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月回过神来,道:“请讲。”
“姑娘这番布帛,该有一万两进账吧?我的第二题就是,你我以一万两为低金,以酒水为题目,限时一月,我将金玉满堂对面的月华楼让出给你,谁赚进的银两多,那便是谁赢了。”
“好!”
江九月欣赏金瑞这一点,他不会故意为了表达公平而把金玉满堂给她,自己去另外的酒楼,这种直接,比那些藏着掖着的伪君子要好许多,尽管这一题的开场,她又处了下风。
“江姑娘,可要小心了。”
江九月心里咯噔了一下,却依然笑道:“金公子可要接好了……这次若还是被我侥幸赢了过去,那座山可就是我的了。”
“那是自然。”
金瑞意味深长的望着天边的云霞,手中转球清脆的声音似乎消失不见了,嘴角渐渐勾勒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意,这一场,他会亲自出手,且看这个小丫头如何接招!
第二题目不同于第一次。
不过几个时辰,全泰阳城的人都知道一位出自清泉山的乡里姑娘江九月,要和商界金童金瑞以酒水为题,比试一场,甚至专门请了泰阳商会德高望重的几位前辈做裁判。
外界并不知道江九月是何许人也,只是敢和金瑞叫板的人,泰阳县目前还没出现过,这场比试还未开始,就成为泰阳百姓翘首以盼的盛会,甚至有一部分人说是因为金瑞公子对江九月姑娘一见倾心,所以特意给了这样的机会,和江姑娘比试一场,如果江姑娘输了,那金公子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不然,以金瑞的脾气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和别人比试?
听着绿柳愤愤不平的说着听到的消息,江九月只是挑了挑眉,并未搭话,她倒不以为金瑞会看上她,闹的这样声势浩大,只怕是借着比试多揽些银两还差不多,毕竟很多时候,广告舆论对生意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只是这次比试,还没开始,她的心里却没了低。
酒水不比布帛,布帛只需要销完了就好,但酒水却涉及多个环节,她来泰阳不过是几日光景,虽然也了解了一部分情况,但是说白一点不过是略知皮毛,要同自小就处于泰阳,致力于酒楼客栈的金瑞比,怎么说都有点以卵击石的意味……
“九儿?”江玲珑抬步进屋,就看到女儿正坐在窗户边的软榻上,对着外面的小花园皱眉,心里那份焦急顿时消散,没好气的道,“知道愁了?早知道会这么愁,你还去招惹金瑞做什么?”
江九月闻言,忙站起身上前去拉江玲珑,江玲珑白了她一眼,倒也没发作,由着她拉到软榻边坐下。
“娘都听说了?”
“这么大的事儿,娘要没听说,不是瞎子就是聋子!”
江九月想,这事儿发展到如今这种情况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当时不说也是怕母亲不许她比,母亲想要平静,可她却总会弄出一些事情来让生活不平静,难道她天生就是个惹祸精?
“娘……”江九月摇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我只是想买那个船厂,又被他买了去,我钱没他多,只能和他比试……”
江玲珑白了女儿一眼。
“你呀,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那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啊——”江九月硬着头皮说完,果然见母亲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那就是说,如果你输了,你就真的要对金瑞以身相许了?”
“这个么……”
江九月撇了撇嘴,思考着如果告诉母亲自己早就答应了,只是要三局两胜,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又要带着自己换地方?
