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演武
陳實驚愕萬分,立刻起身。
“你們沒有看見嗎?”
他大聲質問狴犴和負屓,“我們在舞弊!他在替我寫釋義!”
狴犴和負屓威嚴的在大殿中走來走去。
一個考官喝道:“禁止喧譁!坐下!”
陳實還待說話,張悠笑道:“陳解元,坐下吧。這座大殿本就是用來舞弊的。就算你寫一張白卷,寫一些造反的話,你交上去的依舊是四平八穩的華麗文章,你依舊是榜上有名。”
陳實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這座大殿就是用來舞弊的?”
張悠笑道:“我們十三世家的子弟,都是在這個大殿中考試,歷來都是如此。這場文試,就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的。這裡本應有十三人,今年多了兩位,計有十五人,只是沒想到其他十二位兄臺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導致只剩下我們三人。”
他瞥了公子一眼,失蹤的十二人,本是公子的盟友。
他之所以沒死,是因爲他並非公子盟友,陳實殺到棲霞觀時他不在那裡。
公子坐在那裡,看着替自己書寫的小吏,道:“陳解元是否覺得不公?別忘了,你也享受了不公。你也是我們中的一員。”
陳實坐了下來,沉默片刻,有些難過,道:“我爹適才在外面,對我說這次大考如何公正如何嚴肅,說這兩尊神獸會明察秋毫,任何作弊手段乃至動用鬼神作弊,都難逃它們耳目。只是他沒想到,進入這座大殿,甚至連明察秋毫的狴犴和負屓也會幫你作弊。他一直以爲會試的文試很公正。”
“不許交頭接耳。”考官面無表情道。
張悠沒有理會考官,微笑道:“這就是當年令尊的文章享譽西京,令西京紙貴的原因。他的文章是有感而發,言之有物,不似我們的文章,只是這些小吏寫的八股文罷了。”
陳實嘆了口氣,低聲道:“貧寒出身的舉人,拿什麼跟世家爭?比如我爹,就被矇騙了一輩子。”
他想起陳棠不讓他帶各種武器的情形,如此認真,如此慎重,便不禁爲其他考場上的舉人感覺到悲哀。
他們以爲文試是一場公正的大考。武試,他們可能比不上世家子弟,但文試,他們自信不弱於人。
他們寒窗苦讀,以爲學了聖人學問,便可行之有效,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真是太書生意氣了!
公子轉頭看來,道:“所以需要真王重新執掌朝廷,方能撥亂反正。陳解元,張悠兄,你們理當助我!”
陳實淡漠道:“伱洗乾淨脖子了麼?”
公子嘆了口氣,有些幽怨:“你對我成見還是這麼深。”
陳實看着自己的試卷,小吏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還在奮筆疾書,駢四儷六,華麗無比,但言之無物,空洞得很。
“而且對經義的理解也錯了。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他以爲這句話是說雷霆在天,君子不行非禮之事。此言大謬。”
陳實冷笑,心道,“這句話明明是說,遇到不知禮數的人,先在天空中佈下雷霆,讓他無法出元神元嬰,再鼓盪氣血壯我身軀,以勇力擊倒對方,將非禮之人踩在腳下!這分明是聖人教我們如何戰鬥,如何戰勝對手。”
他暗歎一聲,低聲道:“他們就是不想讓我高中狀元,剝奪我展露才華的機會。”
他意興闌珊,十三世家把持朝政,曲解聖人學問,自己就算寫得再好又能如何?文試前三名定在這座大殿中,但自己絕非第一。
三個小吏很快便將他們的試卷寫好,放在三人面前,用鎮紙壓住。
待一個時辰後,考官收卷,這才允許他們離開考場。
陳實走出禮部,只覺外面陽光刺眼。
陳棠走上前來,有些急切,但依舊氣度沉穩,不急不躁,慢吞吞道:“感覺如何?”
陳實面色如常,道:“還不錯,是朱秀才講過的題。”
陳棠明顯放鬆下來,笑道:“朱秀才講過,那必然沒有問題。他才情極高,當年教導我的時候,我本以爲他只是個普通的鬼秀才,沒想到從縣試鄉試到會試殿試,我一路過關斬將,鮮有敵手。”
父子二人邊走邊談,陳實道:“朱秀才的學問這麼好,教過你,教過五伯,又教過我,可能爺爺都跟他學過。爲何他會弔死在黃坡村外?”
