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牛:多謝正宗知鑑書友的打賞與發言鼓勵。另:回英雄呼嘯書友,龍空那篇文章是我寫的,其實,葉鋒這個筆名,纔是我的本尊,老白牛隻是馬甲,分身壓倒主體,讓人感慨啊。
……
“色楞,你可知罪!”
良久,鞭刑過後,上首傳來皇太極那陰沉的,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那被鞭打的蒙古人極力擡頭,露出他高鼻深目,略帶色目人特徵的臉容,正是喀喇沁左翼旗扎薩克色楞。
他喀喇沁遠祖,曾爲遊牧中亞草原烏古思人一隻,東遷後與朵顏烏梁海合二爲一,所以族中部人,帶了一些色目人血統。
此時色楞額上汗滴滾滾,鞭打後脊背上傳來的巨痛,也讓他神情扭曲。
他趴在地上如搗蒜般地磕頭,一邊哀嚎:“大汗啊,偉大的博格達汗,您的奴才,沒有擾亂軍心啊,奴才是您忠誠的鷹犬,怎麼敢散佈謠言,王斗的十萬大軍,真從塞外逼來了……”
下方的蒙古人一陣騷動,皇太極臉色更爲難看,下方的滿洲旗主,看向色楞的目光中,都透着不滿與陰冷,多鐸更差點跳起來,只有代善與多爾袞若有所思。
皇太極怒極而笑,他道:“聽聽,聽聽,還說不是妖言惑衆,若說王鬥有數千散兵在塞外騷憂,朕信!然十萬大軍,嘿嘿,朕想知道,哪個明國總兵,可以擁有十萬大軍的?”
色楞一愣,他勇則勇矣,腦子卻不是很好使,再說,他也沒有親眼見到王斗的十萬大軍。
皇太極再道:“你說,你全旗的十三個扎蘭,五十二個蘇木,丁口大部被王鬥掠去,連王帳都被抄了。你還說,留守蘇木章京巴散爾,親眼見到王鬥在塞外的五千大軍,怎麼又成了十萬?”
皇太極還道:“朕再細細審問巴散爾,最後他向朕招認,他連王鬥在塞外五千大軍也沒看到,只聞明國騎兵來襲,他就跑了,具體兵馬有多少,他都不知道……”
色楞更啞口無言,呆若木雞,皇太極看着色楞,神情悲痛:“鎮國公,你知道嗎?朕的心,很痛。天聰九年時,你率一千五百騎正式歸順大清,記得當年,朕還親自參加喀喇沁左翼旗的成立大典,封你爲世襲扎薩克,封你爲國公,賜了你蟒袍,你的幾個兄長,朕也全部加封塔布囊,朕對你恩寵有加,可你……”
色楞猛然又發出一陣哀嚎:“偉大的博格達汗啊,您的奴才,真的沒有撒謊啊!”
他彭彭用力叩頭,額上鮮血淋漓,一邊向前爬去,留下長長的血跡。
看他的樣子,各蒙古扎薩克,臺吉們都心下不忍,喀喇沁右翼旗扎薩克,多羅貝子固魯思奇布更想邁步而出,爲色楞求情,不管怎麼說,色楞也是他叔叔,更是他的部卒。
然而他身後一個臺吉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緩緩搖頭,固魯思奇布神情變幻,最終嘆了口氣,又收回了自己腳步。
皇太極神情更爲陰沉,陰惻惻道:“那你可有確切情報?”
色楞停住,愣愣搖頭。
皇太極猛地站起,怒喝道:“沒有!你只是道聽途說,就在大軍中散佈謠言,擾亂軍心,色楞,你真是無可救藥!”
他恨恨道:“宣讀朕的旨意!”
大臣英額爾岱出列,恭敬道:“是,陛下!”
