炮兵千總的訓練成果不錯,這樣分工合作,更顯成效。

紅夷大炮瞄準施放,需要正確的方法,大明很少有人熟悉掌握,不過趙瑄營內原來有好些個盧象升督標營的炮手,在他們的教授下,又經大量訓練,千總炮隊很多炮手都可做到往日轟擊佛狼機火炮的熟練。

而此時趙瑄的火炮千總同樣使用定量火藥,由於完善了配方,火炮裝藥量與炮彈重己經可以達到一比二,可以比往日多打幾炮再散熱。以前連打三炮就要散熱,現在可打五炮,射程也遠了一些。

若達到一比三的程度,更可降低火炮的發熱量,提升火炮發射頻率,還可大大降低火炮炸膛的可能性。

“再放!”

又是一陣炮彈呼嘯。

火炮齊射演練後又是獨門火炮射擊,這些炮手中的觀測手與瞄準手,除了舜鄉軍原有的炮手外。趙瑄現在還大量招募風水先生與商行帳房,這些數學人才的加入,可以大大提高舜鄉軍炮手的培養率。

看着炮手們訓練有素,一個個“目標”被摧毀,王鬥微笑起來,自己的軍工炮業,真正蓬勃發展了。

……

從永寧城西北的軍工廠及演武場回來,王鬥沿城北而回,路過一個個新興的屯堡村落,看百姓一個個在忙碌。看到自己這隊儀仗回來時,他們臉上都露出驚喜的神情,遠遠的衝王鬥歡呼:“將軍,將軍……”

“將軍公候萬代……”

王鬥臉上含笑,在馬上不斷揮手,抱拳回禮。

路過一個屯堡時,這裡鑼鼓喧天,鞭炮隆隆,卻是百姓在慶祝位於屯外一個新學堂的落成,看他們臉上喜悅歡笑的神情,王鬥長長呼出一口氣。

境外百姓水深火熱,但以自己的能力,使東路的軍民能夠安居樂業,自己來到大明,就沒有白活。

九月初九日,王鬥定下了隨自己出戰的官將人選。

九月十五日,東路怕有十數萬軍民彙集到永寧城的東面,今日這裡舉行閱兵,在軍民歡聚後,舜鄉軍明日就要出征。因此除預定的人選外,還有許多百姓自發趕來,黑壓壓的人頭,似乎永寧城從來沒有過這麼多人。

城東這個舊演武廳的圍牆早沒了,不過高臺還在,此時在臺上,除了幕府各員外,還有東路各城的守備官,很有地方士紳,兵備道馬國璽與延慶州知州吳植也有前來。

衆人歡聲笑語,都是喜氣洋洋,能參加這個盛大的場面,各人新奇的同時又臉上有光。兵備道馬國璽臉上仍保持着矜持的神情,不時與王鬥言談幾句。只有延慶州知州吳植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演武場己經與三面曠野相通,從高臺看下來,立着一個又一個整齊方陣,除了近萬舜鄉軍外。還有一些各軍屯傑出的人員代表,這些人或在屯內有着聲望,或做事勤勉,所以能夠入選,參加等會的遊行檢閱。

這是莫大的榮耀,所以這些軍戶個個都努力站得筆直,臉上一副激動的神情。

除了這些人,下面還站着幾個方陣的學生,都是從各屯學堂中選出的中高班人員,十三到十八歲,個個戴着襆頭,身穿圓領窄袖青衫,腰間佩着利劍,便如唐宋時的武士,這也是他們平日的裝扮校服。

此時這些學生臉上皆是抑止不住的興奮之色,很多人看向臺上的王鬥,眼中都充滿狂熱。

他們皆是軍戶之子,因爲王鬥,家人才能吃飽穿暖,在這個灰暗的年代活下去,他們也才能夠免費教育。平日聽着家人與鄉鄰對王斗的擁戴,加上教師的灌輸。耳濡目染下,他們都對王鬥充滿崇拜。

對他們的教育,王鬥要求德才兼備,文武雙全,這些學生英氣勃勃,他們是東路未來的希望。

對這些學生,兵備道馬國璽也是關懷備至,經常到各個學堂去噓寒問暖,勸慰他們要忠君爲國,每次延慶州知州吳植必要隨行。

對王鬥在東路大興教育,推廣聖人教化,整個東路都是讚譽。不過王鬥讓學生佩劍,卻頗有些人在暗中說道,佩劍,那可是秀才纔有的權利,這些學生……

對此,兵備道馬國璽默認,並沒有說什麼。

除此以外,便是無邊無際的東路百姓,十幾萬人非同小可。

“升旗。”

“施禮!”

