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開始,就是對手了。”
大門在身後合上,把所有的喧鬧和騷動全部攔在了外面,周圍一片安靜,彷彿可以聽見自己心跳與呼吸的聲音。
石縫中鑽出一棵野菊花,黃色的花在秋風中微微顫抖,但依舊挺拔。
江望楓盯着那幾朵黃花看了一會兒,側頭對許問說。
許問擡頭看向前方。
在地牢裡,江望楓的六鑿讓許問看見了江南路頂尖工匠學徒的實力。在那裡,還聚集着更多的學徒,實力也許不在此之下,也許還要更加高明。
而他現在,通宵未眠,遍體鱗傷,身體狀況可以說是近年來最差的一個時候。
在這樣的狀況下,在這樣的對手手中奪得院物首的位置?
許問回視江望楓,微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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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卡着時間到的,來得最晚。
走到考場前面的時候,其他考生已經列着整整齊齊的隊伍站成了方陣。
院試跟前兩場考試一樣,分成十大門類,各考其試,各得其首。
每個門類的考生左臂上都纏着不同顏色的布條,以示其身份。他們的站位是根據事前發放的考牌來的,編號跟他們前次考試的成績相關。
在進入考場的時候,考吏會發給他們一個袋子,裡面就裝着這些東西。
這時許問和江望楓已經把布條纏在了胳膊上,他們都是府物首,編號相當靠前,許問擡頭一看,就發現隊伍最前排空着兩個位置,一看就知道是給他們留着的。
考生們集中在考場前端,非常安靜,他們從後面進來,簡直就像白餅上的兩粒芝麻,不能更顯眼了。
上方考官直接看向他們,接着,考生們紛紛回頭,無數道目光向着這邊投來,道道都像是帶着刺一樣。
院試這種大事,誰不是謹慎待之,好些人天還沒亮就在考場外面等開門了,有幾個人敢像這樣卡着點到場?
等到看清兩人的外表時,考生的隊伍裡明顯的騷動。
一個鼻青臉腫,一個臉上掛着巨大的黑眼圈,這是怎麼回事?
這種重要考試,也敢在考前惹事生非?
“肅靜!”
洪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一名考官直視許問二人,喝令道,“即未遲到,趕緊歸位!”
“是!”
“是!”
兩人齊聲應答,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許問是以桐和府本屆物首的身份增補進名單的,不過這次他沒像之前的呂城一樣被安排到最後,而是跟去年的物首站在一起,旁邊恰好就是岑小衣。
這次他沒像前兩次見面那樣一身白衣,而是跟他們一樣穿着工匠學徒最常見的棕黃色短打麻服,但站在人羣中,他的外表還是很鶴立雞羣,一看就跟其他人不一樣。
鄧知府會選他當“合作伙伴”
人很多,隊伍排得很密,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
但對視的兩人之間,卻彷彿天然有一道鴻溝,深不見底,不可逾越。
許問只看了他一眼,就平靜地移開了目光,看向高臺之上。
不愧是院試,單是考官就比之前兩次考試多得多。
臺上一共站着二十五個人,其中二十個穿着各色布衣,顏色與下面考生左臂上的布條顏色對應。顯然這一次,十大門類的考官一一進行了對應,每門各設了兩個分場考官。
孫博然是主考官,穿着他的官服,氣派威嚴。他左右各有四人,是這次的副考官。
孫博然俯視下方,目光在許問身上略做停留,很快移開。
“現在宣佈考場規則。”
孫博然開口,聲音極其洪亮,在場上震盪迴響。
今天是個多雲天氣,太陽在雲層中穿行,時隱時現。
空氣非常涼爽,新換上的衣服料子不錯,柔軟地貼合着他的身體。但即使如此,該疼的地方還是在疼,隨着時間的流逝不僅沒有減緩,還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他輕吐口氣,努力睜大僅剩一隻的眼睛看向臺上,認真地聽着考官的話。
本次考試,十門類考場各自分開,不在一處。
這樣給各門類都騰出了更大的空間,更好施展。
考官們分到各門類,每兩名考官監考一處。五名主副考官各處巡視,直至第三天酉正(下午六點)結束考試。
考完之後,自第四天,也就是十月初四開始,考官們開始判卷評分。
評分公開進行,所有考生可自願前來旁觀。
孫博然身邊那位副考官朗聲宣佈完全部規則,向着主考官一點頭,退到了一邊。
孫博然向他一致意,上前一步,揮手道:“現在各考生由考官帶領,前往各考試地點。”
兩名青衣考官從臺上走下,走到他們跟前。
他倆一個高胖,一個矮瘦,前者看上去至少能裝下三個後者,搭配起來特色非常鮮明。
“我姓魯。”高胖考官說。
“我姓冼。”矮瘦考官說。
“接下來三天,咱們同吃同住,你們老實點,也讓咱們省心點。”高胖的魯考官笑眯眯的,但目光掃過考生們時,好些考生都瑟縮了一下。
許問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初中時的班主任。那位平時看着挺和氣,其實脾氣相當暴躁。有一次班上男同學跟女同學打架,男同學把女同學的頭打破了,他笑着一腳踹在了那男同學的肚子上,直接把他踹到地上去了。
這年頭學徒是師父的私人財產,同樣個性的話,這位魯考官下手沒準比他班主任還要更狠一點。
冼考官目光掃過他們,突然眉頭一皺,問道:“怎麼少了個人?”
“徐林川右臂骨折,臨時退出考試。”許問解釋道。
“是你打傷的?”冼考官看他。
許問鼻青臉腫,徐林川骨折退試,他有這樣的聯想其實挺正常的。
但這個問題問出來,許問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嚴格來說,徐林川的手的確是他打折的,但這事的起因和發展都有點不好解釋,更別提現在是在考場上,他根本沒時間長篇大論。
“他們路遇匪徒,死裡逃生。徐林川傷勢嚴重,大夫正在看診。休管這些閒事,還是趕緊帶他們去木坊吧。”孫博然正好也走了下來,淡然解釋了一句,揮了揮手。
兩名考官連忙應是,不再多說,帶着考生們出了考場,一路疾行,到了一處大門外面。
“此乃江南路官家工坊,臨時借給院試之用。各位進入之後,需謹言慎行,聽令行事。壞了裡面的東西,可是要入刑的!”
魯考官加重了語氣恐嚇他們,大部分考生都有點慫。
許問擡着頭,高大的白色圍牆在他狹窄的視野裡越發顯得森嚴。
官家工坊?
工匠們“上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