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一胜
金瑞倒从未见过如此女子,明明该是聪慧机敏,却在这种事情上发起呆来,抿了抿唇,策马扬鞭,从江九月面前而过,一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上了马。
江九月惊了一下,正巧金瑞握住的又是手臂伤的那处,忍不住畏缩了一下,然,处在高处的惊吓和这点疼痛比起来微不足道,她还来不及惊呼,人已经稳稳坐在了金瑞身前,手下意识的扶住了马脖子,过度紧张甚至于在碰触到马鬃的那一瞬间,立即扯住了马的鬃毛,引起马儿嘶鸣。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以及金瑞与往常相同,但却微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本公子既然带你上来,自然不会让你摔了,可否放开我爱马的脖子?”
江九月怒瞪了他一眼,脸色还有些微白,也发觉因为自己抓住了马鬃而使得马儿躁动,奔跑的速度已有些紊乱,怕引起更为严重的情况,立刻松了马鬃,握住了马鞍前的圆环。
身后的金瑞扬了扬眉,对于方才那一眼怒瞪有些意外,却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反应的越过江九月的身子握住了马缰,双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风中,江九月虚弱的低唤了一声“慢点”,马速就未见减缓,反而越来越快,只见街面上百姓争相避让,似一阵风过,两人一马已经消失不见。
金老板有些震惊的看着主子消失的街道,以及街道上忙着收拾东西,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催马追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金瑞一勒马缰,神清气爽的跳下马来,好久不曾这般畅快,连着曾经让他有些烦闷的地方似乎都不那么讨厌了。而江九月却全身虚脱的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按着翻滚的腹部,面色惨白的呕酸水,她发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不是说男女共乘一骑该是浪漫旖旎,娇羞万千的吗。为什么她遇到的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这下,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那三击掌,万一输了岂不是要和这个万分不顺眼的家伙过一辈子……想到此处,脸色更惨白了。
“江姑娘,你还好吧?”
转球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过脸,就看到一角水蓝色衣摆随着微风荡漾,露出了精致艳华的长靴,用金线纹绣着五彩祥云,本是俗艳的搭配,却让他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江九月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如果江姑娘身子不适,那我们改日再谈。”
江九月忍耐的闭了闭眼,暗暗缓和了一下腹内翻腾,勉强站起身子来,“来都来了,还改日做什么,你出题吧。”
金瑞唇角笑意加深,斜斜向上的弧度带着一丝邪气,仔细一辨却又似乎是璀璨的流华,矛盾着的和谐,他伸手一指前方,“江姑娘,请看。”
江九月这时候才有些心思注意周边环境。
入目,视野广袤空旷,他们两人站在高处,俯视而下。暮色微升,盈着两侧青山,重重绿荫环抱之下,大大小小的青色屋舍满布眼底,一条江流水湍急,自正中而过,一座石拱大桥横跨桥上,桥头一只坚毅挺拔的桅杆之上,绣着“金”字的大旗迎风招展。
“桥的左右,一方是压存的货物,一方是新货,一共四十只帐,你我各选一只,十日为期,不论价格贵贱,将货销完,谁得的金银多,便是谁赢,这就是第一题。”
不知如果她问那边是新货,哪边是旧货,金瑞会不会大发慈悲指点一二?不过,她不以为精打细算的金瑞会这么好心。
金瑞的声音从风中传了过来,江九月已然明白此处就是金家露天库仓,呵……果然是天生的赌徒,若她选的恰巧是压存货物最次的货,岂不是输定了?可若她选中的是新货之中的紧俏货,那岂非赢定了?输赢,似乎就只在她伸手一点之间。
这种感觉,让人很紧张,激动,但又振奋,江九月早已打定主意,岂会为了他的第一道题就却步?弯起了嘴角,微笑,“左手,十四号仓。”
金瑞神态如常,口气自然的像是说今晚吃什么:“那我就选右手十四号,江姑娘,请。”
江九月不去看他,迈步朝着那往下走的斜坡而去,金瑞便和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站在他身后的金老板随着江九月也过了斜坡。
一个身形不高的中年汉子忙上前来招呼,鞠躬哈腰好不恭敬,听闻两人的要求,便带两人分别往左右十四号仓房而去,期间也没说放了什么东西。
江九月暗忖这库管不太给力,直接说了也好过她心里一直琢磨,然而,事实证明她的运气实在不是很好,左手十四号仓里,放着的是四个月前因为潮湿发霉而滞留下来的布匹,且大部分颜色极淡,露在外面的布面上已经出现了黑色的霉点,还有让人寒毛直竖的短毛。
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她听到金瑞轻笑出声:“直接认输的话,还有两局可比。”
认输?怎么可能?