“这个怎样?”江玲珑穷追不舍。
江九月干笑两声,正打算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却见红缨出现在了门口,禀告道:“小姐,傅公子和傅小姐来了,正在大厅等您。”
松了口气,江九月看向母亲,江玲珑抿了抿嘴,起身打算离开。
“你们谈吧,娘晚上在找你。”说罢,转身而去。
江九月求之不得,送了母亲出门,才和红缨绿柳一起下了小阁楼,往正厅去了。
绿柳从未见过江九月这幅害怕撒娇的样子,有些惊奇,又有些失落,偷偷的看了红缨一眼,还好有表姐照顾,要不是她,自己不知道早被卖到哪里去了,哪里可能有机会遇到小姐这样好的主子。
穿过回廊,绕过小花园,青石板小路,脚才刚迈入正厅,就听到一声急急的娇呼声。
“江九月!你可来了,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快传疯了?你真的和那个一毛不拔的家伙定了赌约,输了就要以身相许吗?不是吧……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人长的丑还笑的那么不要脸,你要嫁给他多浪费!我跟你说,你可绝对不能输了。”
傅凌波噼里啪啦说了一顿,还嫌江九月走路慢吞吞,跳下椅子,也没理会大哥微挑的长眉,咚咚咚的上前来一把拉住江九月的手臂,“快快快,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波。”
江九月还没开口,就听傅随波淡淡的唤了一声,原本还是火药桶的少女一僵,顿时蔫了下来,放开江九月的手臂,中规中矩的坐了回去,她可不想再被禁足了,不让出门好难受。
江九月嘴角笑意加深,上前坐下,招了招手:“先上茶。”红缨对着三人福了身子,转身出去了,站在傅随波身后的药儿才道:“江姑娘,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不会是假的。”江九月没答话,傅随波却淡淡的开了口,“以我的对金瑞的了解,他还不至于无聊到玩这种舆论游戏,既然已经人尽皆知,定然就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药儿轻蹙黛眉,十分为江九月的处境担心,她生在傅家,父亲又是傅家掌柜,自小接触过的生意数不胜数,自然知道金瑞在商场上的名声和手段,有时连爹和大公子都不得不对他退让,江姑娘比的还是金瑞起家的酒楼,岂不是必输无疑?
其他几人虽然都没说话,但却也明白她话中的顾虑。
此时,红缨端着漆盘进门上茶后,恭敬的站到了江九月身后。
“喂,江九月,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是看上金瑞了,所以输赢都无所了吧?”傅凌波见江九月进门一直没说话,不由狐疑起来。
傅随波刚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又将茶杯放了回去,药儿细心的捕捉到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默默的垂下了眼帘。
江九月无语,默了一下之后,才开口。
“这种比试,我自然想赢,可你也知道赢他太难。”
傅凌波顿时心情舒畅了,只要江九月不是看上了金瑞那就好,她可最讨厌那家伙那种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人眼睛疼。
“那有什么,你找我大哥帮忙不就可以了吗?”在她心里眼里,傅随波显然是无所不能的。
傅随波摇头轻笑了一声,为她话音里的崇拜而无奈,“若你大哥有那番本事,这几年来也不能总被他抢了生意去。”
傅凌波却哼了一声,不这么以为。
“大哥宅心仁厚,哪里像他那种人得寸进尺,让他一次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反而一直来抢我们家的生意,大哥也是的,不就是爷爷和他爷爷当时关系没搞好吗?你至于这么让着他?现在可好,那家伙趾高气扬的,都不将大哥放在眼里了——”
“凌波。”
傅凌波嘟了嘟嘴,别过头去,因为大哥这一声低唤而不再多话。
江九月扬了扬眉,思忖傅凌波此话的真实性,毕竟在她心里,自己的大哥已经神化了,无所不能,难免会站在她大哥这一方设想。
傅随波歉意一笑。
“让江姑娘见笑了,金公子的经商头脑确实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如果说丢了生意是在让他,那在下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不过在下虽然不才,这些年来总是落于下风,也有将每次生意的前因后果都做了记录,如果江姑娘要同他比试,这些东西估计会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江九月眼前一亮:“是从他出道经商就有记录了吗?”
傅随波点头:“是,自他出道第一次,我便一直处于下风,自然要将这些失败的教训累积下来,哪知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处在下风。”
江九月暗忖金瑞那样的眼光和心计,你这么多年都还有机会记录他的经商风格和习惯,还把傅家发展成为燕南第一医药世家,本事自然不比金瑞差了去,否则傅家只怕早被金瑞挤成空壳了。
这位傅家大公子的能力,远远不似他表面上这般。
不过,江九月也发现傅随波另外一个很好的习惯。
“傅公子对生意实例都有记录,不知府上可有关于酒水酒楼经营策略的书本,可借我一看吗?”
