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26 青江行宮
三姨娘看了門口一眼,守在外頭的丫頭衝她打了個手勢,她這才放下心來,將那藥碗一放,直拍胸口:“真是嚇死我了,你往後做事小心些,別再露了馬腳!”
牀上的朱惜玉突然掀開了被單,坐了起來。
在被角滑落之際,竟露出她穿在身上的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那黑衣下的身段,也不知何時竟變得苗條了起來。
臉上的墜肉也少了許多,除了那獰猙可怖的疤痕,如今看來,倒有幾分女人的嬌美了。
“還不是那該死的朱旺,一件事都辦不成,連個小小的統領都解決不了!”說罷,她雙目一眯,竟是說不出的狠勵。
三姨娘驚訝的說道:“難不成失了手?”
朱惜玉點了點頭:“那趙家世家文官,竟是想不到那趙又廷竟是個懂武的!”說罷,她咬緊了牙,這大齊國還真是藏龍臥虎,連文官都不可小覷。
“那主上那裡會不會怪罪下來?”三姨娘有些擔憂,最近的任務是屢次失敗,也不知道是被何人阻止了去。
皇上今兒個終於將手伸向了容定遠手上的百萬兵,只怕心中亦是早有防備,她們若是還不能完成任務,只怕一切都要化爲泡影了。
想到這裡,朱惜玉越加的氣惱了,一手拍在案几上,那漆黑的藥汁便溢出了幾滴:“姓容的果真是個老狐狸,不管我如何旁敲側擊,他便是半句也不肯鬆懈,看來,他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
說罷,凌利的眸子望了三姨娘一眼:“往後便只能靠你了!”
三姨娘點了點頭,進而將那藥汁端了出去。
卻在這時,一聲‘啪’的脆響,朱惜玉立即從屋子裡竄了出去,只見那樹杆上跳躍着一隻花貓,正叫喚着到處亂竄。
她微微鬆了一口氣,轉身回了屋子。
便是在她轉身之際,一道暗影閃過,府裡再次恢復平靜。
初夏的風已經帶了一絲熱氣,不知爲何,今年的夏季來得出奇的早,六月未到,已是豔陽逼人,灼熱大地。
故有官員提議,前去青江避暑行宮避暑,這提議甚得皇上的意。
說來也有好幾年沒去過青江了,因此皇上纔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待禮部選出吉日,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此次去的人較多,除了往常固定要隨行的後宮妃子,一衆皇子、親王、內監、二品以上的官員,還有便是各官員家未出閣的小姐也是隨行的。
除了九殿下之外,其餘的皇子都已到婚配的年紀,但除卻太子,其餘人卻都未曾賜婚。
或許這一遭,皇上也正好爲衆皇子選妃。
三日水路,卻也是景緻怡人,沿岸兩旁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好不愜意,瞬間便讓人忘卻了塵世間的紛紛繞繞,大家的興致都顯得很高漲。
更有助興的妃子唱起了小曲,彈起了琵琶,真真是樂極無窮。
各個船上都是笑聲不斷。
待三日後抵達行宮地界,衆人只覺得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彷彿給這躁熱的夏季披上了涼涼的冰衣。
只見那氣勢磅礡的行宮背山依水,佔地極廣,雖比不上皇宮的富麗堂皇,卻是別有一番雅緻的韻味。
容暖心身爲縣主,其父又是朝廷一品大員,自然也是隨行的。
等安置好住所,小息了片刻,約摸晚膳時間,便有宮女過來請人了:“德榮縣主,陛下請您過前殿用膳!”