他隱晦地看了色楞一眼,頗有不悅之色,色楞這個二愣子,在這軍情緊急關頭,到處囔囔,實爲居心叵測。
他展開一道黃綢聖旨,大聲宣讀:“大蒙古博格達汗,大清寬溫仁聖皇帝聖旨:敕諭滿、蒙、漢各旗主,固山額真,各外藩蒙古王、貝勒、貝子、公、臺吉、塔布囊得知,喀喇沁左翼旗扎薩克色楞深獲殊恩,爵秩尊貴,不知效力,反妖言惑衆,其罪之大,理因應斬。朕思色楞往日來歸,頗有軍功,寬宥免死,今奪其爵位,奪戶五蘇木,令二等塔布囊葛爾瑪管領屬民,以代左翼旗扎薩克……”
聽到這裡,色楞面如死灰,人羣中他的兄弟葛爾瑪則露出驚喜之色,真是天上掉餡餅,沒想到好事就落到自己頭上。
英額爾岱繼續宣讀:“……多羅貝子,喀喇沁右翼旗扎薩克固魯思奇布,恪盡臣藩之節,保守疆邦,朕心甚慰,今加固魯思奇布多羅都棱郡王,賞戶五蘇木,望爾誠恪不渝,勿怠勿忘……”
衆蒙古人爲色楞兔死狐悲的同時,也皆以嫉妒的眼神看向固魯思奇布,這小子,就封郡王了。
只有固魯思奇布心下複雜非常,不知是何滋味,草原上的事,他有所耳聞,只不過他城府較深,不象叔叔那樣觸之便跳,色楞的出頭,也有他隱晦挑動的外情在內。
此時他高封郡王,實際上是建立在色楞的血淚之上。
皇太極冷冷聽着宣讀,眼見殺雞儆猴效果顯著,衆臣恐怖,只是他心中,卻是浮起一絲悲涼。
色楞爲人憨直,其實他說的話不錯,草原之事,確實大大不妙。
八月時,相繼就有一些消息傳到錦州,不過被皇太極壓制了,認爲是明軍的詭計。然進入九月後,草原上的消息越來越多,各八旗蒙古,外藩蒙古人心慌亂,皇太極越來越難以壓制。
特別這次,連一旗的旗主都跳了出來,再有下次呢,自己還能壓制嗎?
看來錦州之戰,不能拖延了,特別糧草供應困難的情況下。
在他情報中,王鬥從塞外逼來的大軍,在萬人之上,不論王鬥哪來的兵馬,決戰,是不得不進行了!
這瞬間,皇太極下定了決心!
聖旨一下,色楞不但成爲白丁,更成爲罪人,幾個如狼似虎的噶布什賢戰士,將他拖拉出去。
色楞拼命掙扎,一邊極力回頭,對皇太極淒厲嚎叫:“偉大的汗啊,奴才真沒有撒謊,王斗大軍,真從塞外逼來了……”
一直到他被拖出去良久,他的哀嚎聲音,仍然餘音嫋嫋,在屋內盤旋不去。
屋內鴉雀無聲,良久,老態龍鍾的,科爾沁土謝圖親王巴達禮,咳嗽一聲,出列道:“色楞飽受皇恩,不思報效,反作仵逆助敵之舉,皇上雷霆處置,真是大快人心。”
外藩蒙古諸大臣中,他必須第一個站出來,科爾沁部與滿洲聯繫最深,科爾沁貝勒莽古思之女哲哲,便是此時清國的中宮皇后,科爾沁部貝勒寨桑之女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兒,是皇太極妃子。
滿洲女人,一樣大規模嫁給科爾沁部蒙古人,雙方的聯繫,密得不能再密,外藩蒙古諸旗,以科爾沁部,對清國最爲忠誠。
巴達禮站出來,一個疲倦的年輕人,也不得不站出來表達,便是和碩親王,察哈爾固倫額駙額哲。
他的父親林丹汗敗亡後,他率餘部投降皇太極,並獻出蒙元皇帝傳國玉璽,因功封爲親王,爵秩位冠諸扎薩克之上,哲哲與皇太極生的三個女兒中,固倫溫莊長公主還嫁給他爲妻。
歷史上錦州之戰後,額哲很快死去,這位公主又改嫁他的弟弟阿布鼐,並生下兒子布爾尼。
此時額哲滿是病容,看樣子離死不遠。
巴達禮與額哲都出來了,外藩蒙古各扎薩克們,也只得一個一個出來表態。
新接任扎薩克的葛爾瑪不用說,連土默特右旗的俄木布楚虎爾,左旗的善巴,雖心憂草原之事,也得站出來說話,一時間,屋內展現一片的義憤填膺,衆志成城的氣氛。
衆蒙古人慷慨陳辭完畢,五體投地,齊聲舉臂高呼:“博格達汗,博格達汗,您是草原雄鷹,您寬廣的胸懷,賽過浩渺星空。博格達汗,博格達汗,您銀柄的蟒鞭,劃破沉沉天幕,博格達汗,博格達汗,您狂飆似的鐵騎,踏碎萬里征途……”
皇太極高居上首,迎接衆臣歡呼,他的目光深沉,似乎真當成了衆人口中的神祗,高高在上,俯視凡人。
良久,皇太極止住衆人歡呼,淡淡說道:“崇德五年起,錦州圍城己然兩載,眼下大軍進入僵持,明國精銳,盡匯城下,若能將之一鼓而滅,此後天下,任由我大清馳騁!”
