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赞美,越景玄不由得微笑,他可是知道慕云岚对诗词的恐惧程度,能够让她不由自主的念上两句诗,可见他这身装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我们走吧。”分明只是一次见面,他却有种要闯龙潭虎穴的感觉。
“好嘞。”慕云岚笑眯眯的上前拉住越景玄的手,还情不自禁的甩了甩,只要过了今天这关,以后,她和皇叔的关系也算是正式盖上戳了。
越景玄眼眸中笑意浓烈,这个时候的慕云岚,纯粹的像个孩子,高兴了就恨不得天下人都能分享她的喜悦。
一旁不远处,摇光苍白着脸色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唇边几乎咬出了血迹。
天玑皱眉站在一旁:“总有一天主子会明白你的心思的。”
摇光转头,神色满是一片凄凉:“总有一天?我等这一天等的太辛苦了,若是能够等到还好,若是等不到……”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对于慕云岚,天玑心中很是防备,她原本柔柔弱弱十几年,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装的,而后突然有了武功,而且短短大半年,直接成为了一个高手,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个乐平郡主,不能留在主子身边。”
摇光点了点头,感激的看向天玑:“天玑,谢谢你。”
“不必,我只是为主子考虑,不是为了你。”天玑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摇光低下头,心中对慕云岚更加的嫉妒:她和天枢等人相处了多年,可是除了天玑对她略显亲近一些,其他人对她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不管她怎么小心翼翼的讨好,始终无法得到任何人的认同。
可慕云岚呢,才认识几天,天枢和天璇就已经将她看做自己人,甚至为了她连手压制天玑,让她如何不嫉妒。
林府门口,管家林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衣服,不适应的挠了挠脖子,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分明也是贫苦人家出身,怎么跟着帝师大人享了几天福,就连这粗糙的衣服都穿不惯了呢?
很快,马车拐过了转角,林权连忙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恭敬的上前将马牵住。
慕云岚一下车,看到林权顿时有些傻眼:“林叔,您这是怎么了?”这一身粗布麻衣,上面就差两个补丁了。
“小姐,老奴和平常一样啊,没有什么事,多谢小姐关心老奴,老奴实在是太感动了。”
慕云岚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顿饭,仿佛是宴无好宴啊。
越景玄整理了一下衣衫,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跟随着林权走入帝师府。
在他还年幼的时候,林自安也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对于这位刚正不阿却又满腹经纶才华的老人,他从心中感到尊敬。
尤其是当年,他曾经帮助过母妃,这段恩情,他时刻想着要报答,只是在越景云登基后不久,他便退隐朝堂,带着全家退到了陵州,在陵州生活安逸无忧,这份恩情,也就没有机会报答,一直留到了现在。 正厅门口,越景玄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下面并未直接进门,而是对林权说道:“劳烦管家代为通报,晚辈越景玄前来拜见林老爷子。”
今天,他不是越景玄,林自安也不是堂堂帝师,他以一个晚辈的姿态,前来拜见长辈,这样的礼节才算是周全。
“皇叔,你好好站着,我要进去陪爷爷了。”慕云岚转头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然后直接进入了正厅。
这个时候,闹怕是她心中再满意皇叔,她也要和爷爷统一战线、同仇敌忾。不然,她越是护着越景玄,爷爷看他就越不顺眼。
只是,看到大厅内的摆设,慕云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爷爷,我不在家这会儿,家里进贼了吗?”房间中一整套金丝楠木的家具呢?那些价值连城的瓷器字画呢?还有桌上那个缺了口的茶具是怎么回事?
林自安掀了掀眼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没有,家里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被那道冷光扫到,慕云岚连忙点点脑袋:“嗯,爷爷说的对。”皇叔,我也没办法帮你了,你自己保重。
林自安喝了一盏茶,这才看向林权:“没眼色的奴才,怎么还不将宁安王请进来。”
“是。”
越景玄一进门,林自安便连忙站起身,对着他恭敬地行礼:“见过宁安王……”
“老师。”林自安还没开始动作,就被越景玄一把握住了手,“老师,多年未见,您一切可安好?”