傅随波点点头:“自然可以。”
“江九月,我们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早就帮你准备好了,是送到这里来还是你去我们家看?这样吧,你去我们家看得了,到时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都可以问我大哥……”傅凌波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话,不过最后一句话正戳中江九月心中。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对金瑞目前还知之甚少,想要赢他,不但要有对酒水足够的考察,还必须要了解他的经商风格和习惯,这点,自然只有作为金瑞对手十年的傅随波最为了解。
“我去你家看吧。”
傅凌波猛然听到她这一句,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一下,呐呐道:“你知道就好,那还不快走?”说到最后一句时,飞快的瞥了眼大哥,见傅随波神色如常,才默默松了口气。
江九月点点头,正要答应,却忽然发现身后的红缨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此时正站在门口,对江九月递了个眼色,江九月眉梢一动,又坐稳了。
“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你们等我一等。”
“琐事?都这么着急了你还有琐事呀……”傅凌波不可思议的瞪过去,呐了一下,嘟囔道:“那快去吧,等你处理完了事儿,我们一起走啊!”
傅随波却道:“你若有事先忙吧。”然后转头,看向傅凌波:“凌波,先回吧。”
“大哥……”傅凌波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声,却在看到傅随波平静的目光之后静默了下去,撇着嘴轻声说了句过分,默默转身往门口去了。
江九月挑了挑眉,果然一物降一物。
“等我处理好了,立即过去。”
“好。”傅随波一身白衣,立在门口,先让傅凌波上了车,江九月点了点头,即刻转身往后院去了。
红缨随着江九月的身后,两人步履不紧不慢,转过了回廊,江九月才问。
“怎么了?”
红缨道:“凤仙姑娘来了。”
“她?”江九月步子一停,却没转身,又继续往前走去,“在哪。”
“书房。”
“嗯。”
书房设在江九月卧室的一侧,只是一个转角就能到,两人进来的时候,小凤仙正站在桌案前,随意的翻着桌上的纸张,一身火红依旧,金色款腰带束身,勾勒的腰间线条十分纤细惑人,玉足套在红色金丝花鸟绣花鞋内,裙摆不长,露出了足弓和弧度优美的足踝。
这若是放到现在,定然是性感尤物,只是在这里,却成了伤风败俗。
江九月挥了挥手,红缨便退了出去。
“凤仙姑娘。”
小凤仙闻言,转过身来,娇媚的眉眼,望着江九月那双纯澈却又深邃的眸子,想起金瑞那般冷酷的男人,居然会给她一个机会,当真是让人意外,又苦涩。
“江姑娘,奴又来打扰你了。”
她对谁的自称,永远都是奴,江九月记得以前的女人是自称奴家的,她倒是特立独行,那一个“奴”字,用她这样的吴侬软语唤了出来,娇软低哑,又带着一股子天生的柔媚,即便是同为女子的她,也生不出一丝嫌恶来。
“你和他有赌约?”
这声音似疑惑,又有不可思议,江九月想,其实她想问的是“以身相许”这件事情吧。
“不错。”
小凤仙深吸了一口气,弯弯的斜挑眉凝了一下,“这么说,外面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了。”淡淡的失落,从那双娇媚的眼中流露了出来,江九月也看着有些难受了。
“我与他,只是赌约,无关情感,你不必惆怅伤怀。”况且,我也未必会输给他。
小凤仙身子一僵,面色仓皇的想要辩解,却又似乎无话可说,那些仓皇也渐渐变成了苦笑。这也是第一个能看出她心思的人,旁人只道她小凤仙色艺双绝,妖娆多情,怎么可能相信她也会为了一个男人柔肠百转。
“你看出来了。”
江九月点了点头,从她第一次见到小凤仙,谈起关于布帛的事情而提到金瑞开始,她就看出来了,这女子的感情如火焰,热烈非常,只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明了,她要没看出来那才是瞎子。
“你……你这次要怎么办?”