陳棠微微一怔,他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沒有答案。
朱秀才的才情高,實力強,又有各種高深莫測的絕學,按理來說這等絕世高手絕不會自縊而死。
可是他偏偏吊死了。
他吊死的時候,還只是個秀才,並非狀元榜眼什麼的。
是什麼讓他萬念俱灰,寧願一死了之?
“我不知道。”陳棠道。
陳實道:“我從前不知道答案,但今天我參加大考,我終於知道了。”
陳棠看着他的側顏,覺得兒子變得成熟了許多。
下午,在西京城外的神機營的演武場武考。
神機營演武場乃是靶場,用來放槍打炮的地方。
此次是術考,考的是法術。
靶子設在西京東邊的山上,分爲十里靶,二十里靶,四十里靶,六十里靶,八十里靶和百里靶。
每一地的標靶共有十二面,每一面標靶上寫着數字,旁邊皆有將士持旗等候。若是中靶,便會舉黃旗,不中,便會舉白旗。
考覈目標很簡單,就是站在演武場的祭臺上,在一炷香時間,分別擊中這六個標靶,不限次數,任何法術都可使用。
陳實來到考場,遠遠望去,十里外標靶的大小已經如針尖一般,普通人肉眼已是不可見。只有動用天眼符神眼符之類的符籙,才能看清。
二十里外的標靶,須得動用元嬰才能看清。
若要看清百里外的標靶,恐怕只有元神才能看清。
而化神境修士的法術極限,恰恰是百里之外。
但此次術考不僅要看遠近,同樣也要看準頭,一道法術發出,直達百里之外準頭基本上很難控制,因此即便對化神境的舉人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挑戰。
倘若沒有修成元嬰,連十里的標靶也休想擊中。
文考極爲森嚴,但武考卻極爲寬鬆,場外人山人海,都是西京的百姓,來這裡看熱鬧。
陳實前面有不少舉人在術考,十二個舉人站在不同的祭臺上,祭臺標有數字。舉人們屏氣凝神,祭起元嬰或金丹,催動法術。
他們的法術也各不相同,風、火、水、雷,刀、槍、劍、戟,甚至還有馭鬼術、搬運術之類的旁門左道法術。
也有些符師凌空畫符,展現出極高的符法造詣,以符施法,很是驚豔。
不過,十二個舉人中,只有五人擊中第一個標靶,擊中第二個標靶的只有兩人。
第三個標靶便無人能擊中,至於第四靶第五靶第六靶,更是想都別想。
這一撥舉人過後,又有十二位舉人來到祭臺上,主考點上一炷香,任由十二位舉人放手施爲。
這十二舉人中有人修煉飛頭術的,突然腦袋從脖子上飛出,帶着喉骨和心肝,凌空飛去,煞是奪人眼球。陳實湊到近前,翹起腳尖往那人無頭軀體裡觀望,只見這人腦袋心肝飛出之後,體內的沒有血液流出,其他器官依舊在活動。
“不要飛得太遠,當心其他人的法術傷到你!”一個考官也是心善,提醒道。
那人腦袋飛到半途,突然心肝掉落下來,卻是不知被誰的法術擊中。
這心肝一掉,腦袋也掉落下來,那人無頭身軀慌忙站起來,向自己的頭和心肝落處跑去,跑了幾十丈遠近,突然脖頸鮮血噴涌如泉,噗通倒地,一命嗚呼。
場外觀看的人們一片驚駭,議論聲大了許多,便有神機營將士舉起肅靜的牌子。
下一撥術考舉人便穩重了很多,是陳實帶來那一撥舉人。
很快,十二人全部擊中十里標靶,引得主考官紛紛看來。
接着,這十二人又擊中第二標靶,引得一片譁然,不少考官慌忙查閱這十二人的出身來歷,卻發現他們並非世家子弟。
第三標靶,有兩人丟靶,沒有擊中。
第四標靶又有三人丟靶。
諸多考官愕然,場外也有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按理來說,會考中出身貧寒的舉人,就是世家子弟的陪襯,資質絕佳的,也不過只能擊中第一標靶,第二標靶而已。擊中第三標靶想都別想!
但這次十二人,第三標靶竟然大部分中靶!
這時,人羣中傳來譁然,第五標靶有四人中靶!
“這四人,元嬰境圓滿了!”
衆多考官各自驚愕,看向這些舉人。
這十二舉人修煉的功法,絕對不比世家子弟修煉的差,甚至完全可以與世家核心子弟修煉的功法媲美!
剩下四位舉人各自催動法術,一道道法術在空中劃過,留下一道道光輝,衝向百里之外的標靶!
