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7章 電蛇撕裂長空,將有一場驟雨

第1717章 電蛇撕裂長空,將有一場驟雨

“但是這些現在都只是推斷……”十四說道:“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雷佔幹有問題。”

“鎖定了目標之後,要證據很容易。”重玄勝說道:“比如像我之前說的那樣,直接調集大軍,窮搜野人林,肯定找不到那頭懨魑的巢穴,由此必定能夠推翻雷佔乾的謊言。比如立即讓人去抓那個周青松,他與雷佔幹有沒有問題,一審便知!”

十四舉一反三:“那個雷一坤,是不是也能夠提供線索?”

“雷一坤之所以還能活蹦亂跳,一是因爲他是雷家最有名的兩個年輕人之一,二是因爲他夠蠢。對手早就換人了,他還想着爭家主繼承人的位置呢,恐怕提供不了什麼線索。”重玄勝說着,話鋒一轉:“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作爲雷家的重要人物,他聽得多看得多,總能驗證一點什麼。前提是雷佔幹已經被拿下。”

姜望始終沒有說話,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

“我記得你跟雷佔幹是不是有矛盾?”

“因爲雙方的年輕氣盛,是有一些小衝突……不過早就已經解決了。怎麼?”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來,雷家是鹿霜郡的地頭蛇。”

那天兩個人關於雷佔乾的對話,便只是這幾句。

接下來林有邪便是說,她打算離開齊國了。

林有邪對青牌事業是有信仰的,但她已經決定放棄。

她對這裡的一切早已心灰意冷。

她本可以什麼都不理會。

以她在刑名一道的天賦,本可以在三刑宮贏得獨屬於她自己的光明未來……

矩地宮的執掌者,法家大宗師吳病已,應該會很欣賞她。

但是在尋找十四的過程中,她意外發現了雷佔乾的蹤跡,敏銳地察覺到,雷佔幹或許有對十四不利的企圖。

而且她還記得,姜望曾經與雷佔幹有過矛盾。

於是在與姜望告別後,她想着或許順便去查查看,在離開齊國之前,幫姜望解決掉一個隱患。

但沒想到,她要面對的雷佔幹,已不是曾經的那個雷佔幹。這一次動念,便踏進了深淵……逃都來不及逃!

十四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姜望,又對重玄勝說道:“那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她是個很少說話的人,但是要替姜望提問。

重玄勝緩聲回道:“雖然暫時還有一些地方沒有想通,但是抓這個雷佔幹肯定不會有錯。只是需要先做一些確定性的證據出來……”

“調軍隊。”

兩位朋友的對話,喚回了姜望的情緒。

他直接開口道:“拿你我的國侯印,就近徵調郡兵,窮搜野人林。我要做最後的確認。”

這聲音很平靜,也很壓抑。

在這個寂寥的夜晚,殺機隱隱。

就在這個時候——

啪!

啪!

啪!

太過清脆的鼓掌的聲音,在這深夜林間響起,由遠及近。

一個身量中等的青年,踩着枯枝落葉出現了。

依然穿着那身武服。

披髮,濃眉,五官沒有任何變化,只不再見白日裡的恭謹。

是一個臉上帶着淡然笑意的雷佔幹。

他看着林中的三人,鼓掌的動作停了下來,腳步也頓住。他的眼神很有些遺憾,但是讚歎地道:“精彩的推斷。”

這句話無疑是一種承認。

他承認重玄勝推斷的正確。

他當着姜望的面,承認是他殺了林有邪!

姜望踏步而前,將重玄勝和十四攔在身後,慢慢地拔出了長相思,劍光一併耀在劍鋒上、眼眸中。

“伱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了。”他如是說。

“看你這凶神惡煞的樣子,怎麼的,方便給我立個碑?”

面對大齊武安侯毫不掩飾的殺意,這個雷佔幹似乎毫無驚懼。只是攤了攤手,語氣輕鬆:“我的真實身份……呵呵……”

他笑了兩聲,忽地瞧着姜望,那眼神十分怪異:“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轟隆隆!

天空雷鳴炸響!