到了前殿,她才發現,原來皇上請的人不止她一個,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到齊。
容定遠與衆官員坐於男賓席,兩父女遙遙相望了一眼,都頗有默契的移開了眼眸,卻在這時,身邊有人襯了她一下,回頭一瞧,竟是容蕙茹。
卻沒想到父親竟是將她也帶了出來,行船好幾日,她倒是沒見過容蕙茹,自也沒問。
“姐姐,怎的來得這般晚!”容蕙茹臉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瞧上去,並沒有異樣。
說罷,容蕙茹便笑着拉了容暖心一塊坐了下來。
對面一雙帶着濃濃怨恨的眸子卻是緊盯不捨,不用擡頭,容暖心也知道那人是誰,不正是前些日子被禁了足的莫纖纖麼?
看來,莫家也不甘示弱,畢竟莫家便只有這麼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因此,纔會冒險將她帶出來。
且不說,能不能攀龍附鳳,即使能撈個側妃什麼的,也算是給莫纖纖一個歸宿了。
容暖心輕輕一笑,也不知道這些人又想玩什麼花樣,捏起茶盞,在嘴邊輕抿了一口,眸子卻望向了相隔甚遠的九五之尊的方向。
只見那高位前的一塊空地上,衆妃正翩翩起舞,好不熱鬧。
遠離了皇宮的肅穆,大家似乎都放開了些,即使在皇上面前也沒那麼拘謹了。
飲酒觀舞,不亦樂乎。
一曲過後,只聞一直伺候在皇上身邊的慶妃,輕笑着在皇上耳邊低語了幾句。
兩人的姿勢好不曖昧。
話說,慶妃和皇后原本是左右相伴的,也不知何時,那慶妃的鳳椅竟移到了皇上的龍椅旁邊,因此從百官的角度看,倒像是她坐了本該屬於皇后的正位!
“愛妃的提議甚好,便依了愛妃!”皇上點了點頭,側頭微微的笑着,兩人的頭捱得十分的近,給人的感覺越加的暖昧起來。
有些官員都看不下去,紛紛埋頭吃起菜來。
皇后掃了慶妃一眼,那臉上雖然是帶着笑意的,但眼眸深處,卻是寒得厲害,今兒個慶妃可算是出盡了風頭,從始至終都粘着皇上不放,簡直是完全不將她這個皇后放在眼中。
想到這裡,皇后的眸子冷冷一眯,故作稀奇的問道:“妹妹有何好提議,也不說來大家聽聽!”
她這話說的不高不低,坐在前排的一衆官員都是聽了個正着的。
話說,一國之主,卻整日沉浸在後宮的狐媚手段之中,這多多少少讓朝中的一些老官員不滿。
右相趙權立即便不冷不熱的說道:“皇后娘娘都未發話,倒是慶妃娘娘佔了主去,真是荒唐!”
這話一說出來,倒有好幾個老臣紛紛附和了起來。
原本就對慶妃佔着皇上不滿,既然有人提了出來,大家都紛紛指責起慶妃來,原本羨慕慶妃的一些夫人,此時也都含着鄙夷的目光瞧着她。
慶妃含着淚花,原想再說什麼,皇上已經不着痕跡的將她拂了開來。
不過是一個後宮的妃子,平日裡能討得他歡心,那自然是好,但皇上的心裡更注意的還是自己的萬里江山。
“衆愛卿,慶妃方纔提議,各家千金皆是技藝超羣,可否願意出來比拭技藝,也讓大家開開眼界!”
將慶妃原本的提議說出來。
這樣一來,大家便不會再將注意力停留在皇上的身上。
也好,便趁着這青江之行,他倒要看看,哪家的千金更出色些,也好給幾位皇兒選個合適的妻子。
衆人一聽,皆各懷心思。
女眷那邊更是喜出望外,只盼着自己能一舉成名,或許一夜之間便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說話間,已經有宮女來催促準備了。
衆女子紛紛退下,唯留了容暖心在場。
“小姐,您爲何不去?”良辰見人都走了大半,故不解的問道。
容暖心搖了搖頭,捧打出頭鳥,只怕皇上的心目中早已有了合適的人選,若是執意忤逆了皇上的聖意,不見得會有好下場。
沒過多久,便有小姐自告奮勇先舞了一段。
跳得卻也不錯,但卻多了幾絲勾情的嫵媚,看在衆人眼中,只覺得與那慶妃相似的緊,因此,一舞過後,竟沒有人鼓掌。
良辰有些驚叫了低呼了起來:“小姐,爲何無人喝彩呢?”
