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改變

五月三日這場慘敗後,一整天闖營都沒有動靜,第二天他們同樣沒有進攻。

不過四日這天一早,守軍還是發現有大量闖營人馬逼來,正當他們戒備時,卻發現這些流賊意圖並不是進攻,而是修路。

大量饑民被他們驅趕着,被逼來到遠望溝前,然後這些饑民揮舞着鋤頭鐵鍬,擔着土箕,拼命拓寬道路。原本狹窄的,只能走一兩人的小道,被他們拓寬成幾丈寬,甚至十幾丈寬的大道,同時可以通行很多人馬。

不單如此,道路兩旁的塬坡上許多臺面也被他們拓寬拓平,使得上面可以擺下更多兵馬。粗粗估計,每個檯面可容納站立的人數至少按千人計算。

流賊這是要幹什麼?

塬這邊的明軍密切注視着對方的動靜,城北寨附近的塬上,孫傳庭等人也陷入沉思。

三日這場戰事後,孫傳庭立時召集陝地各官將,還有靖邊軍各將在麒麟山總督行轅議事,商議闖營大敗後可能的應對。

衆人認爲經過這場大敗後,流賊陣營可能會改變戰術,畢竟這種地形防線,他們優勢兵力擺不開,來再多的人也是無濟於事。

粗粗估計,三日的這場戰事流賊死傷人數就超過萬人,就算闖營不在意死人,但不管怎麼說,至少要起些作用吧?所以改變戰術實爲必然,就不知他們怎麼改。

靖邊軍這邊的態度是認爲雙方可能會進入消耗戰,流賊若再次進攻,應該會以擁有遠程攻擊力量的闖營步卒爲主,間中夾着一些饑民爲肉盾,高傑、鄭家棟、牛成虎等陝西官將也贊同靖邊軍們的意見。

不過衆人心氣很高,並不畏懼流賊與自己進入消耗戰。潼關防線牢不可破,眼下遠望溝防線已讓敵人傷亡慘重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流賊攻過遠望溝,進入麟趾塬,還有禁溝防線。

這邊的溝更高更深。黃土壁立,能走的平緩之處極少,更有配套的十二連城防線,再配合上南門,下南門,水南門,石門關等潼關城池防務,將流賊勞勞擋在南原上實爲必然。

潼關的地勢也註定流賊只能強攻二溝,在三日的攻勢中。闖騎不是沒從金陡關入,從黃土巷坡逼到潼關城東面,但結果是他們留下一百多騎狼狽退走,從此不敢再入東門一步。

商議的結果讓衆人軍心大定,對守住潼關充滿信心。

此時流賊果然有大動作了,孫傳庭舉着千里鏡看了良久,看對面人羣如蟻,忙忙碌碌個不停。還有很多兵馬來回奔跑,他放下千里鏡。喃喃道:“闖賊變聰明瞭。”

溫士彥撫須道:“孫督所言極是,昨日流賊那場攻勢,他們大股兵馬一蜂而來,這樣的地勢怎麼擺得開……擠成一團不說,被擊潰後更相互踩踏,結果死傷慘重。看來他們是吸取教訓了。”

衆人點頭,對面情形看得很清楚,流賊大修道路,將很多臺塬拓寬,別的不說。就說斜對面那條道路,兩邊可能會拓寬臺塬就有十個。每個臺塬站一千人馬,流賊能投入的兵力就達一萬。

然後他們分十波攻擊,一個臺塬一波,源源不斷……

這不比昨日那場攻勢,流賊大股人馬一窩蜂下來,道路能不能擠下另說,這溝溝壑壑,塬上塬下,光爬這些山坡已經消耗了不少體力,要再次攻擊也得等這些人退完。

然眼下他們拓寬道路臺塬,就可以在塬坡上聚兵,這節省了體力,合理安排了兵力,更可以前者退走後者攻擊,使用他們最擅長的波次進攻,間接達到人海戰術的目的。

就算每波攻擊人數比昨日少,但想必到時守軍壓力一樣很大。

吳爭春又舉起千里鏡眺望一會,說道:“估計流賊明日就會進攻,孫督,遠望溝的防線務必再次加強,昨日未用的虎蹲炮、萬人敵、毒彈灰彈等今日必須安置入防線內。”

孫傳庭揚了揚那粗又高的眉毛,哈哈一笑,說道:“吳將軍所言極是,流賊若是進攻,定然投入步卒,這些虎蹲炮,萬人敵,火箭等就可派上用場……此次流賊勢大,也多虧有都護府諸君參謀軍務,本督纔可以高枕無憂。”

旁邊高尋微笑着,沒有說話,不過眼望對面的流賊,他眼中閃過一絲熱切,吳爭春則正容道:“孫督過譽了,這是末將等的本份。”

孫傳庭再次打個哈哈,來援的靖邊軍衆將中,只有吳爭春與溫士彥最讓他喜歡,溫士彥會說話,吳爭春則老實本份。餘者高尋骨子裡孤傲,李正經等人不分尊卑,其實都讓他內心不喜。

他們這邊說話,高傑、鄭家棟、牛成虎等陝西官將一旁聽着,新軍崛起,又有靖邊軍的加入,他們這些老式營兵只能在旁幹聽,已經被排斥在決策層之外,個個神情都有些無趣。

不過看看身形挺得筆直,個個充滿昂揚之氣的靖邊軍官,他們眼中又現出無奈,不能比。

密集的闖營人馬在對面修路,看他們將各山路挖寬拓深,不管這路能派上什麼用場,未來兩溝百姓來往倒是方便了。

孫傳庭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流賊修路,任由他們動靜,雖然火炮轟打對面塬地很難,闖營也很聰明,大多選擇溝兩端離得遠,這邊火炮打不到的地方拓路,塬坡上還密佈了大量的弓箭手防護。