林自安微微眯了眯眼睛,顺着越景玄的动作坐回椅子上,本来他也没打算真的行礼,只是看看这人会不会自伺身份高贵,看不上他们帝师府:“老夫只是为王爷讲过几句诗,当不得一声老师的称呼。”
“一日为师,恩重万千,景玄时刻不敢忘。”越景玄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乌发如墨、眉目如画,一身气度清华如月,他微笑而立,温文尔雅,不骄矜、不自傲、不谦卑、不讨好,唇边弧度恰到好处,仅仅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岁月静好。
“不敢当。”林自安皱眉看向林权,“你这个老奴,傻了不成?还不赶紧给王爷上茶?”只说着上茶,却不让人看座。
越景玄也不在意,径直找了靠近林自安的椅子自己坐下。
慕云岚看了看那张凳子的腿,似乎有些高低不平,而且有一根还松动了。她不由得佩服林权,能够找到这样的凳子,也是不容易了。
她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可是没想到,等茶水端上来,更加让人傻眼,那泡的不是茶叶,而是茶沫儿,而且,就算是她这个不怎么喜欢喝茶的,都能看出来,那茶汤都混了,实在是难以下咽。
祖父这戏有些太过了吧……
越景玄端起茶盏,面不改色的喝了半盏。
林自安却是一点没动。
慕云岚感觉大厅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让她都有些受不住。
“祖父,”林晔大步走进来,见到越景玄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宁安王……”
越景玄起身将他扶起来:“不必多礼。”
“祖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嗯,那就上菜吧。”林自安对越景玄说道,“冒昧请王爷前来,略备下了几样小菜,请王爷赏光。”
“老师折煞我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气,说出口的话听上去像是闲话家常,但慕云岚却总感觉跟有刀剑往来似的。
等到菜端上桌,慕云岚心中对林管家的敬佩更上层楼,野菜、窝头……这也有点太过了吧……
“云岚,我和宁安王吃饭,你一个女子不适宜上桌,下去吧。”
“是,爷爷。”慕云岚担忧的看了看越景玄,皇叔,你自行保重,反正吃一顿窝头死不了人。
等到慕云岚下去,大厅中的气氛更加的凝重,林晔在一旁作陪,冷声的劝着越景玄多吃一点。
越景玄也没有推辞,真的吃下去两个窝头、半碗野菜,而且面上笑意依旧,一点牵强之色都没有。
林自安放下碗筷,神色深沉如海:“你可明白我今天的意思?”
越景玄起身,恭敬地对着林自安行了一礼,而后才郑重开口:
“晚辈明白。老师刚开始没有立刻让我进门,而是停留在门口,那是在给我机会,告诉我若是没有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决心,大可转身而走,拂袖而去。”
“不错,若是你心有不满觉得怠慢,老夫便是养云岚一辈子,也不会同意让她跟着你。”
“晚辈明白,就像是老师给我上了那盏茶,茶叶是陈的,而且受过潮,水温也不够,入口苦涩难言,看似刁难,实际是提醒晚辈。
茶如人生,时间久了,新鲜不再,满是琐碎,也没有了当初的热情,重新回归平淡之后,也许发现生活艰难,充满苦涩。”
“不错,世事多变,如今看着如胶似漆,今后成为一对怨偶的事情,老夫见的多了,的确如你所说,茶如人生,热度不在、茶叶变味,你是要重新冲泡,还是忍耐苦涩咽下?”
越景玄并没有直接保证什么,而是端起剩下的半盏茶,直接喝了下去:“我拥有的是举世罕见的珍宝,哪时时刻刻抱着、守着,都觉得犹如怀抱明珠而夜行,唯恐有他人觊觎。”
林自安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却并没有搭话说什么。
越景玄接着道:“至于您招待晚辈的菜,野菜是最普通的荠菜,窝头中还带着麸皮,荠菜又名叩心菜,乃是让晚辈叩问内心,今后若大事失败,是否能护着云岚、保全自身,哪怕最后仅剩粗糙窝头度日,也能惺惺相惜、安贫乐道。”
“不错,你能想明白这三点,就证明你对云岚是用了心的。”林自安审视着越景玄,“只是,仅仅明白这三点还远远不够。”
越景玄再次行礼:“请老师明示。”他明白,林帝师和他一样都深深地在意着慕云岚,所以,不管什么训诫、不管什么刁难,他都愿意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