“还没看看你选的是什么呢?”淡淡的,江九月道,她想这下完了,左手如果是滞销货,那右手必然就是新货,即便不是紧俏的,也绝对比她这发了霉的布料要好吧?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又猜对了。
打开右手十四号仓之后,江九月体会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左右货架上摆着的,是一叠叠用丝绸套袋装着的长管状的东西,袋口用小巧的编绳系住,只看那包装,就知比那些发霉的布匹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袋子的形状,让江九月想起刚来那天,在金玉满堂卫林拿出去的伞,而通过这几日的了解,她知道,由腾阳运来的“竹青伞”,是金家的生意,而且在泰阳已经名气不小。
泰阳又是烟雨水乡,雨水丰沛,三天两头便会细雨蒙蒙,对伞的需求不言而喻。
江九月微微愣了一下,这一场比试,还没有开始,似乎就注定了必输无疑。
“考虑姑娘是初次来泰阳,人生地不熟,此番比试,我会为你我更备白银一千两以做底金,方便运作。”金瑞道,接下金老板递过来的银票。“自今日起,十日之后,定有高低。”
“我如何知道你也用了一千两底金而不是更多?”江九月道,毕竟营销也需要成本,谁能保证金瑞不会暗中耍手段?
“已击掌为约,商人最重信。”金瑞道,嘴角还挂上了自然显露的笑容。
江九月想着金瑞嘴角那一抹笑容绝对带了幸灾乐祸,抬手,接过,她道:“那么,金公子——”低柔轻软的嗓音唤道,及其生疏的称呼,从她口中而出,却似乎多了一份意味不明的恼怒。
“嗯?”
“你可要手下留情呀。”她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容扩散到了嘴角,将那原本浅浅的梨涡也漩的更为明快诱人,似月夜才一现的昙花,让金瑞眸子微微一眯。
“彼此彼此……来人,送江姑娘回去。”金瑞道,立刻有手下应声去办,江九月也不再停留,转身迈出了仓房。这一大片的仓库,却依然不会有马车,只因下人们不配,主子却是不需要。好在去年有贵客来,做了一顶精致的软轿,一直没用过,江九月便大方的享用了第一次。
仓房处,金瑞和金老板一前一后迈步而出,望着远去的那顶四人软轿,在暮光之中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主子真的要跟她赌?”这第一题,只看目前情况,就不需要再比了,那江姑娘也是,直接认输倒省了时间,再比第二场,这样下去,主子一个月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难得见主子把一个女人牵连到生意上,甚至带她一同起马,这可是以往这二十年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想是有心思了吧?
既然如此,自然早些解决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看那傅家公子,似乎也对那位江九月很不一般。
“我若不赌,你来?”金瑞道,视线淡淡的转向了天边暮光,让人看不出喜怒。
“老奴?”金老板一惊,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想法,“主子让老奴主持这一场?”
