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勿用宮建造主官競選就此開始,各部競選者率本部隊伍,依次進入!”
一名軍官來到木柵外面,高聲大喊,聲音如金石相擊,穿透灰暗雲層。
“京營府朱甘棠!率京師一隊!”
軍官聲震四方,朱甘棠向許問微微一點頭,道:“我先去了。”
說着,他轉身走回自己的隊伍裡,一羣人一起轉身,向着營帳方向走去。
隊伍裡有幾個人向許問點頭示意,許問愣了一下,馬上認出來了。
狄林!蔣東辰!
當初從龍神廟跟着他們一起到西漠的那幾個京營府工匠,到了這裡就跟着林謝一起不知所蹤的,竟然加入了朱甘棠的麾下。
許問對他們略有了解。
他們在京營府雖然只是四級工匠,算是半個實習生,但實力和性格都非常不錯,潛力尤其巨大。
朱甘棠有了他們,倒是一大臂助……
“京營府王一丁!率京師五隊!”
軍官的聲音又洪亮地響了起來,四下裡聽見這個名字,頓時一陣騷動。
王一丁一鳴驚人的故事很多人都聽過,印象都非常深刻。
京師五隊一共三十六人,按照月齡隊的分法的話,六人一小隊,六小隊組成一大隊,是一個完整的編制。
不過許問也是現在才知道,京師也有工匠來西漠服役,看來各工匠的服役地點的確是完全隨機的……
“內物閣李會!率西漠一隊!”
李會昂頭上前,走了兩步,突然腳步略微一頓,落在了隊伍後面。
“內物閣許問!率南粵八隊!”
許問深吸一口氣,向左右各人道:“拉上傢伙,過去吧。”
後面的人應了一聲,把繩子絞在手上,開始拖車。
李會留在後面是想跟許問說兩句話的,結果一下子就被南粵八隊的動作驚住了。
他們三人一組,各拖一輛板車,板車上有一個大件,用粗布蒙着,看不清下面是什麼東西。
先前這些東西擺在一邊,他還以爲是主審方準備的材料,現在看起來,是許問他們自己帶來的?
他擡了擡下巴,不說話了。
“梓義公所劉萬閣!率江南一隊!”
劉萬閣那支隊伍果然跟其他隊都不太一樣,一起走起來,連腳步聲感覺都整齊不少。
幾支隊伍路過木柵門,軍官驗過他們的身份與手信,一一讓他們通過。
等到許問這組時,他眉毛一皺,沒有讓開,看向了他們身後的拖車。
“這是什麼?”他問。
“是我們帶來的工具。”許問回答。
“工具?”
“是,通知上寫明,本次競選使用的工具由各隊自行準備。這就是我們準備的傢什了。”
軍官下意識低頭,又看了一眼那份通知。
沒錯,白紙黑字,就是這樣寫的。但工匠用的傢伙,不就是錘子鑿子鋸子鏨子這些嗎?最大也就是一些鐵匠用的爐子之類,也就半人一人高。
看這粗布下面的大小形狀,是把磚窯都搬來了吧?
“工具?”軍官再次確認。
“是。”許問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在這裡等一下。”軍官猶豫了一會兒,沒有自行決定,而是叫來一個軍士,對他小聲說了幾句話。
那個軍士連連點頭,向裡跑了進去,顯然是叫能決定的人去了。
隊伍於是僵在了這裡,木柵門不大,許問的隊伍不過,後面的隊伍也過不了。
前後的隊伍都有些騷動,無數道目光投向他們的板車,小聲議論着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誰不是個資深工匠了,工具不工具的他們還看不出來?
“這是什麼?”一個聲音突然從木柵那邊傳來,許問擡頭一看,是李會走了過來,隔着柵欄問他。
“就是這次競選需要使用的工具,比普通工具複雜一點,是我們特製的。”他回答得詳細了一些,聲音不小,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自制工具?
的確有些工匠會這樣做,但是……
“奇技淫巧,不足爲道!”李會又打量一下那些東西,沉聲斥道。
“返樸歸真,真正的石匠,用自己的手,一把錘子、一把鑿子,就能巧奪天工!玩那麼多花樣又有什麼用!”他搖搖頭,非常不贊同地說。
“那種石匠當然很了不起,但是李前輩,這樣一個石匠,要多少年才能修煉出來?”許問微微一笑,語氣非常平和地問道。
“只要手不離活,總能不斷精進。”李會道。
“但精進之前呢?”許問雖然在反問,但語氣仍然非常平和,並不讓人討厭。
這時,李會身後一陣嘈雜,剛纔那名軍士帶着幾個人出來了,顯然就是要來檢查許問這些“工具”,做出判斷的主審方的人。
許問來不及多說,迎了上前去。
“精進之前?”李會不解地重複了一遍,“那就好好幹活啊。”他緊盯許問的背影,毫不猶豫地道。
來者一共四人,衣着打扮各不一樣,但都非常有特色。
許問擡頭一看,發現竟然認識其中兩個。
一個是秦連楹,一個是林謝。
前者在龍神廟分手之後就沒見過,不過他的筆記手札倒是天天陪伴,一直到昨天他都還在看。
後者來到西漠以後不知所蹤,許問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
另外兩人其中一個三十出頭年紀,緊身窄袖,一身胡服打扮,長像極爲俊秀,幾乎可以跟當初的岑小衣媲美,只是修長高挺,完全不像岑小衣那麼陰柔。
比他的長相更突出的是他一身的氣派,他目光掃過來睥睨如電,那是長時間久居高位掌握權力養出來的氣派。
另一人頭髮全白,眯縫眼,看上去已經很老了,連身形都有點佝僂,但氣色非常紅潤。
他的右手摸着垂到胸前的鬍子,手指只有三根,卻又粗/又短,膚色粗糙深黯,甚至有些黯紅。許問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老木匠,至少曾經是。那黯紅是漆色,長期接觸紅漆,以致於滲入了肌膚。
四人來到木柵欄前,最先開口的是那個胡服男子:“怎麼?”
“荊大人,內物閣二隊要帶這些東西進去,說是準備好的自制工具。”那個軍官之前還挺不卑不亢的,這時突然有些緊張。
荊?這個姓氏讓許問又多看了對方一眼。
他知道的姓荊的一共兩個人,一個是荊承,另一個是傳說中內物閣的大頭目荊南海。
難道他就是……
不會吧,一個地方工程,會驚動這樣的人物?
姓荊的胡服男子目光落到許問身上,向他走了過來。
許問身邊就有一輛車,胡服男子站到旁邊,問道:“可以打開看嗎?”
許問沒想到他會先問一句,點了點頭,讓開半步。
胡服男子揭開粗布,許問留意到他身後無數道目光一起看了過來,還有人踮着腳張望,非常好奇的樣子。
但那人只掀開一個角,往裡看了兩眼就放開,然後走到秦連楹等人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這幾人很快達成了一致,胡服男子向軍官一點頭:“行,放他們過去吧。”
“是!”
木柵門原本半掩,如今重新打開,許問招呼着各人拖上自己那輛車,魚竄而入。
路過那胡服男子身邊時,他發現李會也停下了腳步,走了過去。
李會對着那胡服男子一拱手,輕聲道:“荊大人,我有一事想問!”
李會口中的荊大人,難道這人真的是荊南海?
“先忍忍。”胡服男子深邃的目光看着李會,“等此事結束,你還有問題的話,再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