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十天

靈氣無法複製,但題材可以選擇。

孫博然前後期作品的一個重大區別,除了風格本身的變化以外,一個重點是題材選擇。

他三十歲以前的作品,常常取材於民間傳說故事與民俗故事,有情景化的建制,通常都是普羅大衆耳熟能詳以及喜聞樂見的東西。

他三十歲以後的作品,常常居於廟堂之遠,取材的是龍鳳麒麟等祥瑞、神話的元素,神聖莊嚴,但沒以前那麼接地氣。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的話,不同的創作題材需要選用不同的創作風格,孫博然的變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劉鬍子能教出年輕孫博然這樣的徒弟,自己又一直居住在街間巷裡,他喜歡什麼樣的東西其實很容易能推測出來。

固然這次做壽事件孫博然在其中更加濃墨重彩,劉鬍子看上去只是一個幌子,但許問還是決定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就老老實實地,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過壽送禮,當然是過壽那個人的喜好更重要了。

就算傳說中孫博然極爲厭棄自己年輕時最習慣的風格,覺得它“登不上大雅之堂”,就算傳聞中他跟自己這個師父的關係非常之差,甚至有可能決裂之後幾十年都不曾相見,但他還是決定選擇劉鬍子可能喜歡的題材,往民俗方向走。

他總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事情並不如大家所熟知的那樣。

也許是因爲以傳說中孫博然的性格,按理說並不會做出一些行爲,讓他感到了違和感吧。

找到方向之後,許問的進展就很快了。

他熟悉木材,熟悉呂城,也熟悉孫博然——這可是他足足琢磨了將近一年的,算上許宅裡停滯的時間的話,他花費的時間更長。

透過年輕時的孫博然,許問看見了站在他身後的劉鬍子。

他先選定了做什麼。

就做普通人家裡最常見最常用的那些傢俱,形式上隨處可見。

每件傢俱上都有花紋雕刻,選擇的題材是街巷鄉間最常見的那些情景——走家串巷的貨郎、滾着鐵圈的孩子、舉着草竿賣糖葫蘆的老太太……

限於迷你傢俱本身的大小,這些圖畫不可能勾勒得非常細緻,許問主要使用了剪影和線條,用最樸實的方式,共同鋪陳出了一幅極具人情味兒的街巷圖景。

“有趣!”中途呂城過來看他進展,看見那些圖畫,眼睛就亮了。

他指着那些玩鐵圈的小孩說,“我小時候也老玩這個,對了,還有抽陀螺,我可厲害了, 你也畫一個唄!”

這時許問還沒有畫完,聽見呂城的話,他隨手應了一聲,果然又加了一幅。不過是個小孩抽翻了陀螺,坐在地上抽抽答答的場景。

“喂!”呂城不滿地叫了起來,拿手拍許問。

許問笑着躲開,突然間有些恍惚。

他上學的時候有個同學上了繪畫藝術班,本來就有天賦,學得也很不錯,畫什麼是什麼,在班上很受歡迎。當時的許問,真的很認真地羨慕過人家這手本事。

結果現在他也行了,畫得比那個同學還好多了……

他只是一閃念就回了神,對呂城說:“我這只是畫個樣板,一會兒細化成圖紙,畫一幅你做一幅。”

“嗯!”這是先前的策劃書上寫着的,呂城重重點頭,盯着這些樣板, 就已經在腦子裡開始暢想應該怎麼做了。

許問畫完大概的設計稿,又拿過一張紙,開始繪製正式的圖紙。

正規的圖紙就跟設計圖完全不同了,需要理性嚴謹,每一部分的尺寸都不能弄錯。尤其是他是跟呂城合作,更需要如此。

當然,在這個過程裡會折損一些東西,但也有一些新的東西會添加進去,這正是許問想要展示的。

十天時間,兩人一步也沒有出門,許問畫一張圖,呂城就做一件東西。

姚師傅給他們做好了全部的後勤工作,他們在下六木裡選擇了柏木,姚師傅就幫他們聯繫悅木軒,調來了最好的材料。從端茶送水到吃飯穿衣,所有閒雜事情一點也沒讓他們操心。

呂城本來就已經大有變化,現在受到許問的影響,又多了一百分的專注。

光線從窗外照射進來,不斷偏移,一張張雪白的紙從他們手中滑過,一塊塊木頭被切割、分解,雕琢成精細的模樣。

他們專門準備了一個桌案用來擺放最終的完成品,一件件玲瓏可愛的迷你傢俱被擺放了上去。

一件、兩件……五件、六件……九件、十件。

十天過後,到了劉鬍子九十大壽的當天,十件作品全部完成了。

******

這幾天齊正則也很忙。

悅木軒參加本次徒工試的當然不止齊坤一個,但這時代不是現代,對待學徒不需要一碗水端平,齊正則說誰上就誰上。

這件事雖然突然,但對參與的學徒來說其實也是個絕好的露臉的機會,齊正則直接把這個機會給了自己的兒子齊坤。

他召集了悅木軒位於桐和府所有的大師傅,還從附近叫來了幾個,一起出謀劃策,看看究竟讓齊坤做什麼。

出於理智的考慮,他沒讓資深的大師傅代勞,還是讓齊坤親自動手。

他們也忙活了整整十天,壽宴當天,終於趕着做完了最後一點收尾工作。

“不錯。”

齊正則看着最後的成品,滿意地點頭。

“你的技藝又有所進步。”他看着兒子說。

“全憑各位師傅悉心教導。”齊坤向周圍一圈師傅抱拳行禮。

這些師傅其實也是悅木軒的僱工,老闆發話,當然要盡心盡力照顧齊坤這個小少爺。

不過這孩子又刻苦勤奮又謙虛有禮,他們的確也很喜歡他。

“坤兒手藝精進神速,我看他這次府試無驚無險,定能順利過關。”一名姓李的師傅撫着鬍鬚笑着說。

“單是過關?依我看,府物首也未必沒有一爭之力!”另一個姓魏的師傅大笑。

“府物首?有許師弟在,我還是算了吧。”齊坤卻意外搖了搖頭。

許師弟?

誰?

師傅們一陣納悶,好幾個從下面調上來的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去年的縣物首。

“徒工三試,縣試和府試差別很大,縣試能魁首,府試未必也能。”一個師傅搖頭說。

“許問的確是強。”齊正則微微皺眉,開口就給了許問極高的評價,“天賦高,修養好,技藝超卓。正經開考的話,坤兒正未必是他對手。不過這一次……”

他話鋒急轉,搖頭道,“我不是很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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