“你去试试吧。”金瑞道,手中的转球又清清脆脆的响了起来,“如此鲜明的差距,输赢立现,我和你谁出手,其实都是一样的。”他现在倒有一些些佩服那女子,如此境地,居然可以泰然自若的离去,如果最后他真的赢了,想来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无聊。
只是……
若不是她的那句话,他这辈子决计不会给人这样的机会。
我对茶一窍不通,尚可和很好基本是一个概念。
在久远的记忆里,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曾经很纠结和介意这句话,耿耿于怀,然后在几年的时光之中想通并且消化,直到无动于衷,没想到今日居然被她无心触碰,心中竟然又泛起了那些淡淡的酸,浅浅的涩,和一点一点的失落,不深也不强,只是让他平静了许久的心湖起了涟漪,不甚自在。
晚饭之后,江九月便去了收拾好的书房之中,也未挑灯夜读,只是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月亮。
母亲说在书房如此严肃的地方放上一只香妃榻十分不协调,还会损坏书房的威严肃穆,江九月一意孤行的留了下来,说书房对她来说是摆设,她不会在这看书,最多在这陶冶情操,然后等累了就靠着软榻睡,还被江玲珑嗔了一声懒猪,最终却是无奈,让两个嬷嬷弄这一张软榻来放好。
门轻轻的开了,一只红色绣花鞋踩着月光迈入书房,然后是一只绿色的,裙摆随着脚步移动轻轻漂浮,慢慢的到了江九月面前,然后红色裙摆蹲了下去,手中抱着夏被想要为江九月盖上。
“我自己来。”江九月接了过来,别说,快入秋了,晚风还是有些微凉呢。
“小姐……”绿柳呐呐道,小手绞着衣袖有些不安,“你从回来就一直话好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还是那个金少爷欺负你了?”小女孩儿家,听的茶楼传奇故事多了,想法总是丰富多彩的。
红缨给了绿柳一肘子,这回下手比较重,敲的绿柳轻轻啊了一声,又连忙咬着唇闭了嘴,后面的话果然没再说出来。
“没事。”江九月没料到那丫头会想到那里去,顿时失笑,只想若这小丫头知道自己打赌的赌注居然是自己未来的一生,怕又会大叫起来吧?自然,这件事情她是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睡?我娘呢?”
“夫人帮小姐剪裙摆呢,说您要是有什么定然自己会想清楚,不要我们来打扰你,又怕小姐冻着,所以吩咐送来薄被。”红缨道。
脑中闪过母亲一边嘟囔着没好气,一边无奈的帮她修剪衣服的模样,江九月心中微暖,问道:“你们在泰阳多长时间了?”
姐妹二人对望一眼,不懂小姐怎么忽然就对他们姐妹二人感兴趣了。
“我和妹妹是半年前来的泰阳,兜兜转转换了好几个主子,才到小姐这里。”
绿柳愧疚的低下了头,事实上红缨话少又勤快,总是得主子的心,而她呢,话多又毛躁,每次人家都是只要红缨不要她,搞得最后红缨也和她一起离开。
“嗯。”江九月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道:“早些睡吧,我明日带你们出去转转。”
“是。”
两姐妹恭敬的退了下去,江九月打了个小哈欠,也觉得累了,便起身回了卧室,倒头就睡,这一觉,又是睡到天明。
早起洗漱之后,江九月便领着两名丫鬟开始四处游走。
之所以说游走,是因为江九月可能这一瞬是在酒楼客栈,下一瞬就跑到了小贩林立的菜市场,这一瞬站在青楼门口若有所思,下一刻就跑去布庄默默沉吟,完全毫无章法可言,两名丫鬟也是一头雾水,不懂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游走结束回家之后,香满园来了一位低眉顺眼的金家管事,说是来问江九月货该放在哪里,江九月便让两个丫头盯着,把货全部存在了香满园的后院,这一日走的累了,让嬷嬷烧了热水沐浴之后,照样是倒头就睡,一觉天明。
第二日。
江九月吩咐红缨去请了布庄的老板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布庄老板就把那些潮湿的布全部拿走了,这一日下午,江九月便一直睡觉,晚上的时候起床吃了晚饭,又坐在卧室的床上研究傅醒波的吃药记录,和傅随波关于这件事情的心得。
然后便一直这么平静了下去,除了第一日第二日的打探,和找了布庄老板,她似乎什么都没做。
