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都安靜下來,只餘各人粗重的喘息之聲,方纔得知襄陽無備的軍情太讓人心動了。
羅汝才眼珠轉動:“敬軒,這可是難得的時機呀,襄陽是楊老賊的大營,內中軍需餉銀無數。要是打下襄陽,那可就不得了,不但可以奪取大批糧草輜重,更大漲我義軍的聲勢。”
“襄陽還有襄王府在內,殺了藩王,這陷藩大罪,楊老賊安能不死?也報了我們的深仇大恨!”
張獻忠也是心動無比,打下襄陽的好處羅汝才己經說了,而且,自己還有幾個妻妾,自己軍師徐以顯、潘獨鰲二人在襄陽牢獄之中。
這二人張獻忠都器重無比,特別是徐以顯,拜爲首席軍師,很多計謀,都出自其手。還有潘獨鰲,軍中文書佈告,皆出其人之手,辦事頗爲得力,失去二人,張獻忠有其臂自斷的感覺。
他沉吟道:“前兩天,我們是不是殺了幾個楊老賊的信使,繳獲了一批橄文軍符令箭?”
羅汝才眼前一亮:“敬軒的意思是?”
張獻忠嘿嘿而笑,道:“城中不是有許多我們的兄弟嗎?我的意思是,派人拿着楊老賊的信物,混入襄陽之中,與城內兄弟取得聯繫,製造內亂,然後打開城門,我大軍就可輕易取得襄陽。”
羅汝才豎起了大拇指:“妙啊,敬軒神機妙算,老哥我自愧不如啊!”
張獻忠哈哈大笑,起身叫道:“驢球子的,幹了,富貴險中求,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他叫起自己義子劉文秀:“文秀我兒,你率老營精銳二十八騎,這就出發,持着楊老賊的橄文令符入城,製造混亂,爲我大軍打開城門,萬萬不可露了馬腳,知道嗎?”
劉文秀爲張獻忠義子,心腹大將,不但作戰勇猛,而且頗有心計,張獻忠將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也是對他的看重。
劉文秀大聲道:“義父放心,孩兒保證混入城內,爲大軍打開城門!”
張獻忠道:“事不宜遲,我率兩千精騎,現在就走,曹爺,你領餘下大軍,向宜城跟來,防備那陽巡撫袁老賊那邊,還有承天府的死太監劉元斌、盧九德二人,他們手平幾個大將,周遇吉,黃得功,孫應元他們,可不是好對付的人。”
邪陽巡撫袁繼鹹聞張獻忠、羅汝才至當陽,己經急謀發兵。雖義軍入興山,當陽,荊門,每到一處,便燒驛舍,殺塘卒,使東西消息中斷。也難保盧九德他們得到消息。
羅汝才知道這種勇猛攻擊的任務,張獻忠比自己擅長,也不驕情,起身道:“放心吧,我會保住大營的。”
屋內衆人全部起身,個個心頭火熱,皆是一片聲的道:“幹了!”
張獻忠一路狂笑走出驛站:“襄陽,肯定是我張獻忠大發家的地方!”
正月二十九日,王鬥率大軍從新野出發,當天便到了襄陽府境內,進入湖廣地界。不過他沒有過漢水,而是領大軍隱於類城西北面數十里外的山地中,每日只是派夜不收探察情報。
之所以不進襄陽,是因爲王鬥怕張獻忠得知情報後起了防範之心。
這些農民軍精得跟鬼似的,強軍與弱軍一眼便如,自己大軍一到,張獻忠等冬來不來是個問題,畢竟歷史上張獻忠奇襲襄陽,是建立在襄陽防務空虛的基礎上。
而且要救襄王,必須在最危急的關頭救援才顯得得力,顯得功勞巨大,現在南下漢水,是打草驚蛇。
依夜不收的偵測,襄陽內外並沒有動靜,看來還是依照歷史,張獻忠等人在二月初四日前後到達。
溫達興等夜不收偵察情報的同時,還通過情報司安插在襄陽城的細作商賈,補充了一批糧草。在王斗的佈置中,早在去年起,情報司就聯合東路大批商賈,在開封,洛陽,襄陽等地,囤積了諸多可供大軍食用的糧草。
王鬥領軍快馬一鞭一路從洛陽趕來襄陽,大軍每日都是吃炒麪,吃乾肉,現在到達襄陽,總算可以吃點好的。
二月初一日,王鬥更是親自微服喬裝,在護衛及夜不收的保衛下,以大商賈的身份,探查襄陽城周邊形勢。
衆人皆身着內甲,從類城東北的雙溝口巡檢司進入樊城地界。路上商人百姓,巡檢弓兵見這行人馬騾馬車,一衆精悍護衛皆挎着腰刀,揹着弓箭,雖眼露敬畏之色,卻也沒露出什麼異色。
眼下大明大亂,行走在外,沒有裝備護衛怎麼行?只要沒有攜帶長槍大戟,勁弓強弩,鐵甲戰馬等物,便是帶着三眼銃,手銃等火器,也沒人會大驚小怪,只是感慨哪來的豪強商賈,護衛竟如此強勁。
樊城在明代地位不顯,築城也甚爲疏缺,加上城北的土堤不時潰決,向來有“鐵打的襄陽泥水的樊城……”之稱。
不過樊城連接襄陽,處於南北交通要道之上,卻也是車馬不絕,一片繁華,與沿途所見破敗大爲不同,讓人驚疑此時大明正處於太平盛世之中。
樊城有九門,王鬥等人並沒有進入樊城,而是沿着城北的朝聖門,定中門,經西北的朝覲門,西南的迎漢門,來到漢水邊上。
眼前望去,好一條大江,河水寬闊清激,上面浮動一些碎冰,卻不能人馬踏江,需要渡船。
