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監國

無盡的洪流不單只是鄭天民看到的這一路,漠南東鎮,漠南西鎮,漠南中鎮,還有漠北漠西,陝西甘肅榆林等地,都有他們通向宣府鎮的道路。然後源源不斷的兵馬就由這些道路往宣府鎮而來。

蹄聲如雷,約五千騎兵經漠南東鎮廣武、應昌等哨所城寨同意後,經過關卡,急急向開平城奔來。

他們馬術嫺熟,馬匹衆多,有人更有二三馬,舉着各式各樣的蘇魯錠,上掛形狀各異的狼皮子,然後頭盔下面一色的高原紅大餅臉,還有小眼睛,卻是漠北各部應都護府號令徵調的聯合兵馬。

他們約有五千衆,且一色都是披甲兵,更由土謝圖汗王袞布等人親自帶領。

都護府命令傳向四方,行文所致,都要出兵,而且特別指出不要普通的步卒,而是要精銳家丁,甲兵精騎。

袞布等人不敢抗拒都護府出兵的命令,以現在他們對王鬥等人的瞭解,果然不出兵,來日肯定沒好果子吃。別的不說,單單禁止他們前來歸化城,他們就無法承受,更別說貿易制裁、兵馬攻伐了。

特別如袞布等人,一年倒有大半年住在歸化城,他們的家屬很多也搬入歸化城中,還在漢蒙貿易中個個發了大財,合情合理,都要出兵。而且未來的繳獲賞賜也對他們吸引力很大,特別可能俘虜的蒙人丁口。

所以他們不但出兵,還盡出披甲兵,都是各部落中最強悍的勇士,共匯聚五千之衆。

他們的標準裝備,就是一正馬一副馬,還有柳葉甲、羅圈甲、彎月刀、角弓、大弓,撓鉤矛等長兵甲冑,有些人馬上還配有短斧或大錘等短重兵。這些都是當年元軍的標配,這些蒙人部落多少有遺留下來。

五千騎一萬多匹馬,可謂聲勢浩大。

他們走的也是漠南東鎮這條路,這條路水源衆多,水草豐美,相對好走。當年明軍幾次北征,也多是走漠南東鎮這條路。倘若走漠南中鎮,就要穿越千多裡的大沙漠,就是蒙古人一樣毛骨悚然。

與他們懷有一樣心態的還有河套,青海等地衆多的蒙古部落,種種理由他們都需要出兵,更別說還有阿旺羅桑嘉措的親筆書信勸說。他們也匯聚了五千甲兵,都由當地的頭人部落帶領,急急往宣府鎮趕來。

相比漠北的蒙古各部,他們顯然被當地同化不少,衣甲兵器中,都帶有明顯的藏人風格。

……

怒馬如龍,數百騎兵在草原上奔馳,往開平衛方向奔去,他們的衣甲服飾旗條與那些漠北蒙古人區別不大,但更精良些。而且馬隊中還有一杆包金邊的日月浪濤旗迎風飛舞,卻是中軍新附營的蒙古人馬隊。

奔在最前面是兩個矮壯的蒙古人,身上披的卻是打製非常精良的精鐵鱗甲,頭戴八瓣帽兒盔,與身後的蒙古人頗有不同,卻是嘎勒德與塔布囊二人。

看他們神采飛揚,臉上的高原紅都淡漠了不少,顯然這兩年他們日子過得頗爲愜意。

確實,崇禎十五年的那場塞外大戰後,二人獲得了極大的軍功,特別塔布囊還獲得功勳值一百點,嘎勒德同樣獲得功勳值不少,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兌換了大莊園,過起了莊園主的生活。

而且因爲軍功,他們全家還直接跳過夷籍,從暫住籍變成了歸化籍。嘎勒德還娶了塔布囊妹妹烏倫珠日格,在宣府鎮內買了小院,開了小店,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在事業上,他們也頗有成就,個個成爲了把總,麾下各領了二三百人。

都護府對歸附蒙古人的規矩,歸附服役者,可以獲得夷籍。然後劃分土地草場,過定居的生活,許可與都護府貿易交流。這些歸附部落之間禁止攻伐,也嚴禁越界,否則會遭受統管新附營部的曾就義雷霆打擊。

不過他們可以向外往發展,攻打那些不歸附的部落,去深山老林抓野人等,然後由曾就義判定劃分功勞,怎麼劃分人口草場等等。

塞外兵止後,這些歸附部落多向外發展,嘎勒德與塔布囊因軍功成了隊官,他們拓土也頗爲得力,依曾就義的功勞判斷,他們獲得人口不等,麾下各有幾百丁壯。

依軍功與部下人口,他們在不久前升任了把總,草場也在落馬河附近,原開平左屯衛地界。

也因爲如此,新附營蒙古軍中,也從原來的三千騎發展到了現在的五千騎。

“嘎勒德,快進入都護府實地了,讓麾下的孩兒們仔細些,部內一些新收的蠻子,沒見過世面,小心犯了軍紀。”