江九月笑笑,第一题她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却也仔细的做了计划,如果没有小凤仙后来的介入,不会赢的这么漂亮,却也绝对不会输了,只是这次,她可不敢抱侥幸心理。
“自然是全力以赴。”
小凤仙深吸了一口气,柔媚的脸上,那些苦涩和失落尽数退去,慢慢的换上一抹自嘲的笑意:“江姑娘这次若有什么用得到奴的地方,尽管吩咐。奴必当竭尽全力。”
“多谢凤仙姑娘。”江九月心中浮现一丝无力感,眼前的女子,是怕自己输给金瑞,还是想要透过帮助自己来刺激金瑞的瞩目呢?
“不用谢,奴先告辞了,要是有什么,你来凤仙楼找我就好。”
江九月难得撇了下嘴,自己第一次去凤仙楼的时候,被母亲发现,可没好一顿大骂呢,不过并没往别处去想,只当她是好奇去看了热闹而已。
“那好吧。”
小凤仙从江九月面前经过,忽然又停下了步子,有些迟疑的问:“蔻丹涂上指甲,真的可以再贴东西让手变的更漂亮?”
江九月点点头:“自然,你看裙摆稍微剪短了一分,是不是比那样逶迤在地上好多了。”
若是不好看,她怎么会穿出来?小凤仙挑起一道柳眉,对此事不予置评,香风一带,扬长而去。
“小姐……”红缨送了小凤仙出去,又回转的时候,看到江九月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凤仙离去的青石板小路,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迟疑的唤了一声。
“嗯?”
“小姐,凤仙姑娘好奇怪啊……”
“还好。”
红缨皱了皱眉,有些不能理解江九月这句“还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刚开始他们主仆女扮男装去凤仙楼的时候,只是想请凤仙楼的姑娘们做一日船娘,然后四大花魁坐上画舫弹唱,烘托一丝气氛,没想到小凤仙在听了江九月的前因后果之后,自动请缨免费帮助江九月,如今又说这样的话,莫非她和金瑞公子有仇?
正在这时,绿柳气喘吁吁的从花园的青石板小路上奔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开始喊话:“小姐……傅公子等着您呢……”
江九月挑眉,有些诧异。
“我不是送他走了吗?”
绿柳已经跑到了跟前,跑的太快喘不上起来,红缨忙过去,帮她拍拍后背顺气。
“傅公子让马车送了凌波姑娘回去,自己还在厅里等着您呢,我看你该是忙完了,就来告诉你一声。”
一口气说完了该说的话,绿柳冲表姐投去感激的一瞥。
江九月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往前厅去了。人到的时候,傅随波正在品着江九月从清泉山上带下来的金银花茶,白衣飘飘若仙,动作优雅万分,即便是坐在那里,都自有一股怡人自在的气质,让看着的人不由觉得赏心悦目。
傅随波微微一笑,“九月姑娘忙完了?”
“忙完了,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先送凌波回去了,此地离车马行远,又不好雇轿子,所以我便等上一等,免得九月姑娘不好过去。”
江九月笑了笑,心中因为金瑞题目起的愁绪淡了几分,“那就快走吧。”
傅随波放下茶杯,起身。
“好。”
然而,等两人一起出了香满园的门之后,江九月才知道她那笑容果然太早。
门口处,立着两匹高头大马,都是通体雪白,脖子上带着红色项圈,不时的在地面上点着蹄子。江九月有些为难的看着那两匹马,轻声发问,“我们要骑马?”