他冷笑道:“或許王鬥自塞外逼來一些兵馬,那又如何?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薩爾滸之戰,太祖高皇帝,尤不懼明國兵馬,本皇在位,更何懼之有?”
他的右手緩緩伸出,上面青筋暴起,隨後用力一握:“先滅鬆錦明軍,再滅草原明軍,讓他們精銳盡喪!”
他猛地看向濟爾哈朗:“鄭親王,仗怎麼打,你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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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爾哈朗忙道:“奴才遵旨。”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道:“眼下我大清鐵騎,在女兒河北岸,小淩河兩岸與明軍相峙,兵力方面,計阿哈雜役在內,有二十四萬餘,估計與明軍相當,然總體而言,我軍戰力,強於他們!”
遼東之戰起,清軍看似傷亡大,其實很大部分是雜役包衣,特別攤到各旗後,更不明顯,每旗約傷亡數百人,總體戰力不失,兵力方面,也頗爲充足。
濟爾哈朗沉吟道:“眼下大軍相峙,若要與明軍決戰,需有利地形,可以容納我鐵騎萬衆奔騰。”
他細細想了想:“奴才建議,放棄乳峰山,放棄女兒河岸,將明軍引入腹地。”
他說道:“錦昌堡西,山野衆多,地勢高闊,往南而行,有很大部分的平川曠野,適合我大清鐵騎作戰!”
豪格受了幾次挫折後,變得謹慎了許多,他插口道:“只恐明軍不會上當,輕敵冒進。”
皇太極猛地看向老代善,說道:“禮親王來說說。”
皇太極眼中的老不死咳嗽一聲,說道:“這個好辦,我軍放棄沿河地帶,退入腹地,只需作出猛攻錦州態勢,他們便不得不進逼,與我決戰!”
皇太極眯起眼睛,又看向多爾袞:“睿親王呢?”
多爾袞心中惱怒,皇太極擺明對自己與老代善猜忌,然而一有事情,就要自己等出謀劃策,最大性的壓榨勞動力,實是可恨!不過皇帝有話,又不得不答,特別在方纔殺雞嚇猴的情況下。
他深思良久,說道:“奴才以爲,鄭親王與禮親王之計可行。”
他道:“錦州,是明軍的軟肋,他們千里救援,不就是爲了城內的祖大壽嗎?明國自皇帝到薊遼總督洪承疇,都不能容忍城陷的後果,我師一動,不論女兒河,或是小淩河的明軍,盡要追隨而動!”
屋內各人,不論蒙漢固山額真,臺吉人等,皆在低聲議論,商談此計可行性,皇太極更哈哈大笑,他大聲說道:“衆卿與朕,想到了一處去!”
隨後他又陰沉了臉,冷冷道:“兩年來,朕令人射入勸降書不下百封,然城內不爲所動,枉費朕的一片苦心!”
他猛地站起,厲聲道:“祖大壽,實乃不識擡舉,他真以爲,朕攻不下錦州嗎?”
他這一發怒,瞬間,屋內似乎又被寒意籠罩,衆臣都是噤若寒蟬。
漢軍正藍旗,固山額真祖澤潤雙股戰慄,他撲嗵一聲跪倒在地,膝行而出,哀嚎道:“臣有罪,臣不能勸家父棄暗投明,報效大清,請皇上責罰。”
皇太極看了他良久,看得祖澤潤冷汗涔涔而下時,他淡淡道:“祖澤潤,朕知道你的忠心,你起來吧。”
他說道:“朕只是感嘆,南朝皇帝何德何能,值得祖大壽如此效力。”
他一擺手,道:“此戰關鍵,便是王斗的靖邊軍,還有楊國柱,王樸等新軍,餘者李輔明、左光先、馬科、唐通等皆是鼠輩庸碌,哦,吳三桂也有點戰力。”
濟爾哈朗提醒道:“劉肇基,曹變蛟,王廷臣三人,也需謹慎應待。”
皇太極嗯了一聲:“這些佈置在杏山的明國兵馬,朕自有安排。”
他說道:“與明國決戰,最重要的,便是如何拖住王鬥等兵馬,衆卿可有良策?”