過了片刻,站在靶邊的將士舉起白旗,四道法術都沒中靶。
四位舉人黯然,不過那些考官卻驚訝異常,他們的法術雖未中靶,但是法術距離百里標靶卻不遠!
這表明,這四位舉人雖是元嬰境的修爲,但實力卻極度接近化神境!
他們修煉的功法,一定超凡脫俗!
十二位舉人下臺,經過陳實身邊,向陳實見禮。
“教頭!”“教頭!”“教頭一定要拿下狀元!”
陳實逐一點頭示意,心中納悶:“他們怎麼叫我教頭?難道他們也加入天庭了?不對,他們應該是加入紅山堂符師會了,我在紅山堂符師會暫任教頭,每月領五十兩銀子。”
這時,又有十二位舉人登臺。
譁然聲又響成一片。十里標靶,無一落空!
二十里標靶,無一落空!
三十里標靶,無一落空!
此次的十二舉人,成績竟比上一撥還要出色,打到第五標靶的竟有五人!
只是第六標靶乃化神境的法術界限,他們即便極爲出色,也無法讓自己的法術貫穿百里!
十二舉人走下祭臺,經過陳實身邊,紛紛見禮。
“教頭!”“教頭!”“教頭連中三元!”
陳實目送他們離去。
之後登臺的舉人,帶來一波又一波震撼,雖是元嬰境,但實力之強,直追化神境的高手!
而且這些人往往是來自鄉下,沒有背景,家世也不好,父母務農或者在鄉間做點小生意,自身從事符師或者丹師木匠等低賤行當。
他們甚至把許多小世家的子弟都比了下去!
更讓考官們震驚的是,這樣的舉人實在太多了!
以往這樣鄉下舉人,出現一兩個便已經是了不起了,將來這等舉人都會得到重用,放在要職上。
而現在居然已經多達數十人,並且人數還在飛速增加!
這些舉人從祭臺上下來時,總要經過陳實身邊,尊一聲教頭!
“他們是陳實帶到西京的那些舉人!”有人驚聲道。
陳實頗爲感動,這一幕比他考中會元、連中三甲都要開心!
這些陪他一起走到西京的舉人在這場大考中,沒有埋沒他們的才華,沒有辜負父老的期望,此次會試必會因爲這些貧寒子弟的大放異彩而留下光輝一頁!
他露出笑容,一個人中狀元有什麼意思?
帶着二三百位舉人,一起考中進士,把諸多世家子弟擠下去,這樣纔有意思!
這時,他察覺到一雙目光落在自己的後背上,陳實回頭看去,迎上公子的目光。
這雙目光陰冷,充滿寒意,對他再無拉攏之意,反而滿是防備和忌憚。
陳實微微一笑,沒有理會他。
這時,四周一片轟然,許許多多舉人和考官以及場外的人們紛紛站起身來。
有人催動天眼之類法術,有人祭起明鏡,還有人乾脆額頭生出第三隻眼,或者兩隻手長出眼睛,向百里外的山坡上看去,仔細查看。
“有人百里中靶了!”
“不是世家的人!”
“是個女孩,長得很漂亮!”
人們驚聲道。
陳實看去,祭臺上胡菲菲英姿颯爽,臉上不無得意。
“菲菲姐混進來了?”
陳實錯愕,心道,“胡叔叔真的認識西京的大員,把她塞進來了?”
終於,輪到陳實這一撥舉人,公子、張悠也在其列。
陳實站在二號祭臺上,看向百里之外的標靶,他催動天眼法術,百里外的標靶清晰分明。
公子在一號祭臺,張悠在三號祭臺。
突然,公子擡手,火光彌空,席捲而去,沿途一號、二號標靶悉數被焚燬,一路摧枯拉朽般橫掃過去,直達百里外的第六標靶!
山坡上,十二面黃旗舉起。
公子走下祭臺,淡然道:“陳實,我幫你中靶,你便不用忙活了。”
陳實目視他的背影,公子感受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殺意,如此強烈,讓他不由高度緊張,後背繃緊。
公子額頭冒出冷汗,走路時也不再自然,步履變得奇怪,扭曲。
“別人替考不算。”
這時禮部侍郎的聲音傳來,喝道,“陳實重考。”
這一聲喝,震散陳實的殺氣,陳實收回目光,向禮部侍郎看了一眼,突然擡手,場中無數碎石騰空,呼嘯而去,直擊百里之外,穿過一個個標靶,無一落空!
陳實轉身下臺,山坡上,一面面黃旗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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