傅随波轻轻点了下头。“是。”
江九月垮下脸来,抿着唇。上次金瑞那厮搞的自己吐了好半天的酸水,让她对马早已有了排斥,今儿还骑?万一心情紧张从马上摔下来岂不成了残废。
后退了两步,江九月摇着头,“算了,实在不行我还是走过去吧,不骑马。”
傅随波怔了一下,却见她柳眉轻蹙,脸色微白,似乎有些惊惧。
“无事,这两匹马都是大宛良驹,性情温和,江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害怕,再者街道之上人流不息,马匹也只是代步工具,速度稍慢,不会出现颠簸。”
江九月还是死命的摇头,转身吩咐:“红缨,你去看看巷口有没有轿子。我还是坐轿子去吧。”这次她是铁了心,打死也不骑马。
傅随波一愣,倒是没想到江九月如此坚持。
一旁的红缨却犯了难,“小姐,这个时间朱雀街口没轿子,马车也离了好远呢,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车马行雇一辆马车来。”
“什么?”江九月皱眉瞪眼,转头看着那两匹马,有些郁闷。
小巧的瓜子脸微白,粉红色的唇瓣紧紧的抿在一起,因为为难纠结嘴角轻轻向左勾起,让颊边的梨涡现了出来,柳眉微蹙起,如水清澈的双眸闪过一丝懊恼。这少有的小女儿娇态,让傅随波心中一动,面上那温和的颜色更鲜活了。
“要不……奴婢先去药栈,让人派马车过来吧,这里离药栈并不远,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该到了。”药儿思前想后,这个法子是最好的。
一炷香,那岂不是要一个小时!再等马车过来,她坐车去傅家都该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算了……”
“你坐上去,我帮你牵着。”傅随波道,顿了下,又语调诚恳的补充,“不会让你出事的。”
江九月愣了一下,随即暗忖麻烦,要是她骑着马让傅随波牵着,难保别人会怎么想,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让燕南第一世家公子为自己牵马。
“我还是自己来吧。”
“少爷,不可!”随侍在一旁的药儿微惊,大公子怎么可以为人牵马,这……成何体统。
“无妨,药儿,你先扶江姑娘上马。”傅随波却不以为意,率先转身上马。他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上马也不如金瑞般足尖轻点就飞身而上,但身姿颀长玉立,腰线笔挺,端坐马上的时候,却多了一份斯文外的英毅,瞬间让江九月眼前一亮。
原来他早已考量清楚,牵马也不过是骑在马上骑马,如此倒是免去了一些尴尬,只是,真的要骑马?
“小姐?”
红缨站在她身后,迟疑的唤了一声,小姐莫不是走神了?
“嗯?”
“我扶你上马吧?”
药儿妙目微微拧了起来,也在一瞬间之内就回了神,上前道,“江姑娘,上马吧。”
傅随波已经伸手过牵过了马缰,目光澄澈,马儿温顺的随着他的牵扯往前跨了两步,冲着江九月骄傲的抬了抬脖子,似乎都开始鄙夷她胆小怕事。
“上马吧。”
傅随波也这么说。
江九月暗暗咽了口口水,想着这是赶鸭子上架呢,尤其傅随波的那种眼神,实在让她无法拒绝,江九月默了默,无端让人家为自己跑腿,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况且眼下哪里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的时间可不多。
硬着头皮,江九月向前走了两步,红缨连忙站到身后,扶着江九月的手臂,让她脚踩上马镫,那方药儿忙帮她拉住马的笼头,防止马儿左右乱摆。
“你放开,我自己来吧。”江九月有些泄气的扶住马鞍,脚尖一用力翻身坐上了马背。
傅随波温和道:“别害怕,放轻松。”
“走吧。”江九月回了傅随波一个微笑,脸上的惨白缓和了一些,笑容也更为温和随意,让人以为她真的不那么怕了,可是天知道她心中早已紧张的要死,只不过是强作镇定罢了。
傅随波淡淡的瞥了一眼她紧握着马鞍铜环,骨节泛白的手,垂下的眼帘之中是一抹了然,心中一紧。
她还是怕的,可他不是金瑞,不把礼教世俗放在眼中,去公乘一骑。想到那日,他站在阁楼之上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心底的那一抹不自然,傅随波有些怪异的皱了皱眉,他会让她不再害怕,接受这匹温良的大宛名驹。
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傅随波驱马站到了江九月身边,捏起她的手臂,把一根缰绳递到她手中,自己则从自己的马鞍下抽出一根虽细但十分柔韧的绳子,弯身系住了马笼头,温和的拍了拍马儿的鼻子,起身。
“姑娘轻轻牵着缰绳就好,我们从小巷过。”
傅随波道。然后轻夹马腹,马儿便慢慢的走了起来。
江九月深吸了一口气,又不愿意让傅随波发现自己紧张害怕,尽量表现的随和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按住了马鞍前面的圆环,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随波也沉默了下去,两人骑着马走着小巷之中,时不时的有一两个人走过,惊诧的看着两人,有低下头当做没看到的跑远了。
药儿站在香满园的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远去的两骑,一丝落寞从眼中闪过,苦笑着扯了下嘴角,果然,爹爹的猜测是对的,大公子即便温柔,何曾对一个女子这般?