而另外一方面,金老板也并没有专门租什么门脸,直接将泰阳县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原来的小贩全部给了银子,征用了摊位,将竹青伞摆了上去。炎炎列日,即便没有下雨,小摊上的生意也十分不错,算不上客似云来,但绝对比江九月的无动于衷更为有前途。
“什么?”听闻江九月居然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出门溜达,金老板敏感的皱起了眉头,就那日关于菜谱打过一次交道之后,他不以为江九月是个简单的人物,真能这般无动于衷等待时间到而承认自己输了。
沉吟半刻,金老板挥挥手,“去芙蓉布庄。”
一日后,这些买伞的小贩摊位上,除了竹青伞,还挂上了绣样别致精巧,简单大方的伞坠儿,价格又比前几日低了几分,引得来往的男女趋之若鹜,毕竟,以前想要一把竹青伞,可得等到金家店门开了早早去排队。
因为这伞质地优良,运到泰阳来本身成本就高,金瑞便规定每日只卖前十位进店的,其余人要是想要,就要出翻倍的价格,也就间接造就了竹青伞这一独特的品牌产生。而偏偏,古往今来的定律,人人疯抢的东西必定是好的,东西本身的价值反而成了其次。
如此,金老板的生意可以说一帆风顺,只是越是这般顺利,江九月越是没有动静,他的心情反而浮动的越是厉害,每日挖空了心思出新的手段,从伞出现在街面上之后,可以说一日比一日盈利更多,到第九日时,天公作美,居然下了一场大雨,将所剩不多的竹青伞一扫而空,也彻底的安了金老板的心。
可江九月却依然没有反应。
晚间,天边的晚霞笼罩在初烟湖。
湖面起的岚气,让湖水和莲花都隐在白雾之中,看起来如梦似幻,大雨刚过,所有的船只都划开避雨,整片湖上安静的出奇,只剩下微风过处带来的荷叶刷拉声,安静祥和。
忽然,一道破水之声悠悠传来,从那莲花深处,缓缓的驶出一座长约七八丈,高两丈的精致画舫来,船头挂着别致淡雅的花鸟宫灯,八个角上的红缨穗儿随着风起而飘动,带着宫灯也打起了圈儿……
铮的一声,响起了一道曼妙无双的琴音,那音色纯粹清丽,似情人间羞涩的软语呢喃,美妙惑人,却又透着淡淡的哀伤,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要侧目,看看那弹琴之人到底是何等颜色,更想要抹去那一层忧伤。
又有两层较小的画舫,靠拢在先前那大型画舫的边上,从莲花深处而出,不约而同的传出清脆的琴音应和,画舫上的纱维因为晚风,从窗口之中漂浮而出,荡在莲花间,像温柔的手一般轻抚,平添了一丝旖旎的魅惑,隐约可以看到少女的身影从飞舞而起的纱维下走过,飘飘若仙。
琴音交织,或高或低,或缓或急,似糅在了一起,却又各有千秋,让岸上围观的人纷纷醉了心神。
片刻后,一曲罢。
“哎呀,可让大家久等了,奴是凤仙楼的小凤仙,先问各位父老乡亲好啦!”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格格响了起来,一双十年华的绝美女子,从那第一艘画舫上莲步而出,一身朱红轻纱,紧紧裹住玲珑有致的身躯,腰间束着一条金色腰带,一颦一笑间媚色天成,艳而不俗,美得张扬且肆无忌惮,妖娆的线条以及那眼波流转间的风情万种,足以让任何男人思之如狂。
岸上的百姓不论是男是女,顿时惊艳的瞪大了眼睛。
这小凤仙,是教坊之姬,色艺双绝,传闻有人千金为她赎身,她却笑而拒之,反倒做起了青楼楚馆的鸨娘,大张艳帜,是少见的风尘奇女子,为人慷慨仗义,有“女中孟尝”之称,很得泰阳百姓的心。
“今儿个可是我们凤仙楼的好日子,感谢大家来捧场!”
“凤仙姑娘,是什么好日子啊?”
“就是就是,你快说啊,可别吊大家的胃口啦。”
“难道是凤仙姑娘赎身从良的日子?这可不好,我赶紧回家准备银钱去……”
其余众人一愣,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被人如此玩笑,小凤仙也不生气,笑道:“大哥又跟奴开玩笑了,奴早说了不从良去祸害好男人呢……姑娘们,还不都出来?”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惊奇的看着左右三只画舫,却不见有哪位姑娘从中而出,正字好奇间,却忽然听闻一道齐齐的应和之声,从莲花深处传来,低软婉转,似吟唱,似呢喃,酥了岸边男子的骨头。
“是,妈妈。”
吟唱之声落下,无数只小船已经缓缓的划到了三只画舫的四周,每一只小船上,都坐着一位渔娘打扮的女子,发丝轻挽,袖口微卷,露出白玉般的手臂和脖子,浅笑盈盈,虽然不及小凤仙绝美和风情万种,但顾盼间自有一股清新与媚色矛盾着的风情,竟似连凤仙楼的四大花魁都在其中。
岸上围观众人纷纷惊奇又心痒难耐,这是要做什么呢?