看着前方一處山包,塔布囊特意交待身旁的嘎勒德道。

嘎勒德道:“我知道,我靖邊軍軍紀森嚴,特別不得搶掠擾民,那些蠻子掉腦袋事小,毀了我二人在軍中前程,那就事情大了。”

他二人說的都是漢語,不過結結巴巴的,但他們仍然艱難說着。二人現在都是歸化籍,往前一步就是漢籍,而要成爲漢人,語言這關上必須要渡過,否則未來的考覈不用想。

而只有漢籍,才能真正融入都護府氛圍,未來在軍中獲得更大發展,所以他二人在時,沒事就多練練。

……

行進的洪流中,各樣的旗幟飛揚,除了營兵正規軍外,其實還有許多的鏢局及民間團隊,他們都歸中軍節制,所以隊中都扛一杆包金邊的日月浪濤旗。

除此之外,還有他們自己的旗號,就見各式各樣嚇死人的旗號彙集,特別各鏢局素爲俠客,刀客,劍客匯聚之地,他們打出的旗幟,更帶有十足的浪漫主義色彩。

進入宣府鎮後,他們還獲得了鑲有金邊的紅色號衣馬甲,相同的制服總是容易增強向心力。更重要的是,相比正規軍的衣甲服飾容易辨認,他們的衣甲過於繁雜,穿上號衣後,有利於戰時辨別敵我,省得不小心與自己人殺成一片。

野狐嶺下一處鋪遞,浩蕩的人馬仍然絡繹不絕,行進的洪流似乎無邊無際,不時有隊伍在鋪遞停下,然後又走開。

驛站鋪遞作爲道路交通樞紐要地,此次征戰,被安排作爲沿途重要的兵站補給地點,行軍的隊伍到了這裡後,都可以休息一會,喝點熱水,吃幾個熱騰騰的包子或大餅補充下體力。

依着行軍的距離路程,有些驛站鋪遞邊上還備有大規模的飯堂,堂中準備了足量的鮮湯肉食,只管讓走了一天的軍士們放開肚子吃喝。在後勤保障上,此次後勤司已經讓人無可挑剔。

野狐嶺鋪遞邊上已經建了一長溜的涼棚,棚中熱氣騰騰,一桶桶熱水燒開,然後放了茶葉。又有一籠籠的包子饅頭篜出,只管讓行軍的將士吃喝。又有一溜溜的馬槽,內中不斷倒入乾淨清潔的水,供各人的馬匹飲水。

此時正有一個鏢局停在這邊稍稍歇息,除了中軍旗,又有鏢旗。旗的一面寫“振武鏢局”,另一面繪了一隻張牙舞爪的螃蟹。衆鏢師喝着茶水,吃着包子,侍候着馬匹,個個歡聲笑語,粗聲豪氣。

正說笑着,忽然又有一個鏢局人馬到來,上面寫着“振威鏢局”,旗的一面畫着大大的饕餮。他們在涼棚這邊停了下來,看樣子也準備稍稍歇息。

“黑毛?”

“老匪?”

這時兩個鏢局中忽然響起驚喜的招呼聲,隨後見一個嘴邊有幾根黑毛,一個臉上有一道刀疤的粗豪鏢師抱在一起。

黑毛興奮道:“漠北一別,咱有年多不見了吧?老匪,聽說你去了西邊,那面如何?”

老匪道:“發財機會很多,就看敢不敢拼,你怎樣?”

黑毛道:“還不錯,纔不久乾死了幾十個紅毛鬼,聽說海子邊還有,奶奶的,回頭再收拾他們。”

老匪道:“哈哈,這年頭,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只要敢拼,發財機會遍地都是。”

黑毛道:“對了,有老胡的消息嗎?當年泰興門一別,就再沒有這傢伙的音信,奶奶的,我還等着見嫂子呢。”

老匪道:“沒有,你不是給他名帖了嗎?唉,咱兄弟幾個,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聚聚……”

這黑毛、老匪正是當時老胡在鎮城泰興門見到的故人,往年山海軍中的兄弟。當年老胡去執行任務,黑毛、老匪隨“振武鏢局”北上,不久後老匪跳槽到“振威鏢局”,往西域去了,年多後與黑毛此時才相見。

兄弟再次相見,都是不勝之喜,二人說着話,各牽馬匹去飲水,黑毛又快手快腳的去取來幾個包子。

二人大口咬着包子,一邊說着話,看路上的金屬洪流仍然滾滾,旗號更一直蔓延到山的那邊去。

黑毛咋舌道:“看了多少遍了,仍覺得這場面太大了。”

老匪也是感慨道:“是啊,這種大場面,一輩子也見不了幾次。”

……

浩蕩的人馬聚集,源源不斷彙集到宣府鎮。

四月十二日,太子在宣府鎮正式宣佈監國,並拜徵虜大將軍,永寧侯王鬥爲靖國公,“都督中外諸軍事”加“光祿大夫”,授上柱國,仍掛徵虜大將軍印。戰時凡地方官員,無論文武,一律歸徵虜大將軍節制。