……

……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這個問題……好熟悉。

好冰冷。

姜無棄的喪禮已經結束很多天了。

雷佔幹卻還沒有從宿醉中醒來。

沒能徹底地醒來,也沒辦法徹底地睡去。

緊鎖大門,誰也不見。不能面對陽光,會覺得刺眼。遊蕩在獨屬於自己的地庫中,像一個孤魂野鬼。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才華。

無論雷家的底蘊怎麼不如別家,無論他在那個名爲姜望的後起之秀面前輸過多少回,無論世人如何評價,從讚譽如潮到街頭巷尾的譏誚。

他始終相信自己,會走到那最高的地方去。

因爲天下第一天才的表弟說過——“表兄你的天賦不輸給任何人。”

他雷佔幹這一輩子,只對姜無棄服氣。

姜無棄是天下第一天才,他不輸任何人,他自然就是天下第二天才。

他相信他輸給姜望,只是因爲懈怠了,是因爲自己還不夠努力。

聽說那個鄉下小子,連逛青樓都不忘記修行,趕路都不忘打坐,奪得黃河魁首的那天晚上,都是在修行中度過!

他已決心要拼了命地努力,像表弟所說的那樣,“師法於敵”,學習姜望的努力,學習姜望的奮鬥。放棄不必要的交遊,擺脫家族瑣事,好好開發自己的雷璽神通,爲表弟,爲長生宮,爲雷家,爭一口惡氣!

可是現在,他開始懷疑所謂的天賦,他開始懷疑努力的意義。

誰還能比姜無棄更天才?

誰還能比姜無棄更努力?

從襁褓裡就身受寒毒,捧着藥罐子,扛着早夭的命運,一步一步走到長生宮主的位置。

但是最後呢?

也只能靜靜地躺在棺槨裡,注視着陵墓高聳,逐漸堆砌……

他想或許是天意難違。

如果連姜無棄那樣的人,都無法戰勝命運。那茫茫人海,誰能相抗?他雷佔幹又有什麼法子?

他知道姜無棄最後的照顧,是希望他與姜望化干戈爲玉帛。他知道姜無棄死後,他再也惹不起姜望。

可是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意義?

他不想去看滿城披白,他知道沒有幾個人真心爲姜無棄哭泣!

他不再去暢想將來位極人臣,策馬疆場,爲大齊鎮國。倘若履極至尊的不是那個人,他便是能夠走到姜夢熊的位置,又有何歡?

此心何撼!

他跌跌撞撞地在地庫中徘徊,像是一個找不到家的困獸。

他一會大喊大叫,一會拳打腳踢,一會大哭又大笑。

最後疲倦了、麻木了,踉蹌着尋到藏酒,拍開封泥,貪婪地嗅着酒香,一頭栽倒在巨大的酒甕裡……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

直到某個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誰?

雷佔幹心中生起這樣的念頭。

但是並沒有動作。

他就這樣倒栽在酒水裡,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不願動。

若非有超凡之修爲,早該淹死了。

可惜他有超凡之修爲。

“不要打擾我。”

“不要打擾我……”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責任。”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努力,應該振作,應該有所承擔。但是我很累,我很累了。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好嗎?”

緊接着他的頭髮便被一隻手抓着,直截了當地拽了起來!

嘩啦啦。

酒液四濺,在溼漉漉的披髮之下,他勉強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這個拽着自己頭髮的男人——

這是一個長相談不上醜陋、也談不上英俊的……陌生的人。

他的心中生出一種憤怒來。

一種久違了的情緒。

“無棄走了後……”

“什麼阿貓阿狗……”

“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挑釁!”

血液重新開始咆哮,道元重新開始噴薄。

內府轟隆隆地顯現形跡。

神通種子應激而起。

雷光在身內身外一齊跳躍!

啪!

一個巴掌,扇滅了他的雷光,扇熄了他的雷璽,把他的道元和氣血重新鎖住,讓他在空中翻轉好幾周,才重重地砸到地上!

這時候他感覺到,那隻手又拽住了他的頭髮。

將他的腦袋,拽得懸空。

他暈乎乎地與那人對視,眼睛裡好像生出重影來,恍恍惚惚。

“聽說你在調查我?”那人問道。

“你是誰?”他勉強地問道。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那人回答說。

他好像應該覺得憤怒,但憤怒也沒什麼力氣。

他的確應該覺得悲哀,但悲哀也沒有什麼力氣。

他就那麼微弱地掙扎着,最後只是道:“我他媽的……認識你……是誰?”