小凤仙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妙目流转,朱唇开合:“奴今儿摆这样大的阵势,是有求于各位……”
如此绝色有求于人,又能有谁拒绝的了呢?
“凤仙姑娘但说无妨,只要帮得到的,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岸上,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传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奴先谢谢各位啦。”小凤仙娇笑的,千娇百媚的福了福身子,才道:“奴有一位朋友,低价买入一匹布帛,成色质量都是极好,但因为着急要离开泰阳而寻不到买家,便放在了奴这里……大家都知道,奴是最好说话的,可奴一个人也用不了这样多的布帛,只得拉了这么一个大的阵势,希望各位乡亲们,多多少少可以帮帮奴的忙,奴可以保证,这批布帛绝对是物美价廉,事成之后,奴也不会忘了各位的好,他日各位来到了凤仙楼,奴绝对盛情款待,把盏劝酒。”
这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奴是最好说话的”那句,也引起了不少人暗中附和,这位小凤仙姑娘,的确是难得的妙人儿,若不是出生风尘又不愿从良,不知道有多少王侯公子为她魂牵梦绕,她虽然自称为奴,那一声吴侬软语却骚到了岸上人的心尖儿上,恨不得一巴掌拍飞给她出难题的那位朋友。
“凤仙姑娘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你说的那批布帛在哪里,我买几匹帮你就是。”
“既然是凤仙姑娘抛了面子来说,必然是紧要之事……”
“你带着三艘画舫,莫不是那布帛在画舫上?”有聪明人猜中了,小凤仙娇笑的投去赞赏的一瞥。
“这位大哥好聪明,姑娘们不在画舫之上,反而做起了船娘,就是因为这布帛在画舫之上的花厅内,哪位若是想买,便招呼自己喜欢的船娘撑你过来吧……”
那人被小凤仙一看,脸色大红,心痒难耐,心中升起一抹骄傲,自然也引得其他人十分艳羡。
当下,姑娘们格格娇笑之声,如微风带浪,摇船上前,娇声呼唤:“哪位客官要上去?”
岸上众人面面相觑,对于青楼的姑娘们如此打扮还有些不适应,不过隔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大块头的江湖豪客跳上船去,粗着嗓门让花魁开船,见那花魁划的慢,还受不了的抢过船桨,自行划船,惹的那花魁一阵娇笑。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便不那么拘谨,毕竟,跟青楼女子做别的买卖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很新奇。大燕民风开放,也有女子站在岸边观看,隔了一会儿,就唤了船娘上前,撑着船往画舫走起,小凤仙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妖娆多情的风尘女子,也很难让人厌恶起来。
不过,也有少数女子站在岸边,愤恨的瞪着画舫上风情万种的小凤仙,自己的相公对这样的女人这般殷勤,他们自然喜欢不起来。
青楼女子毕竟是女流之辈,臂上无力,耍耍花枪还可以,哪里真的会划船?不少人跳上船之后,反倒帮她们划船到画舫那边,少女脸颊因为过度用力而粉红,双手抱着膝盖坐在船头,观赏着初烟湖上的莲花,巧笑盈盈,少了浓妆艳抹和薄衫束身衣裙,竟恍惚让人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想要怜惜的感觉来。
小凤仙站在画舫内招呼左右来客,客人们哪里是真的来看布的?对那美艳无双的小凤仙倒是比较关注,随意的选了布帛,到门口付了钱,便和小凤仙聊了起来。
画舫门口处,有一张小桌子,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身穿灰布衣服,手中捏着笔,欢快的记下每一匹出去的布,和收到的银钱,嘴角明显的笑意让她颊边的梨涡深深显了出来,身后站着两个同样瘦小的少年,一个面色沉稳的收钱,一个却眼珠儿咕噜噜的到处乱看,只有另外一个一肘子撞过来的时候,才稍微收敛一下,低着头数钱。
金家府邸。
金瑞半磕着眼,似乎没有听到下面金掌柜的禀报,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在他的脸上渡了一层银光,长长的睫毛也留了下暗影,隔了好半晌,金掌柜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又开了口。
“少爷……老奴有点不安……”
“不安?”
