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鎮城中心爲谷王府,由北向南,分別是鐘樓、鼓樓、南門拱極摟,十字大街都有牌樓,一般來說,南向多爲官宦、豪門大戶、地主老財居住,街上也佈滿官店與商店。
鎮城北向,多各級衙署,被命名“鎮朔樓”的鼓樓,每日依更鼓報時,樓內高二米多,直徑一米多的大鼓每每敲響,鼕鼕鼓聲立時傳遍全城,戰時還可報警之用。
鼓樓前有東西大街,東街爲按院街,有巡按察院衙門,還有衆多的工場與倉房,西街爲戶部街,有戶部行司,內居大督糧郎中朱敏泰,還有戶部同知,通判人等,管理朝廷調撥的軍事與民用物資,監督地方使用。
這條街上,還有刑部行司,巡撫衙門大堂,規模與總兵衙門相仿,巡撫衙門西側,是鎮城的演箭場,用於軍隊檢閱與城內練兵所用。
因爲官民侵佔的緣故,這個演箭場越來越小,所以鎮城軍隊操練,一般都放在城外東北郊的大演武場上,該教場也有宣府教場天下聞的美名。
宣府鎮,鎮守總兵衙門,則設在牌樓東大街上,因朝廷催促甚急,原總兵楊國柱,早已打點好行裝,就等王鬥接任了。
王鬥領軍到達,他出城迎接,衆官到達了總兵衙門前方,這個被稱爲“帥府”、“鎮朔府”的府邸龐大非常,府前矗立旗杆,高大的影壁,威嚴的石頭獅子,護衛儀門兩側,大門上掛金漆獸面錫環。
內中廳堂重重,估計整個衙門的佔地,不會少於三萬平方,總兵衙門東側。還有儒學與興和守禦千戶所,西有武廟與火神廟,一些帥府附屬機構等。
看着這個總兵衙門,王鬥心潮澎湃,良久,他一揮手:“進府。”
……
楊國柱的幾個兄弟,還有他兩個兒子,都早早戰死,所以有時楊國柱出征。除了一些親兵,龐大的府邸內,就他的夫人何氏,與一些丫鬟婆子居住。
突然增了人氣,何氏很高興。楊國柱認了許月娥爲義女,她同樣非常高興,有時書信來往,何氏逢人便言自家女兒乖巧。
王鬥沒想到她還頗有幽默感,拜見她時,何氏笑道:“永寧侯與我家老爺算忘年之交,有若兄弟。只是,娥兒算你妻室,她又是我家女兒,你該稱老身什麼?稱我家老爺什麼?”
當時很多人竊笑。王鬥不由有些尷尬,只是道:“這個,隨便叫……”
總兵府邸後院,有從城北山間引入的清泉。廳東菜圃還有龍泉祠及雅樂軒,環境不錯。楊國柱打算二十七日走,還有許多王鬥熟悉的官將也要離去,王鬥打算好好陪陪他們。
所以當日,他謝絕了各官的接風洗塵大宴,對鎮城各官的拜訪求見,他只對鐘調陽道:“禮收下,人我就不見了。”
“國勤,大恩不言謝,只希望到了薊鎮,能再現戚帥時的銅牆鐵壁,護我國牆。”
這兩日,屬下忙着交接軍務,王鬥則與楊國柱,在鎮城各地到處走走,由楊國柱指點迷津。
要離開熟悉的地方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上任,便是楊國柱,也是感慨萬端。
此時二人站立的,便是鎮朔樓之上,城中屋舍,歷歷在目,北面不遠,便是鐘樓,又稱清遠樓,那處掛的銅鐘,敲時鐘聲洪亮,聲響可達四、五十里。
王鬥已經答應了楊國柱,臨行時,會贈送他大批的東路鳥銃,還有威勁子藥,雖然只是火繩槍,然這些武器,都是楊國柱需要的。
同時,抄家所得,王鬥與王樸,也送了楊國柱不少銀兩,讓楊國柱感激。
他的軍隊,完全仿效王鬥軍隊,皆是青壯不說,每人退役後,都可分到全部田地五十畝,只是不比王鬥,他的新軍,當然需要糧餉,加上各樣花費,所以養兵費用,是個大難題。
王鬥贈送的銀錢,對他來說,可謂雪中送炭。
寒風拂來,二人身上衣衫,獵獵聲響,指着遠方,楊國柱爲王鬥指點:“鎮城堅固,城池北面與西面下,便是柳川河,歷年經過改造,成爲大護城河。一部分河水,經陽溝渠引入城內,可以補充水源。”
“城池東面不遠,爲泡沙河,南邊不遠,爲洋河,宣府鎮城周邊,還有墩臺五十餘,素爲城防耳目。”
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水,他嘆道:“只是鎮城雖堅,沿邊城牆近二千里,想要守護,卻不是容易的事。”
王鬥說道:“楊帥放心,我靖邊軍駐守鎮城,定讓虜賊匹馬不得進入,護衛鄉梓平安。”
楊國柱點頭:“這個,我相信。”
沉吟半晌,楊國柱道:“國勤,我就要前往薊鎮了,臨行,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鬥道:“楊帥請說。”
楊國柱道:“國勤忠義爲國,我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是否越權了?”