然後他聽到那個聲音,一字一頓地回答說:“張、臨、川。”

好像是這麼回答的。

他好像記起來了……

在很多天很多以前,他的確讓人查找過一個叫張臨川的人,可是什麼消息也沒有傳回來。

“姜……你……”

他渾噩的腦子裡浮沉出一些疑問。

但他只看到一隻蒼白的手,越來越貼近面門。

然後他的世界,便永遠地黯了下去。

……

……

轟隆隆隆!

深夜的野人林,天空徹響雷鳴。

十四雙手握持重劍,重玄勝面無表情,姜望立在最前方。

三個人隱隱結成三才陣型,各自蓄力。

但他們發現面前的這個雷佔幹,一時竟然並不說話,整個人好像在問出那句話之後,忽然變得僵硬起來。

咔!咔!

他在原地奇怪地扭了扭脖子,那種滯澀感才消失,而後才恢復了正常。

“這具身體,有一點奇怪的反應呢。”

這個雷佔幹看向姜望,饒有興趣地說道:“他好像跟你,很有點熟悉?”

這個問題,當然只是一種惡趣味。

在接掌這具身體之前,他就已經有過詳盡的調查,對雷佔乾和姜師弟的關係非常清楚。

甚至於後來將雷佔乾的神魂拉入無生世界慢慢折磨,於他而言,雷佔幹並沒有秘密。

不然他也不能夠將雷佔幹扮演得那麼真切,又是那麼自然地完成了雷佔乾的轉變,在世人無所知覺的情況下,逐步掌控了雷家,甚而掌握了鹿霜郡。

時至如今那個愚蠢的雷一坤,還以爲他能夠有什麼競爭可能。卻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種幸福的假象中。

只是可惜……

真是可惜。

只因爲殺了一個不懂事的青牌,就導致在齊國的長遠計劃功虧一簣。

這種替換人生的機會非常珍貴,哪怕是他以白骨聖軀摘下的頂級神通,這一世無論修煉到何等境界,替換數額亦有極限。用一次,少一次。

而雷佔幹是一個多麼合適的目標。

本身有走通帝國高層的渠道,上限一度眺望頂層,又因爲最重要的姜無棄之死,架倒勢衰,不被重視。不會過早地被帝國頂級強者注視,可以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很長的發育時間。

和在齊國如日中天的姜望,又有那麼點恩怨糾葛在。

縱觀整個大齊帝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身份。

他甚至是以此爲核心身份來發展的。比只是派去無生老母的牧國,比放任那些地煞使者自生自滅的其它國家,都要更用心得多。

但是一着不慎,大好棋局已是不能繼續,如今棋盤都要被掀。

他想他應該是憤怒的,但是站在這個已經名滿天下的姜師弟面前,他發現心中並沒有什麼生氣的情緒。反倒是有一種難得的新奇感。

這種感覺,已經許久未有。

高踞神座之上,集神主、道主、教主三位一體,所面對的只有神僕、信衆、教徒。幾乎早已忘了爲人的一面。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霸國侯爺,畢竟曾一口一個張師兄的叫着,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面,虛心求教。

仁厚的淩河、堅毅的姜望、暴烈的杜野虎、俊美的趙汝成、賤兮兮的黃阿湛、冷酷的魏儼……還有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好像是叫安安?

那真是鮮活的故事啊。

“我一直在找你?”

姜望注視着眼前這個已然被替換了的雷佔幹。

看着這人臉上其實並沒有感情存在的淡笑。

心中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轟隆隆!

電蛇彷彿撕裂了長空,重雲掩近,將有一場驟雨。

姜望的牙齒一錯,從牙縫中蹦出三個字來:“張!臨!川!”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他會對那頭懨魑有奇怪的熟悉感了。

他熟悉的不是懨魑。

不止是懨魑。

而是包括懨魑在內,包括那些被擦拭得反光的酒甕,是那座地庫裡纖塵不染的一切。

是那種近乎於強迫的“乾淨”!

也是重玄勝所描述的那種“精確”的感覺。

潔癖,近乎完美的僞裝,謹慎的籌謀和果決的動作……

是他曾經在張臨川身上所感受到的一切!

知道大家等得着急,剛修好就發出來了。

明天中午的更新照常……

可算是恢復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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