容暖心淡淡一笑,端起桌前的酒杯微微傾向那已然失落退下的小姐道:“方纔慶妃娘娘與皇上親密了一些,便引起了衆人的不滿,若是有人敢喝彩,豈不是打了皇后的臉面麼?”
皇后最看不得的是什麼人?那自然是些妖媚惑主的女人。
因此,今兒個若是誰拿了頭彩,那麼……那人必將倒黴了去。
不出一小會,又有自負的千金不信邪的出來獻技了,這一回,她彈的是一首柔媚的曲子《笑春風》,卻也算得上是彈出了意味。
只是一曲未完,皇后便不悅的道了聲:“春天已過,如今可是夏季了!”
那小姐的臉色一變,咬着銀牙,幾乎要哭了出來。
抱着琴委屈的退了下去。
衆人算是看出來了,皇后這是在跟慶妃鬥法,自然是不滿慶妃喧賓奪主,她原本是一國之後,操持這些個事,本是輪不到慶妃來提議的。
卻是這樣,慶妃卻越是想證明什麼,待那小姐委屈的退了下去,她竟是纖指一點,點向了莫纖纖,脣瓣微揚,竟帶着一股子挑釁味:“莫小姐,本宮倒想看看,你獻的什麼藝!”
莫纖纖似乎早已料到慶妃會點自己的名,故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
皇上的臉黑了一半,這莫纖纖出醜的事,幾乎是鬧得京城皆知,慶妃竟還敢讓她出來獻醜,真真是丟了大齊的臉色。
正想揚想遣她下去,卻見莫纖纖的手中竟握着一個葫蘆狀的非常奇怪的樂器,衆人皆是沒有見過的。
因此,皇上的手竟還是放了下來。
他倒是想看看莫纖纖今兒個要拿出什麼花樣來洗去她之前的污點。
慶妃衝她使了個眼色,莫纖纖便優雅的執起那葫蘆狀的東西,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起來,空洞纖細的聲音立即從那小小的樂器中散播開來,隨着她手指的上下點動,時高時低,竟奏出了一曲耐人尋味的《江南吟》。
漂渺的樂曲伴上那獨特的樂聲,聽在衆的耳朵裡,皆是新奇的很。
就連皇上也聽得入了神,不自覺的跟着那節奏輕輕的在案几上打起了拍子,臉上掛着幾絲迷醉,似乎是隨着那樂曲進入了江南的美景之中。
乍一看到那樂器,皇后的眸子狠的收縮了一下。
而後臉色由起初的震驚慢慢的轉爲了憤惱,沒過多久,纖纖玉手便緊緊的捏起來,似乎恨不得上前去扇那賤人幾巴掌。
卻看到皇上如此的神情,竟是生生的忍住了。
慶妃略帶挑釁的目光飄向了皇后,兩個原本就敵對的女人隔着那五之尊,燃起了噼裡啪啦的火花。
皆是滿目恨意。
良久,慶妃終是微揚了脣角,這一局,她勝了。
隨着一聲從遠及近的拖長尾音,一曲終了,莫纖纖帶着幾絲惶恐的慢慢移開了嘴巴的樂器,剛想瞟一瞟皇上的面色。
只聞一陣歡快的鼓掌聲響起:“吹得好,賞!”皇上竟是站了起來,第一個鼓了掌,衆人只得跟着說好。
故有人問道:“不知莫小姐吹的是什麼樂器,爲何我們從未見過?”
莫纖纖禮貌的衝那人點了點頭,略微福了福身子,說道:“此乃燕國名樂器,名爲葫蘆絲,小女子也是偶然聽過一回,便喜歡上了,自請了師傅終日苦練,倒是讓衆位大人見笑了!”