不過在孫傳庭下令下,還是有一些大將軍炮開火,同時也派出一些小股兵馬前去騷擾,遠遠的打冷槍,干擾流賊佈局。

不過小股兵馬騷擾改變不了大局,這種大規模的戰役最終靠的還是雙方的硬實力,在數萬饑民的忙活下,對面塬坡上還是一條條道路被拓寬,一個個檯面被拓平,轉眼就地形大變。

孫傳庭只能感慨流賊人多力量大,不過他也有底線。就是闖營修路,就只能修對面的塬坡小道,若他們修修修還要修過溝來,就會遭到己方的雷霆打擊。

同時這邊也加緊防務,大量的明軍來來往往,將大量的虎蹲炮。萬人敵,毒彈灰彈等運入矮牆防線內。

一時遠望溝上又佈滿緊張的備戰氣氛,對面如蟻似的人羣一直忙到傍晚方纔罷休,然後夜幕降臨,遠望溝兩端都點起了大量的火把,將整個溝地照得一片通明,從空中看下去,夜晚有若後世的江邊燈景。

雙方都怕對方夜襲,然後雙方都非常戒備。在溝邊小道上密佈了大量的鐵蒺藜拒馬,使得彼此想要夜襲幾乎不可能。

特別明軍這邊還埋了大量的地雷,讓流賊的偷營騷擾現象絕跡,他們可捨不得將自己的馬兵精銳白白折損,沒有夜盲症,能夜襲的都是他們軍中精銳。

……

五月五日,甲五號,第一道矮牆防線。

一大早這邊的守軍又忙碌起來。搬運彈藥,檢查武器。擦抹鳥銃長槍等,比起前兩天,他們多了不少新的器械,如各種萬人敵,還有大捆的火箭,“一窩蜂”、“火龍箭”等等。都是三十發裝。

還有一些守城的器械,比如撞竿,扥叉,這是考慮到流賊可能會動用一些短梯木板,到時用這些東西將他們的短梯撞翻。

這些器械給了守軍們很大的信心。比起兩天前,他們的精氣神也有了很大的提高,顯然前日那場大捷給了他們巨大的自信心。

在他們前方的斜坡小道上,原本堆積如山的屍體器械什麼已被清除乾淨,現在天氣越發炎熱,任何一具屍體的殘留都可能引起瘟疫,所以這些屍體必須處理乾淨,深挖掩埋。

由於屍體太多,忙於後勤的民夫們一直忙了一天才將屍體處理乾淨,不過土坡上還殘留着一塊塊暗紅色的血跡,訴說着當日的殘酷,而且就算到了現在,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股什麼怪味。

守軍們忙碌中又帶着期待,昨日流賊一天沒有動靜,只是修路拓臺,看來今天會進攻了。

此時他們對面塬坡也地形大變,一條寬達幾丈的大道赫然擺在眼前,沿着對面坡地一直盤旋上塬。

在大道的兩邊還布着十幾個頗大的檯面,每個檯面能擺下的人馬至少在七百到一千五,看來象前日那種流賊潰敗,然後大部自我踩踏而死的好事不會再出現了。

對面一些流賊馬隊奔來,守溝的賊兵開始將各道上的鐵蒺藜拒馬什麼收走,然後流賊馬隊越來越多,看樣子,流賊今日果然要進攻了,甲五號官兵們期待中又帶着緊張,希望今日又能有一場大捷。

對面喧鬧聲更大,忽然一連串的號鼓響起,然後就見連綿不盡的旗幟飄揚起來,流賊大隊人馬在離遠望溝二、三裡外紮營,看來他們集合完畢,又開始進攻了。

蹄聲如雷,越多的闖軍馬隊奔來,個個身形矯健,騎術嫺熟,這是他們的老營爲他們大隊人馬押住陣腳。

隨後又是悠長的號鼓聲音,就見黑壓壓的人潮再次向塬邊移來,看那浪濤似的人海,不任是誰都要長吸一口冷氣。比起別的軍馬,流賊有一點是他們永遠比不了的,那就是他們的兵馬似乎總是無窮無盡。

無邊的人潮,無邊的旗幟向遠望溝逼來,人潮踏在地面激起的塵土鋪天蓋地,那巨大的腳步聲似乎讓整個地面都會顫動。

就算有了前日大捷的信心,甲五號的守軍們仍然臉色大變,該死的流賊,怎麼殺都殺不完。

他們在軍官的命令下緊張準備着,眼見流賊離塬溝越近,塬上中軍喇叭聲響起,各靖邊軍督戰隊也進入各防線內。

甲五號第一道矮牆後的守軍戒備着,聽得腳步聲響,卻見來的不僅有那一甲監督的靖邊軍,還有負責整個甲五號戰事的靖邊軍把總韓鎧徽。總部的贊畫、撫慰、鎮撫伴在他身邊,還有己方的楊千總、高遊擊等人,個個神情嚴肅。

不但如此,守軍們還發現一些戴着帽兒盔,身穿精良長罩甲的精銳戰士進入矮牆內,他們持着長銃,個個神情冷厲彪悍。

守軍們知道,這是靖邊軍內的獵騎兵,每個人都配有長銃與較長銃,馬上步下都可開戰,射術非常精湛,都是神射手。

這些大人物都下來了,顯然今日的戰情確實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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