“是,不安,今天凤仙楼的小凤仙姑娘明摆着是帮江九月姑娘的忙,只是他们怎么可能认识呢?而且我派人去画舫上买了一匹布,那布似乎和我们仓里那些发了霉的布不是一批货……”话到此处,他似乎才反应过来一直沉默的主子居然应了一声,忙抬起头来,却见金瑞还在闭眼假寐。
“主子?”
金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先下去吧。”
“……是。”
室内又归于安静,玉石做轴的软榻上,金瑞歪着身子靠在那里,一手枕在脑袋下面,一手随意的垂在腿上,慵懒惬意,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凤仙?
指挥着姑娘们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小凤仙已经累的快喘不上气来了。
小凤仙的母亲,曾也叫小凤仙,是教坊内色艺双绝的头牌,后来却为了一个男子肝肠寸断,生下小凤仙不到十年,就撒手人寰。
而小小年级的她,自从接了母亲的这间凤仙楼,取艺名小凤仙开始,便继承母亲的遗愿,大张艳帜,立誓终身不从良,泰阳是燕南第一城,富庶繁华,又处在南北交通要塞上,江湖侠士,文人墨客,北地胡商云集之地,她人美艳,想法又独特,为人也十分好说话,向来生意极好,却从未像今天这么累过。
果然,母亲的想法是对的,吴侬软语等男人送上口袋里的钱就是了,何苦学人做生意?
“妈妈,热水已经帮您抬上去了。”小丫头躬身行礼,低声说道,这一低头,就看到小凤仙傲人的事业线,忙红着脸垂下头去。
“行了,我知道了。”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背,她款款上楼。
小丫头松了口气,望着远去的美丽背影,想着那声“妈妈”自己叫的可真不自在,明明那么年轻漂亮,只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嘛……唔,每次看到她都会羞得语无伦次,怎么就有这样美的女人呢?啊!她少说了一件事情——
小凤仙绕过了空中回廊,进了屋子,关好门之后,背靠着门边连连呼了好几口气。
屋内纱维床铺都是一应的大红,她喜欢红色,像是火焰在跳跃,娇媚又明快的色彩才能让她尽情的燃烧生命,这是母亲留给她的话,母亲还说过,朝秦暮楚总比为一个男人心如死灰强,她向来崇拜母亲,把母亲的话当做圣旨一样尊崇,只是总有些意外,是无法控制的……
有些失神的望着屏风后冒着热气的浴桶,她随手抽掉金色腰带,让红纱簌簌落到了脚边,只着兜儿和丝裤往屏风后走去。
窗边却传来一声轻哼,极轻,轻的似乎不认真就要错过。
小凤仙步子一僵,不可思议的转身,妙目凝住了那个斜斜靠在窗边的男人身上,琉璃眸子有一瞬间的惊喜一闪而逝,不过在看到男人眼中的冰冷时,彻底消失无踪,反而挂上了送往迎来的媚笑。
“呀!我说是谁,原来是金公子,怎么来也不打个招呼,让奴好好准备准备?”说话间,摇风摆柳走上前去,她是天生的尤物,即便此刻精疲力尽,每一个动作却都是那么赏心悦目,尤其是此时香肩半露,风情万种的让人血脉沸腾。
然而,在她离金瑞三步之遥的时候,金瑞淡淡道:“别走了,脏。”他脸上的笑意还在,甚至连弯起的嘴角弧度都没有变化。
小凤仙全身僵住,原本灿烂娇媚的眸子一瞬间刮过了寒风暴雪,果然,即便笑意盈盈,冷酷疏离却永远是他不变的旋律,这个男人,嫌她脏!