確實,此物在大齊不常,卻是燕國的名樂器,因着燕國與大齊長年不和,因此,衆人才會對燕國的文化頗爲陌生。
皇上的眼中已然帶了一絲不常見的複雜,似乎有些感概,卻又似乎想起了什麼,終是嘆了一聲。
千暮離亦微微擡了眼,看了一眼莫纖纖手中那物,心中只覺得惆悵的緊。
那是母親最愛的樂器,他的母親正是燕國人,小時候,母親也曾倚坐窗前,終是以那樂器爲伴。
他原先是不懂的,只以爲是普通的葫蘆製成的玩具,長大了才知道,竟是燕國的名樂器。
思及此處,千暮離的眸子裡也染上了幾分傷感。
“莫小姐倒是個勤快的,只不過,這樂器你竟然知道是燕國之物,爲何還要在衆人面前演奏,難不成是覺得我大齊就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樂器麼?”
皇后的話清清冷冷的傳到衆人的耳朵裡,方纔隨着皇上一塊鼓掌的幾位大臣都生生的收回了手去。
也不知道是該向着皇上還是該向着皇后。
聽了皇后的話,慶妃立即笑了起來:“皇后娘娘這說的是什麼話?樂器還分國度的麼?那麼,我大齊的子民,是否就該停滯不前,死守陳歸呢?”
皇后一眯眼,‘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指着慶妃便怒吼道:“慶妃,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好,好極,本宮是不是要給你讓位了?”
皇上夾在兩個女人的中間,真真是煩惱至極:“好了!你們都給朕坐下!”
當着百官的面,真是出醜到了家了,平日裡後宮裡的是非便夠多了,這到了宮外,這些女人還是不肯消停。
慶妃立馬噤了聲,委屈的淚花一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求皇上責罰,臣妾多嘴了!”
真真是個狐媚的主,這一哭,皇上自然是先扶了她起來,這樣一來,皇后心中的氣更是窩死在了胸口。
不能拿慶妃出氣,她只得將茅頭都指到了莫纖纖的身上。
“真是個不知羞恥的,還嫌丟不夠人麼?讓大夥都記記你的樣子是麼?”皇后的話字字冷勵,罵在莫纖纖的身上,卻又更似在指責慶妃。
莫纖纖的一張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委屈的淚花在眼中打轉,倒和慶妃的把戲如出一轍。
衆人被皇后這麼一罵,心中早已記起前些日子莫纖纖出醜的事,自是鄙夷至極,指指點點……
容暖心忍不住噗哧一笑,嘴裡的茶水都險些噴了出來。
“小姐,您早就猜到了?”良辰仍舊不明白,爲何莫纖纖表演的那般好,皇后還要聲聲指責她……
容暖心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七殿下的母妃便是燕國人,據聞初進宮時,便是整日吹奏這樂器,皇上更是將她金屋藏嬌,即使百官如何規勸都無濟於事,之後國師便揚言她是禍國妖孽,由着皇后和太后作主,偷偷的將她給毒死了!”
上一世,千暮離是這般與她說的,她仍舊忘不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飽含了怨恨的淚珠,在那張一向溫和的臉上,真真是突兀至極的。
很顯然,千暮離的心中也是有恨的。
“那……七殿下還真是可憐!”良辰婉惜的嘆了一口氣,心中竟有些同情起千暮離了,說完這話,她又立即捂住了嘴巴。
話說,小姐一向不喜千暮離,會不會怪她多嘴?
容暖心笑了笑,似乎並未聽到良辰的話,卻在這時,千暮離突然離席而去,尋着那背影,倒像是去尋莫纖纖去了。
慶妃倒是使了些手段的,她膝下無子,心中只怕也是猜到皇上對千暮離的心思,纔會讓自己的侄女演這麼一齣戲。
並不是她真的吹得如何好,最重要的是,能得二人的心。
慶妃看着千暮離起身而去,眼角微微一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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