王鬥沉默一會,嘆道:“我知道,在很多人眼中,我王鬥跋扈之極,只是,不如此,靖邊軍何以成爲強軍,東路何以成爲桃源?楊帥,你知道的,有時我們做事,只需退一步,就有人緊逼二步,讓你一切成果化爲烏有。”
他道:“便以楊帥之威,都有許多人虎視眈眈,打新軍田畝主意,楊帥又該當如何?”
楊國柱沉默良久,嘆息:“是啊,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他低吟:“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這些事談來讓人頭疼,我還是專心打仗,爲國駐守邊疆吧!”
正月二十六日下午,王鬥在總兵府,爲楊國柱舉行送別大宴,靖邊軍各將,楊國柱麾下各將,都有到達。
衆人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王鬥與楊國柱,都放開了自己。
謝一科拖着楊國柱的中軍親將郭英賢拼酒,看謝一科爽快,郭英賢歡喜,指着謝一科大笑道:“你這小娃娃,很合我老郭的胃口,我也不欺你,你喝一碗,老郭我喝三碗!”
謝一科叫道:“郭小弟是瞧不起哥哥?你喝一碗,老謝我喝三碗!”
最後,他喝得醉醺醺的,郭英賢也喝倒了。
一場宴,各人都喝得酪酊大醉,彼此大叫:“我們都是袍澤兄弟。”
衆人抱在一起痛哭。
二十七日,一大早,楊國柱率正兵營,還有新軍各營,離開了宣府鎮城,王鬥與鎮城官將送別,還有許多的新軍家屬們。
因家中只有一個老妻,楊國柱不忍她一人留在鎮城,將何氏帶走。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王鬥默默在心中道:“楊帥,一路順風。”
……
雖對王鬥到來,鎮城各官皆懷心思,不過對王鬥動靜舉動,他們都非常關切。
果然,在正月二十八日,幕府發出第一道告令,進行全鎮城的衛生大掃除運動,同時,收購垃圾,垃圾到就給錢,按石計算,支取銀錢或是糧票。
以前在東路,王鬥有過教訓,運送到城外的垃圾,半夜被人偷了,然後又送來賣一次,甚至幾次。
爲防止這個教訓,送到城外的垃圾,由靖邊軍軍士看守,並由醫衛司進行焚燒深埋處理,當然,一些牛糞人糞黑泥的,可以用來肥田。
這個告示一出,鎮城果然衆者如雲,只要不是白白服役幹活,管吃管住,還有工錢拿,老百姓向來踊躍的,很多人暗贊,永寧侯就是永寧侯,果然與衆不同。
當然,也有許多人心中不屑,果然是武夫一個,只講利,不講義。
目前鎮城情況,雖然一些大街是青石板道路,然也有許多土路,天長地久的,路面積起厚厚的粉塵,天一晴,泥沙埋足,一下雨,則是污泥滿道,臭氣沖天。
而且因爲過往畜車的牛糞馬尿,加入許多住戶,有往街上溝壑傾倒便器的習慣。
又加之大明北地,廣泛用煤,居民許多爐灰,也是亂倒的,所以與大明許多城池一樣,宣府鎮城,一樣糞尿滿地,灰塵處處,到處瀰漫惡臭。
這樣的環境,也是爆發瘟疫的主要原因,也是明末各處一場場疫病,屢止又興的重要原因。
其實街道市容,大明各地,素由巡檢弓兵負責,早成空談了,因爲什麼事,都離不開錢糧二字,要做事可以,拿出錢來,這也是明末市政無力的原因。
所以王鬥一發出告示,言參與幹活各人,每人吃飽,並有豐厚工錢,可謂舉城而動。
從牌樓街到鐘樓街,從米市街到菜市街,從鹽店街到油店街,城內各條大街,各個小巷,處處可見忙碌之人。
衆人將溝壕挖開,將垃圾剷平,路面上的灰塵,也盡數清掃,還有一個個醫衛司官吏,戴着口罩,將石灰源源不斷撒下去。
在無數人的忙碌下,鎮城,似乎轉眼間就亮麗起來,也快速催生一個產業,收垃圾的,每天,挨家挨戶收購煤灰糞便,因爲鎮城人口衆多,收垃圾獲利豐厚,爲了搶奪,甚至爆發出一些血案。
春耕前這段日子,對鎮城民衆來說,感覺有點突然新奇,突然間,一家老小,就忙碌起來,不但因爲全鎮城的衛生大掃除運動,讓他們有了活幹,靖邊軍在鎮城教場旁修建軍營,更需要大量人手。
所以,不但城內外軍戶民戶,甚至各營的營兵們,都爭先恐後跑去幹活,因爲,修建營地,不但有工錢,還有肉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