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修满脸讨好,见旖滟抿着唇不说话,但神情分明是有松动之意,当即再接再厉,又道:“滟滟难道是怕将来的夫婿瞧见这个刺青会嫌弃滟滟?”
旖滟讥讽地挑起了唇角,笑话,且不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会不会有夫婿还是两说,便算真的要嫁人,那男人敢因这个而见弃于她,也不是什么值得去嫁的人。
凤帝修将旖滟的神情瞧在眼中,挑眉一笑,道:“你瞧,滟滟既连这个都不在意,那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了,只要我不死,滟滟也休想嫁给别人,多个刺青又有什么关系呢。”
凤帝修说着,眼见怀抱中旖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来,僵硬的身躯也软了下来,当下便又眨了眨眼,几分促狭地靠近旖滟,轻吻她的耳珠,道:“还是滟滟喜欢了我,所以身上被刺了字,便深恐那字会烙进心中去,来日成为跗骨之蛆啃噬皮肉,神经,日夜饱受折磨?”
凤帝修的话令旖滟浑身微微一颤,尚未反应,他禁锢着她的手臂已是猛然一缩,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马车上,爱怜地亲吻她幽深而清冷的美眸,纤细雅致却稍显凉薄的眉,低低地道:“我不知道你身上经历了什么会这般抵触爱,可人活着若万事皆在掌控,无心无情,那也离行尸走肉不远了。滟滟,我那样生活了十数年,厌的很啊……”
凤帝修的声音低柔的像是初冬清晨的薄霜,淡淡的却无处不在地覆了旖滟满身满心,他的吻落在她微咬的樱唇,珍爱地轻啄,在她轻颤的眼底,抬起头来,锁着她,问道:“你呢,不厌吗?”
凤帝修的眼眸清亮,素来沉淀万千情绪的幽深眸子,此刻清澈的像是三岁孩童,黑洞洞,明亮亮地诉说着些微的害怕和无助,渴求和依赖。那干净的眼底有着一个小小的她,只有她,仿佛这天地万物,唯她能够成为他的救赎。
旖滟身子忍不住又颤了下,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楚的认识到,现在男子和她许是一样的人,都是生活在黑暗中,冷的想要拥抱光明的人。
凤帝修却不待她应声,继而用挺直的鼻梁左右磨蹭她的,呼吸交错,他道:“别抗拒我了,你瞧,我也害怕的……”
旖滟到底出声,喃喃道:“你怕什么?”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是极为沙哑艰涩,像是有什么堵着咽喉,每一字都是从胸腔中挤出一般。凤帝修轻抚她娇嫩的脸颊,忽而轻捏了一下,道:“我害怕,害怕便是我用尽气力也捂不热你这块大石头,谁叫我自诩眼高于顶,却偏瞧上了一块又臭又硬的呢。”
旖滟瞪了眼,却在凤帝修分明宠溺无奈的眉眼中品到了一丝甘甜之意。见她温顺的躺在身下,瞪着眼睛,像只收敛的爪子的猫,凤帝修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十指相扣,紧紧纠缠,道:“滟滟,便信我一次吧,我定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这话真是太能诱惑人了,盯着凤帝修黑亮的眸子,旖滟只觉那里头居住着一头怪兽,正冲她不断招手,引着她一步步沉沦。旖滟心鼓不受控制地跳动,身子却一阵阵绵软无力,她想她是真逃不走了,这个男人太了解她,了解她想要什么,害怕什么,他太知道如何掌控人心了,他就像魔鬼,总能知道怎么惹她或怒,或喜,或惊,或痛然后在她心绪纷乱时开始一点点敲打她的心,非要敲开那壳,堂而皇之地住进去不可。
这男人,倘使在同等的地位上,她或许还能抗拒,但如今……处处弱势,她跑不了的。
这个认知让旖滟心头有些五味杂陈,舒了口气,平复了跳动的心扉,她才道:“你下来吧,我不生气了便是,热的难受。”
车厢中虽镇了冰,但此刻正是午时闷热之时,外头太阳炙烤着车顶,两人贴在一起,又一番闹腾,这片刻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渗湿。夏衣单薄,隔着湿热的衣料,旖滟几乎能感受到凤帝修身上的每一处肌里,这种黏糊贴在一起的感觉,暧昧地她的头脑也一阵阵发晕,越发占不得优势了。
闻言,听旖滟话语有些闷闷的,凤帝修挑起唇,却有些舍不得放开她。埋头在她颈侧深吸了一口气,他才道:“温玉软香,香汗淋漓,傻子才放!”
旖滟哼了一声,微眯起美眸来,道:“你再得寸进尺,我不保证方才的怒气是不是还会冒出来。”
凤帝修这才长叹一声,道:“怎么还是这样无情,当真很热的难受?”