“你若不让奴过去,那奴就不过去了。”早已习惯了这种似笑非笑间的冰冷,何必多做试探?她挂上足以让任何男人失魂的娇笑,也不理会身后的男子,转身进了屏风后,也不理会自己宽衣解带的动作是不是会透过屏风被人看了去,自行脱衣下水。
哗啦!
入水的声音,然后是女子舒服的轻哼,若是正常男人,只怕早已扑了过去。金瑞却只是皱了皱眉,有些后悔此时来找她。
凤仙楼有金家一半的股份,他和小凤仙都是老板,只是一个幕前,一个幕后,他很少亲自来这里,只是今日却不得不来,因为好奇。
“你为何要帮她?”
屏风后的水声有片刻停顿,然后是一阵格格的娇笑声。
“奴想帮谁就帮谁,难道还要跟金公子报告?”
然后,又是一阵安静,久久没有听到回应。
小凤仙提起的心越来越高,握在桶边的收收紧又放松,终究是耐不住这种煎熬,捏着衣衫出了浴桶,探身出屏风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那微微开着的窗户,显示方才那一幕绝非梦境。
小凤仙失神的望着那窗边半晌,忽然苦笑了一声。
第二日,天气清朗,因为被雨水洗过,花园里的蔷薇变的更为白嫩干净,连青石板也几乎光滑可鉴。
早上,才过了早饭时间,香满园来了一位贵客。
江九月慢条斯理的洗漱穿衣,收拾整齐之后,才款步进入正厅之内。
“金公子,日安。”
金瑞正望着院内那些灿烂的白蔷薇,身后照样跟着金老板,闻言,笑道:“江姑娘日安。”
江九月上前坐下,红缨立刻上了茶,也躬身立到江九月身后去了。“不知金公子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儿?”
金瑞深邃的眸子盯住江九月的眼睛,像是要从那双纯澈的眼眸之中看出她真正想本性,江九月也由着他看,连颊边的笑容都未有丝毫改变,梨涡浅浅,笑意盈盈。
半晌,金瑞轻笑出声,“姑娘这地方不错,听说是傅家的产业。”
傅随波待人宽厚温和,对自己尤其照顾,这点,江九月岂非没有猜到?
“租住而已,并不能算是我的地方。”
金瑞此时,已经不会为了她说的某些话而意外了,手中的转球哗啦哗啦响着,视线从蔷薇,落到青石径,落到厅中的地毯,渐渐转到桌上,想起江九月曾经说过,自己与茶一窍不通,以及第一次见她时候,她也不要金玉满堂的茶,而是跟小二要了开水自己泡。
那她喝的茶……到底是好是坏?
心随意动,金瑞便抬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本身,他对江九月的茶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尤其他浸淫茶道十几年,太劣质的茶还会伤了他那娇贵的舌头,刚一喝,就有些后悔,万一不是什么好茶,岂不是要涩的一日不想吃饭?
只是入口之后的那一缕清甜却直直凉爽到了胃里去,十分诧异。
“这是什么茶?”
“花茶。”
回答了这两个字后,江九月便不再多说,她在等金瑞来公布第一场比试的结果,面色虽然和缓,但心情激动,却忽略了这家伙与茶有特别固执的偏好,金瑞则以为她那日所说不懂茶道不过是谦虚和随口,有如此成色的茶品,岂会是不懂茶道之人?原本心里的那一抹异样顿时便消失无踪,甚至于对自己居然因为她的那一句话就给了这样的机会,有些烦躁。
只是一句话就被影响,未免太轻易。
默然了片刻,金瑞手中的转球停了下来。“我可否知道,布上的霉点,为何不见了。”
“这个么……”江九月把玩着袖角,唇边的笑容也加深了,“深色的,便用豆芽揉洗,霉点自会脱落,浅色的,则先用豆芽搓洗之后,再重新染过,便又成了新布。”
这在现代,不过是最简单的生活常识而已,她本以为他会问怎么请动小凤仙。
“原来如此。”金瑞怔了一怔,这个法子,是他从未听过见过的,“姑娘赢了第一局。”
江九月有些意外,他居然不点算金银,就直接判定她赢?
“姑娘想法独特,在用心上,已经是赢了,今日我来,是出第二道题目。”
江九月忙回过神来,“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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