鏘鏘作響,不說臺上的王鬥等人抽出佩劍,便是臺下所有舜鄉軍,幾個方陣的學生,都一率抽出他們的佩刀佩劍斜指,一片明晃晃的寒光,沿着一個一個方陣過去。

馬國璽,吳植等人明顯被嚇了一跳,不安地看看王鬥。

下面的百姓卻興奮起來,難得的大場面啊,或許今日之後,許多人將永世難忘這一幕。

鼓樂聲中,大明的日月旗緩緩升起。日月旗可說是大明的國旗,又可說不是,因爲朝廷並沒有實在意義確認。

此旗由來,隆慶開關後,對外貿易迅速發展,大明船隻按照國際標準懸掛這種旗幟區別於葡萄牙、荷蘭等國船隻國旗,成爲當時事實上的中國國旗。

藍底,紅日、黃月重疊圖案的旗幟不斷升起。看看旗幟,看看下面肅立的舜鄉軍及學生們,馬國璽慢慢眼眶有些溼潤,吳植更是哽咽起來。臺上一些鄉紳也是長吁短嘆,大明啊大明,你可……

這種氣氛,臺周邊圍觀的人羣慢慢安靜下來,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則是作揖行禮。

看着旗幟升起,王鬥也是心潮澎湃,這種升旗儀式,是今年初他開始試行,以前只在學堂,引得很多人前去好奇觀看,成爲各茶樓酒肆津津樂道的話題,今日這十幾萬衆大閱前升旗,卻是第一次。

“禮畢!”

等旗升到頭,張貴大吼一聲,他作爲今日的主持人,爲了這場事,好幾天沒睡好。

又是一片鏘鏘兵器還鞘的聲音。

腳步譁嗶作響,卻是幾個方陣中的學生按劍大步而來,四個方陣,每個方陣五百人,計有二千人。他們隊列當然沒有舜鄉軍走得那麼齊。不過這些學生個個小臉嚴肅,神情認真。

他們整齊而來,離演武臺五十步停下,一個英俊的學生出來,回頭衝方陣喝道:“你來自哪裡?”

方陣中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回答:“我來自山西。”

“你來自哪裡?”

“我來自遼東。”

“你來自哪裡?”

“我來自真定。”

“你來自哪裡?”

“我來自保定。”

“我來自中州……”

衆人齊聲道:“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然,我們都有共同的家,東路。”

整齊的歌聲響起:“一或口中國,一瓦頂成家,都說國很大,其實一個家。一心裝滿國,一手撐起家,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在世界的國,在天地的家,有了強的國,纔有富的家……”

幾個方陣的學生都在無比認真地唱着,接着他們,各個方陣的舜鄉軍也一齊唱起來。受到歌聲感染,慢慢周邊十數萬百姓同樣齊唱,歌聲越發雄壯,似乎要刺破雲宵。

馬國璽等人臉色發白,眼前的情形讓他們感覺非常陌生,這股從未見過的力量讓他們不知所措,他們不知該如何駕馭。

王鬥眼眶有些溼潤,這首《國家》,爲他年初“所創”,作爲東路的路歌,原本只在學堂中推廣。其實王鬥當時擔憂“水土不服”,這類與大明不一樣詞調的歌曲,可能會在軍民中遇到尷尬,無法推廣。

讓王鬥意外的是,學生們很快接受了這首歌,慢慢擴展到軍隊,再擴展到東路百姓中間,成爲真正的“路歌”

看着十數萬人齊唱,臺下很多人更激動得泣不成聲,王鬥猛然心中一酸,淚水也是涔涔而下。

《第六卷完》

老白牛:第六卷完成,接下來幾卷多是戰爭場面,從中原到遼東,惡仗連連,屍山血海。請書友隨王鬥與舜鄉軍一起,去感受那副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回味明末那些人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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