同日,以監國太子及大都督的名義發出號令,“傳檄各路,號召忠義,羣起而討賊”,未淪陷地官將,更需召集兵馬,奮力進剿,以響應京師戰役。敢有觀望濚怯者,戰後皆以逆賊論之。

而此時王斗的官名也有了幾個稱呼:大都督、元帥、大將軍。

大都督算是官職名,往日王鬥雖是徵虜大將軍,但只是戰時節制武將,平日管不到他們,王鬥“都督中外諸軍事”後,以後管理武官武將的權力,也由兵部轉到王鬥手中。

當然,一般體制內的武官武將不會稱呼王鬥爲大都督,而是更親切的稱之爲元帥。

文官文臣纔會稱他爲大都督。

至於王鬥體系內的官將,一樣仍然稱呼他爲大將軍,畢竟王鬥現在仍然是徵虜大將軍,掛着這個印子,他們也這樣叫慣了,也顯得更親近,更親切些。

總之,現在大明的大都督、元帥、大將軍都是王鬥。

也是在十二日這天近午,一行人馬風塵僕僕的趕到宣府鎮,離鎮城不遠的懷安衛境內。

這行人馬個個衣甲沉舊,馬匹瘦弱,爲首者是羣頂盔貫甲的將官,也是一色的鐵甲破舊,有些人披風上甚至還有窟窿與補丁。

領頭者是個約六十多歲的老將,一臉的風霜塵土,臉上滿是溝壑交錯。他一樣披了一襲沉舊的盔甲,披風上斑駁陸離,顯然這當中充滿了歲月與故事。然他舉止沉穩踏實,雙目銳利有神,顯然是個飽經軍旅的宿將。

他騎了一匹棗紅色的戰馬,此時只以複雜的神情看着官道上行走的滾滾赤潮,看那似乎浩蕩無盡的兵馬,良久感慨道:“這就是永寧侯的力量,徵虜大將軍的兵馬?”

進入大同後,就見路上行走的滾滾洪流,問之皆是永寧侯人馬,再進入宣府鎮,這匯聚的兵馬是多少,便以這老將的望氣之術,也不能一眼看出,而且……

他身旁的將官士卒也是個個震撼,這種力量,太超出他們想象了,這種不再隱藏的實力,太可怕了。特別望着那一片盔甲的海洋,那精良的八瓣帽兒盔,那精良的衝壓胸甲,那精良的火器。

再看看自己,一色的灰頭土臉,衣甲沉舊,上面還滿是破洞……

他們個個怔怔看着,眼中皆現出委屈嫉妒的神情,他們問過了,下面走着的人,只是永寧侯麾下的丙等軍。也就是說,他們以前只是屯丁,然看這些屯丁的裝備,再看看自己。

很多人恨不得衝下去,將下面那些精良的盔甲搶過來,披在自己身上。

良久,這老將嘆了口氣,他身旁一個將官道:“尤帥,還要趕路嗎?是否歇息一會?”

另一個將官也道:“大帥,不若讓孩兒們喘口氣,反正離鎮城不遠,今日晌午,也定能趕到宣府鎮城。”

這老將正是尤世威,榆林衛人,天啓年間累官建昌營參將,崇禎二年擢總兵官,與兄尤世功、弟尤世祿素以勇敢爲知名。歷史上這老將正賦閒在家,闖兵進逼榆林時,總兵官王定棄城逃跑,衆人商議守城,公推尤世威爲主帥。

他們防守七晝夜,最後闖軍挖地道通向城牆,又放大炮轟炸,城池終於失守,尤世威領衆人巷戰,最後與兄、弟、堂弟等人皆戰死。

當時榆林諸將殉義者數百,尤世威舉家百口付之烈焰,自己揮刀突戰死於街心,城中婦女俱自盡,無一降者,慘烈非常。

此時歷史有變,陝西無事,不過他們也接到王鬥以徵虜大將軍名義發佈的徵調令。榆林城的大小將官商議後,共湊了二千騎精銳家丁趕來參戰,內中倒有官將上百,原任遊擊,現任遊擊,原任總兵,現任總兵,原任副將,現任副將者密密麻麻。

不過沒辦法,榆林雖爲天下勁兵處,然頻年餉絕,軍士困頓,便是身爲遊擊者,很多人也只有幾十個家丁,他們能湊出二千個精騎趕來已經很不錯了。

他們也仍推尤世威爲主帥,日夜兼程後,終於在今日到達宣府鎮,沒有誤了時期。

不但他們,其實王鬥以徵虜大將軍名義發佈的徵調令也發向很多地方,陝西總兵高傑,寧夏總兵官撫民,榆林總兵王定,固縣總兵高汝利,固原總兵牛成虎,甘肅總兵馬爌,還有此時在陝西的河南總兵陳永福等等。

又有各處的副將、參將、遊擊,很多人也接到徵調命令。

差不多從陝西、寧夏、甘肅,榆林等地調集家丁精騎約有萬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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