终于,马儿在江九月即将受不了的时候,到达了傅府大门口,几乎是一看到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江九月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门口小厮上来牵马,傅随波下了马,转到江九月跟前,帮她牵着马,然后伸出一手。
江九月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手放进了他手中,接他的扶持跳下了马,顿时下意识的离马匹远了些,即便没有如上次那般吐酸水,也好不到哪去,江九月想,自己这怕马的毛病,估计是被金瑞给吓出来的。
傅随波悠悠叹了口气,今日本就是骑马出去,马车也因为送凌波而提前回来,却没想到她是这般怕马,他本以为走一段路习惯了之后,便不会再怕了呢,看来他想错了。
“江姑娘,可要先休息一下?”
江九月摇了摇头,“时间不多,还是先办正事要紧。”随着傅随波进了傅府,忽然一停步,询问道:“可否派人接我的丫鬟红缨过来?”
“好。”傅随波点头,招手唤来奴仆,本来就要再拍马车去接药儿,顺便为之。
江九月点头,随着仆人入了书楼,便先从酒水经营各项环节开始读,一字不漏的认真看过,却觉总结归纳的十分到位,也实在,便顺手将那整个书架上的书本都拿了下来,这架上但凡经商要意都有罗列,甚至还有大燕商业版图分布,和从地理历史渊源各方面对各地风土民情发展的解析,江九月看的入了神,像是中了毒一样的,一本看过一本,停不下来……
等她将架上最后一本书彻底翻完,和了起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终于看完了。只是眼皮,却自从那本书合起来之后就变的沉重异常。
江九月按了按额角,勉强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楼外的阳光一照,她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才发现这阳光耀眼的厉害,似乎才是中午时分。
“小姐?”红缨的声音传了过来。江九月一转身,就看到一身红衣的红缨站在门口,惊喜的望着她。
“红缨,傅公子呢?我想借他的马车一用。”
“傅公子出去了,不过有交代,小姐,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江九月揉了揉眼睛,出门的时候连脚步都有些踉跄,还是努力的定了定神,意识才清明了些许,药儿一直守在楼下,见他们主仆下来,上前询问。
红缨便把马车之事说了一边。药儿忙去安排,并且按照江九月的要求,在车内准备了文房四宝。
江九月没有迟疑的上了马车,毕竟,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消耗,上车之后,药儿在打开香炉放了香料,用扇子轻轻的扇着,红缨则十分善解人意的没有开口,蹲在马车内的桌案边上磨墨。
江九月按住额角想了想,提笔写下了几张纸,交给红缨,什么也没说,便靠着身后的软榻合上了眼眸,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竟然已经入睡了。
红缨和药儿对看一眼,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儿。红缨仔细的拿起那张纸看了一会儿,越来越惊,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江九月这一觉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竟然直接睡了一日。
醒来的时候,江玲珑正坐在床边刺绣。
“娘……”
声音有些哑,江玲珑闻声,放下手中的活儿,转身从桌上断了一杯清水过来,“喝些水。”
“嗯。”江九月接过,润了润唇,望着外面大亮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要吃晚饭了吗?”
江玲珑有些无语,白了她一眼,“还什么时辰,午饭都没吃呢,吃什么晚饭!”
江九月皱眉。
江玲珑看着她那惊讶的模样暗忖这丫头根本还在做梦吧?“你呀你,忙起来是不是便不要命了,一连四天不吃不睡在傅家书楼里看书,哪里有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痴迷?看完第一件事儿居然还是写下斗酒方案,放红缨立刻去办,别的事情都不用关心吗?真是,亏得你也够胆大的,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红缨那样一个小丫头去办……”
江玲珑滔滔不绝的说着,江九月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她居然看了四天书?那今天最起码也是第五天了?!