屋內所有人,都看向漢八旗各固山額真,還有朝鮮大臣金自點。
看着這些人,豪格與多鐸都面現不屑,多鐸更高聲罵道:“一幫蠢貨,徒費糜餉,真上戰場,一點用都沒有。”
他肆無忌憚的喝罵,絲毫不留情面,各蒙古固山額真,外藩蒙古衆大臣都露出興災樂禍的神情,崇禎十二年起,清國皇帝對漢軍旗越重,他們早己憤憤不平,此時多鐸給他們出了一口氣。
多鐸年輕氣盛,不論漢語,蒙語,滿語內罵娘言辭張口就來,污言穢語,滔滔不絕,面對多鐸喝罵,金自點似乎睡着了,石廷柱等人灰頭土臉,又不敢反駁,只將埋怨的目光投向孔有德。
只有饒餘貝勒阿巴泰,仍是銃炮的堅定支持者,他出列爲漢軍旗分辯:“皇上,與靖邊軍作戰,除了漢軍捨我其誰?恭順王的炮營,在黃土嶺之戰,也是有出衆表現的,雖有女兒河小挫,但不可苛求過甚。奴才想過了,只需有適合漢軍作戰地勢,烏真哈超炮營,與各漢軍銃兵們,還是可以發揮出巨大的戰力。”
皇太極神情不動,淡淡喝了聲:“恭順王。”
孔有德連忙出列,那日與靖邊軍炮營對戰後,他失落良久,皇帝殷切期盼,耗費巨資,結果自己打出百個手指對一個手指的戰績,讓清營各方大失所望,也導致他在皇帝心中地位直線下降。
那日炮戰後,他炮營損失頗大,還好炮手大部仍在,火炮全在,還是有戰鬥力的。
夾起尾巴做人這段時間,孔有德也考慮了很多,對如何重拾皇帝的寵愛,他苦思冥想,準備了多種方案。
多鐸言辭難聽,將他罵得象兒子一樣,他心中雖然惱火,但也沒膽量頂撞滿洲旗主,他的頂頭上司代善,一聲不響,也沒有爲他得罪多鐸的意思。
唯有阿巴泰的義舉,讓他感激涕零,出列後,他高聲說道:“啓稟皇上,臣想過了,對付靖邊軍的火炮,唯有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方可大勝!”
他解說道:“靖邊軍的火炮,短處便是射程,我炮營爲何要近處與他們對射?可遠遠開炮,重演黃土嶺之勝。”
皇太極淡淡道:“若他們以土車掩護呢?”
孔有德道:“如饒餘貝勒所言,我漢軍可選合適作戰地形,讓他們土車,失去效用。”
他說道:“臣想過了,從明軍佔據的楊興屯,一直到伊家嶺,蘇家溝,宋家溝等處,地面起伏,坑坑窪窪,還有衆多的田地,溝壑,他們土車與戰車,根本不能推行,就算某些地方能過,也失去掩護大軍意義,他們軍陣進行,我火炮轟擊,定可給王鬥等重重打擊!”
皇太極沉吟,難得孔有德想出了致勝的良方,神情不由緩和了許多,餘者人等,也議論起來,都覺孔有德此法可行。
濟爾哈朗說道:“漢軍佈置在伊家嶺等處,用來應對王鬥等銃炮軍陣,我鐵騎佈置在錦昌堡南面與東面,那方地勢平坦,可擊明國大衆騎兵。”
老代善補充道:“因地形緣故,伊家嶺等處,明軍不能佈置騎兵,唯有將步軍佈置該處,正好入漢軍大陣觳中。”
皇太極想到一個問題:“靖邊軍等土車戰車不能推行,爾等一樣不能,面對面鳥銃對射,漢軍的鳥銃陣,可以擊潰王斗的鳥銃陣嗎?”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孔有德,孔有德神情變幻,最終咬牙道:“爲大清效力,臣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臣還決意,將炮營的紅夷小炮全部推出,就近陣前,與他們對射。”
皇太極微笑道:“很好,恭順王忠勇可嘉,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