他言罢,松开旖滟的手,稍运真气,手掌即刻有微蓝寒气冒了出来,一丝凉意随着他手掌移动而熨帖了她粘热肌肤,像是夏日雨后忽来的风,很舒服。
旖滟却抬手又握了他的手,道:“你内伤未愈,别枉动真气了,我没事。”
她这话很平淡,可却也是头一次将关心他的话说的如此直白,凤帝修眸中晶灿,立马握紧了旖滟的手,道:“好,我都听你的。”
却于此时,马车外头响起一阵喧嚣,百姓的避让议论声,马蹄声,夹杂着铠甲鳞片碰撞,看来是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要出城了。
凤帝修闻声,翻身坐起,又扶旖滟在车厢坐好,替她笼了下微乱的发丝,这才道:“一会儿有热闹瞧,咱们去看戏?”
旖滟挑眉,撩起车帘往外望了眼,却见马车停在一条小弄巷中,人声喧哗就隔着一道墙,却是瞧不见街上情景,她松开车帘,回头道:“你方才瞧见什么了?”
凤帝修说有戏可看,倒叫旖滟想起方才在珍巧阁上,他一直依在窗口瞧街景,原本她以为他只是无聊,现在看来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凤帝修迎上旖滟询问的目光,散漫地靠在车壁上,道:“有两队人,瞧着武功都不错,混在百姓中,身上都带着兵器。”
带着兵器混在百姓中?这些人无缘无故可不会如此,他们自然也不会是为了保护谁,那便只能是密谋暗杀了。旖滟闻言右眉高高挑起,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凤帝修却是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没听说近来有这样一批人涌入轩辕城,这些人该是早便藏身在城中了。这样蓄谋已久,如今轩辕城中又这般热闹,他们的目标和目的还真不好猜。”
能让凤帝修注意到,还要留下来瞧热闹,看来这批人的武功还真是不错的。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旖滟唇角溢出一缕笑意来,道:“好啊,我最爱看戏,咱们瞧热闹去。”
凤帝修闻言踢了下车板,马车便滚滚而动。驾车的是盛府的车夫,可却如此听凤帝修的话,旖滟想到从方才离开珍巧阁车夫便未曾多言一句,不由心底一叹,这车夫分明已是凤帝修的人。
不过拐过巷口便到了街头,方才还人来人往,熙来攘往的福源大街此刻已被身穿铠甲,手执长矛的官兵给清了出来,两排执矛将百姓们挡在街旁。人头攒动,盛府的马车无法靠近大街,车夫大喝一声,“霓裳郡主车架在此,速速避让!”
他这话很是管用,本还往前挤着等看两位天朝公主出城的百姓们全部回过头来,见一辆标记着盛府的马车从小巷出来,不约而同地让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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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中紫国的百姓,霓裳郡主宫宴上挫败天朝上国的公主扬了国威,他们对她多了敬重,此刻两位天朝上国公主出城,场面再盛大,百官相送又如何。他们中紫国有霓裳郡主,他们的郡主是中紫国第一美女,比那天朝上国的第一美人只强不弱!他们的霓裳郡主才是倾国佳人。
人群退让开,马车缓缓驶出小巷,靠近大街,手持长矛的京畿卫奉命维持秩序,拦着百姓,清理道路,若是寻常贵女郡主的,自然不会放行,可霓裳郡主是连天乾摄政王,天宙丞相都无法忽视的女子,自然不能视为寻常贵女,他们收了长矛,恭敬地放盛府马车进入空旷的主街。
恰那边大队也已缓缓而来,迎头是开道的几排骑兵,接着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夜倾,莫云璃和君卿洌,再往后才是被宫女们簇拥着的两辆大车辇,显然是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所乘。
盛府的马车就停在主街边儿上,夜倾和莫云璃住在盛府,自然对旖滟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她今日一早便来了珍巧阁,见车架停在路边,莫云璃和夜倾皆没什么惊奇的,倒是君卿洌一诧。他自知道旖滟对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没好感,又素不爱凑热闹,只以为她此刻当在府中,瞧见盛府马车,不免打马驰近,道:“车中可是郡主?”
车夫没回话,旖滟已推开了车窗,君卿洌见旖滟果真坐在车里,凤帝修相陪,不由抿唇,道:“滟儿妹妹怎在这里?”
旖滟淡淡一笑,隔着窗户行了个礼,道:“臣女身上有伤,礼数不周,殿下见谅。两位公主要走,到底相识一场,我怎能不来相送,太子殿下自便,我随在后头送送公主。”
旖滟受伤,隆帝有旨,免去了她一切俗礼,故此她并不曾下马车。
君卿洌狐疑地瞧了旖滟两眼,这才挥手令大队继续往前,前头开道骑兵和仪仗过去,接着便是夜倾和莫云璃带着两国使臣,而中紫国的百官也随在他们身后,旖滟目光落在了骑在马上的盛易阳身上。
盛易阳被凤帝修揍了一顿,抹了上好的外伤药,如今脸上已看不出多少痕迹,唯眼角,鼻梁处还略有些紫青之色,被他用铅粉遮了遮,阳光一照,那曾脂粉有些糊了,粘在眼角折纹上有些欲盖弥彰的滑稽,许是如此,他微低着头,显得极为阴沉。
旖滟眸光一掠而过,掩饰了眼底杀气,冲君卿洌笑道:“太傅大人近日身子有些不妥当,却不肯因此耽搁朝事,我瞧太傅气色不大好,太子殿下可否允太傅到马车上来相互公主?”