不過襄獒素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衙之稱,渡船卻是不缺。就醜漢水的兩岸,河港碼頭密佈,當真是檣櫓如雲。舉目望去,漢水東西南北,盡是渡船貨船來往。
從王鬥這個方向,可以看到獒城的城南,那邊有一道浮橋,在江風中微微起伏晃動,一直通往襄陽城的“臨漢門”邊上,王鬥不由心中一動。
他們從米公祠附近一個碼頭上船,僱了一條豪華遊船沿着漢水往襄陽城而去。
王鬥一身錦衣,負手立在船頭,漢水兩岸的風物讓他心潮起伏。
在王鬥身旁,有溫達興,謝一科等人,又有一衆情報司人員參謀贊畫等人物,諸多護衛及夜不收將士佈於船的四角警惕地查看周邊動靜。
贊畫秦軼,也隨之立於邊側,他一身青衫,大袖飄飄指點對岸道:“襄陽,南有虎頭山,又有峴山。東南有鹿門山,又西有隆中山,漢水在城北,亦曰襄江。白河在城東北,與唐河合,南入漢謂之白河口,亦曰三州口。又西北有青泥河,南有浮河,西南有楦溪下流皆入於漢水。”
秦軼投靠王鬥前,曾變賣家產遊歷天下,大江南北,無處不到,重鎮襄陽,當然也是重點了解對象。加入舜鄉軍後感覺軍中臥虎藏龍,自己並沒有鶴立雞羣之感,一度心中失落。
不過他奮起雄心,默默學習,軍中各項制度慢慢熟知,也瞭解了舜鄉軍的作戰方式。此次隨軍出戰,天賜良機,特別主公王鬥如此關注襄陽,秦軼預感會發生什麼大事,此時出言點說,意圖引起王鬥關注,最後得到重用,一展胸中所學。
他繼續道:“其勢,漢水上流之門戶也,北通汝洛,西帶秦蜀,南遮湖廣,東瞰吳越,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
對於秦軼,王鬥其實心下還是看重的,對大明諸事,自己靠的是先知先覺,而秦軼則是有超強的大局觀,戰略觀,論起戰略謀劃能力來說,自己不如也。
不過作爲主公,重要的是發現人才,使用人才,並不需要自己面面俱到。
他點頭道:“公輔之言甚合吾心,夫襄陽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並東南。東南得之,亦可圖西北。若襄陽失,則江南不保,自古未有失襄陽而保國家者。”
船上衆人皆是動容,特別那些贊畫幕僚們,更是嘆息不己。王鬥說的只是後世普遍真理,然而此時要知道這些,非有大才者不可。再聯想梨王鬥不過普通墩軍出身,又哪來條件此等見識?
人言定國將軍天上星宿下凡,種種佈局皆是深謀遠慮,衆人更增追隨之心。
秦軼更是歎服,深施一禮:“將軍大才,軼不如也。”
王鬥微微點頭,這就是穿越者的優勢,隨便一言一語,便凝聚着後世萬千人的精華智慧,信息優勢,不是這個時代可以比擬的。
同時心中興奮,襄陽城,史料演義小說,描述不知凡幾,自己一樣可以在這城市留下自己的足跡影響,成爲傳奪故事。
或許是因爲秦軼帶的頭,衆贊畫紛紛指點江山,慷慨激昂。
大船越發靠近漢水南岸,邊上的襄陽城越發看得清楚,王鬥心中嘆息,襄陽城爲歷代兵家所看重,不是沒有道理的,其三面環水,一面靠山,確實佔盡地勢之利。
在王鬥眼中,襄陽城城池高厚,北面城牆下,就是洶涌的漢水,形成天然屏障,沒有水師休想作戰。東面與西面,皆是寬闊無比的護城河,人言天下最寬,確實也是如此,肉眼看上去,便如大江大河一般。
現在還沒有看到南面,不過依情報,南面的護城河,同樣非常寬闊,而且南門不遠處就是羣山丘陵,大軍陣地卻不好擺開攻擊。
可惜啊,再堅固的城池,守護的人不得力,也是枉然啊。
衆人在襄陽城的城西,離夫人城不遠的一處碼頭下船,便見城郊也是人煙稠密,遍地店鋪樓肆,一片太平繁華的氣象,商賈南來北往,各地口音皆有,好一派花花世界。
王鬥無心觀看,只是繞城偵測,襄陽有城門六座,在王斗的估算中,城周有十五里左右。
到了襄陽近郊,才發現東門與西門外面,除了寬闊的護城河外,還有一道壕溝環護,壕內水底都埋有刺人的竹籤,如此說來,西門與東門的防禦範圍寬達裡許。
至於襄陽城的南面,這裡有羣山爲屏,城池離山地不遠,還有衆多的河渠丘壑,大軍不利行動,外面倒是沒有再挖壕溝。
王鬥沉思,他雖知張獻忠奇取襄陽,卻不知從哪門進入,依他推斷可能西門爲多。
他領衆人勘測襄陽周邊地形,踏過虎頭山,峴山等地,又到張公祠,黃家灣一帶。
尋思:“張獻忠兩千精騎是從宜城方向過來的,張獻忠奇襲時,羅汝纔等人也在宜城方向。”
想到這裡,心有定計。
二月初二日,溫方亮與高史銀奉王鬥之令,悄悄自漢水上游渡過,進入襄陽近郊,一潛伏於張公祠西面的山林中,一潛伏於黃家灣的羣山之中。
兩波伏軍,足以斷絕張獻忠之軍歸路,又防範其向谷城方向的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