混账!一月三十天,居然有五天都被她浪费掉了。江九月一把扯开被子,下床,弯腰去穿靴子。
江玲珑愣了一下,口中的念叨便停了,“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月华楼看看。”
江九月拉过一旁架子上的外衣套好,又到了镜子跟前,随意的将头发拢了拢,正要出门,愣住的江玲珑才反应过来。
“你就这幅样子你要出门?”
江九月站住脚步,抿了抿唇,的确,这幅邋遢的样子出了门还不得吓死人?
“绿柳呢?”
“绿柳和卫林一起出去帮你办事了。”
“林嬷嬷和赵嬷嬷呢。”
“他们也出去了。”
江九月闭了闭眼,“我亲爱的娘亲,可否麻烦您为女儿挽下头发?否则女儿去的晚了,斗酒输了,就要欠债肉偿了。”
江玲珑瞪大了眼睛,隔了好一会儿,就在江九月等的莫名烦操的时候,她才大发慈悲的开了口,“怕什么,这几日有傅公子暗中主持,一切正常。”
闻言,江九月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松了口气之后,却更为紧张,“娘,我的好娘亲,您快别吊着我了,帮我挽头发吧,我必须要去看一趟。”
真正开始斗酒和纸上谈兵岂能同日而语,有些事情她还是亲自去办比较好。
江玲珑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却也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把她按在铜镜前,“你看看你这幅样子能见人吗?”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有些微白,头发蓬乱,似乎的确……不能见人。
江玲珑指指一侧屏风后的木桶,道:“去洗洗吧,神清气爽去办事,人家高兴才乐意帮你的忙。”
“……”
江九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身后的江玲珑已经退了出去,把这块天地留了给她。
沉默了一会儿,江九月起身转向了屏风后。
她太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一个时辰后。江九月出现在了月华楼的。
月华楼其实也是金瑞的产业,他把自己的两处酒楼开了门对门,若是别人,定然说他是蠢货,可他是金瑞,这样的巧思的确不可思议,月华楼和金玉满堂内的菜色看似相同,却又完全不同,连装潢布置也都各有千秋,虽然月华楼一向比不上金玉满堂的名气,但是在泰阳也是小有名气,比其他的客栈酒楼遥遥领先,由此,可以看出金瑞的经商才能。
安排好了一切琐碎细节,江九月便离开了月华楼。
因为此时再酿新酒品,已是迟了,接下来的几日,江九月便仔细勘察,比较酿酒水质,找出泰阳县附近的蒸馏、果酒等品质上佳的货物,再成批购买,每一处几乎都是亲自去谈,好酒如女儿红、花雕等,则找了专门的品酒大师选出物美价廉的货物已供销售,甚至在配酒菜品上都下了十成十的功夫,用自己的舌头和泰阳各名厨组合出无懈可击的利润搭配。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即逝。
金玉满堂如以往一样,主随客便,并未有任何刻意努力的迹象,甚至挂出了买一送一的字样,而月华楼内的酒品菜品,一日比一日精致,价格也十分合力诱人,但两家酒楼内都是客似云来,生意火爆。
这日,天清气爽。
江九月站在月华楼长宁堂二楼雅阁窗口处,与金玉满堂的遥遥相望。
金玉满堂二楼的雅阁窗口,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蓝衣水秀,用金线纹着别致的花鸟,头戴蓝纱顶冠,俊美无双,秀雅的大手之中,还握着两只白玉转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金瑞!
他右手之中端着一只两边带耳的酒杯,对着江九月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举杯,一饮而尽。
江九月微愣,回了一个礼貌笑意,眼角眉梢上的色彩极尽风华。
正在此时,丫鬟红缨踉跄着跑了进来,神色不安。江九月听闻脚步声,虽然极力掩饰,回头的那一瞬间神色还是带着焦急的期待,一眼,就看到了红缨怀中抱着的蓝皮账本。
她知道,那账本,是金玉满堂的账本,输赢,就在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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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美人们会不会觉得我节奏有点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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