她言罢,恰夜倾和莫云璃驾马也到了近旁,皆望了过来,旖滟颔首见礼,扬声道:“摄政王和丞相大人都是宽厚仁慈之人,想必不会介意吧?”
旖滟对盛易阳是个什么态度,夜倾二人岂会不知,见旖滟如此,夜倾琥珀色的眸子魅光一转,道:“郡主仁孝,既然太傅身子不好便快扶上马车吧。”
莫云璃只淡淡一笑,表示并无异议,旖滟忙笑着欠了欠身子。因这一番,盛易阳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盛易阳当日被凤帝修揍是在盛府的待客花厅之中,瞧见的人除了莫云璃的几个侍卫外都是盛府下人,他事后碍于颜面不准下人们滥嚼舌根,故此并无外扬。
不少当日后来也有不少百姓瞧见了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今日偷眼盯着他瞧的官员本就不少,各种猜测嘲笑的目光令他火气很大,此刻骤然成为焦点,盛易阳脸上大汗淋漓,虽觉着盛旖滟这个闺女不会那么好心,可他实在不愿再被人瞧猴子一样盯着,闻言冲夜倾等人粗粗一礼,便忙跳下马背,爬上了旖滟的马车。
队伍继续前行,旖滟的马车并入了朝臣队伍之后,却在两辆公主车驾之前。隔着车窗瞧向外头,旖滟眸光低掩,这珍巧阁一路平日是最繁华的,人流密集,道路四通八达,岔道极多。四周又都是茶楼,酒楼之类的店铺,原就是龙蛇混杂,也难怪会选这种地方行事,待刺杀一起,受惊吓的百姓四处逃窜,他们是很好浑水摸鱼的,事成不成,也都很容易撤离。
这些人到底目标是谁,选择这样的时机动手,要刺杀的必定不会是无名之辈,那么他们的目标是夜倾,莫云璃?亦或是天香公主,莲华公主?是单纯地想要寻仇,还是有更大的胃口,要挑起战争?不管这四人中谁会遇刺,对中紫国显然都是祸事,她是否该提醒下君卿洌。
可时至如今,对方已是箭在弦上,此刻提醒其实已来不及做什么了,倒极有可能打草惊蛇。罢了,静观其变吧,旖滟想着,关上了车窗,回头就见盛易阳背脊挺直地坐在对面,如临大敌的样子。
旖滟一笑,抬手取过茶几上的茶壶亲自给盛易阳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道:“太傅大人很紧张?”
盛易阳没接她的茶,旖滟也不坚持,不置可否地将茶盏又放了回去,道:“这众目睽睽的,难道我还能毒害太傅大人不成?呵呵,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看来太傅大人都是我的父亲,太傅大人面子上无光,被人取笑,我这脸上自然也不甚好看。”
旖滟的说话声音很低,很是缓慢,说话时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直盯着盛易阳。随着她的声音,盛易阳不由自主也回视着旖滟,只觉那眼睛像是泛着一层层笑纹在荡漾,其间有令人深信不疑的力量罩过来,她的声音传过来,入了他的耳,瞧着她的眼神,他不自觉地想。
她是因为这个请他上车的,她说的很对,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看来他都是她的父亲,她不会公然害他,想必盛旖滟也不愿人家猜想联翩,说她是不孝女,他们的利益相关,一荣俱荣,她请他上车,解他之窘迫,这也是为她自己而已。
这个想法植入盛易阳的心中,自然而古怪,旖滟却又抿唇一笑,淡声道:“太傅大人面色不好,靠着车壁歇息一会儿吧,离出城还有一段路呢。”
说话间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几个茶盏,不时发出叮当声响,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盛易阳没有说话,眼睛却果真闭了起来。
凤帝修知旖滟将盛易阳弄上车不会当真为保她自己的名声这么简单,他等着看戏,见盛易阳似相信了旖滟的话,竟闭了眼睛,而旖滟又不说话,只摆弄着那几个茶盏,凤帝修一时瞧不出所以然便也闭了眼睛,假寐起来。
似觉无趣,旖滟把玩那茶盏几下便将其随意一扔,顺手从头上拔了一根玉簪来,叮叮当当地敲起茶盏来,那声音单调而反复,在封闭的马车中那音调让凤帝修觉着有些诡异。也不知为何,就觉那叮叮当当声驱赶了外头百姓的喧哗声,队伍的脚步声,车马的滚动声……好像天地只剩下这清脆的敲击声,声声入耳,引得人有些晕晕欲睡起来。
晕晕欲睡?这声音不对!凤帝修心一凛,蓦然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