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娟脸上红个通透,也不说话了。
等回到程家,彩娟扶着程母跨进了二门。程家的老宅并不在邺城,后来因程皎赶考,程父又过世了,家里除了几亩田外,再也没有了别的进项,便将老宅卖了,来到邺城买了个院子。程母好歹也是当过举人太太的,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将那个院子隔成了两进的,好歹也算是有两个院门,虽说大门与二门间隔也没几步远,却也是个两进的意思。
此时两人进了屋,便见程皎还躺在床上呢,容锦命来给程皎瞧病的太医才走,还开了方子放在桌子上了。
程皎面色不大好看,程母让彩娟给她倒了杯水来,连喝了两大杯,先挂出个笑容来,对程皎道:“我去公主府,公主待我极有礼貌,我已经跟公主提了帮你求个举人当当。”
程皎一喜,道:“公主可应承了?”
程母道:“公主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了,就是还没说明。我瞧着那公主长得也好,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待她的情谊呢,你要是真能娶了公主,也是咱们家的造化……”
程皎读了二十几年的圣贤书,自有一股清高在骨子里,况且他这么些年都不肯娶妻,还不就是为了一朝中举,将来能娶得高门贤妻么!他鄙夷道:“娘这般劝我,是忘了那些人都是怎么说儿子的了?”
提起这个程母自然也是有气的,但什么也比不过前程富贵要紧,便煞下性儿劝道:“等你娶了公主,再寻个好前程,到时你若不喜欢了,再纳两房小的不就行了。”拉过彩娟来道:“彩娟自十三岁就跟了你了,因你没娶妻,也一直不敢让她怀个孩儿,也是咱们家委屈了她,等日后你成了亲,得好生风光的将她纳了二房。”
彩娟等得就是这句话,面上带羞的道:“一切都听大爷的。”
程母又喋喋劝了程皎许久,程皎才应了下来,答应过两日再去找大公主。
容锦自然是不知道这对母子俩的打算的,自程母走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王皇后果然命人来请她进宫了。
此时懿德宫正殿里,王皇后听完许夫人的请求后,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脸的诧异。
许夫人也是不情愿的,她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是要承爵的,虽说她家向来都是走的恩荫,在前朝也没什么进益,但尚了公主就是驸马了,本朝对驸马的要求不甚严格,但也不是没有限制的。况且大公主这名声……总之她是不怎么喜欢,只是没法儿,她的儿子年纪上实在是不小了,又有了克妨的名声,如今她二哥二嫂也已经亲自来跟她退了亲了,她二哥二嫂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自定了亲就病成这样儿,连她二哥原不信克妨这一说的,都不得不信了,哭着求她将亲事退了。只是这退亲之事,现在两家还捂着,没往外说罢了。
她那个孽障儿子,也不知怎么就看上大公主了,非要尚公主,说若不能如他的愿,他就一辈子不娶了,连通房丫头也不要,要当和尚去!把她气了个半死,思来想去,这才来求王皇后了。
听王皇后问她何故,她也不能直喇喇的说,便婉转的道:“大公主娴静温柔,一看就是个能当好家的。季玉又是与大公主自幼相识,两人的脾气性子都合适,只不过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咱们家想尚公主,总得先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若是皇后娘娘觉得不妥当,咱们就不敢再提了。”
王皇后“呵呵”笑了两声,说容锦那疯丫头“娴静温柔”,许夫人这是长针眼了吧。容锦不是她生的,也没养在她膝下,容锦性子好不是她的功劳,若是禀性不好,那就是萧昭妃的责任了,所以这些年容锦做过不少的荒唐事,她全由着容锦去了,容锦的声名不好,不也带累着萧昭妃么!如今听人说容锦“娴静温柔”,她便道:“锦儿这孩子就是爱胡闹了些,本性却是好的,只是萧妹妹多宠了她些,倒养成了副骄纵的性子,不过她跟着铎儿他们一起读书时,常来我宫里,道理是都懂得的。就是这么些年贪玩儿,所以亲事倒耽搁了下来。”
一番话将许夫人那句“娴静温柔”驳得渣儿都不剩,许夫人面上有些尴尬,唯唯应是,又问王皇后的意思。
王皇后笑着道:“锦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你喜欢那孩子,那便定下来吧,圣上那里我去说。”
许夫人听王皇后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失望,撑着笑,道了一声:“多谢皇后娘娘。”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许夫人便告退了。
等许夫人出宫后,王皇后才命人去请容锦,容锦来得也快,急匆匆的,进来给王皇后请了安便问:“母后没答应吧?”
王皇后将宫人都谴下去,才板着脸道:“你瞧瞧你问的这叫什么话?一会儿我去找你父皇再定夺。如今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与许家世子可私下联络过?”
容锦道:“我躲着他还来不及,倒要联络他?听他嘲讽我么?母后不会真的已经同意了吧?”
王皇后气得冒烟,就知道跟她是没法好好说话的!许家那位世子可是不错的,长相也好……王皇后瞥了容锦一眼,配她倒有些可惜。可谁让人许家乐意呢?她要是不问问保宁帝就将这亲事拒了,定要惹怒保宁帝的。
她只是没想明白,许家世子这般出色的郎君,怎么会看上容锦呢?所以她才疑心两人是私下早就有了接触了。
王皇后敛气道:“虽说你的亲事合该我与你父皇做主,但也不好丝毫不问你的意见,你觉得许家世子如何?”
容锦就等着她问这一句呢,立刻就道:“他是个丧门星,母后若让我嫁于他,只怕我都活不到成亲的时候!”
王皇后:“……”
总算容锦是个什么心思她也尽责的问过了,回头去看保宁帝时便拣着要紧的复述了一遍。
保宁帝为防着容锦来找他哭诉,便当即命人拟了赐婚圣旨,盖了大印,送去公主府了。
与这道赐婚圣旨一道拟下的,还有一道委任状,命容铮为大将军,率兵前往豫西长廊击退不断进犯的西戎。
旨意已下,便势必不能收回了。
拂云殿,萧昭妃才用了药,便见一个宫女匆匆进来禀报,“圣上已经下发旨意,命二殿下三日后立即起程。”
萧昭妃坐在黑漆嵌螺钿的玫瑰椅上,半晌才冷笑一声,转头对冯尚宫道:“瞧瞧,这就想要逼死我的儿子了!”
她缓缓起身,“服侍我更衣,我要去见他。”
冯尚宫忙应了个是,正掀帘子要出去,便见容铮穿着一身玄袍进来,他领口与袖口处都码着密密匝匝的银线牙边,衬着他冷峻的面容,饶是冯尚宫见多识广,都不得不感慨于他的气势,低下头轻声道:“娘娘正在呢,二殿下请。”
容铮道:“我与母妃有话要说,你领着人都下去吧。”
冯尚宫悄悄觑了萧昭妃一眼,见萧昭妃点了头,便将两旁伺候的宫人都带下去了。
萧昭妃见容铮此时赶来,定然是为着去豫西长廊一事,她这个儿子长这么大,可没少往外跑,当初因为太子忌惮,还避去了大梁几年,如今圣上倒好,又要将他支走,她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酸,道:“我一会儿就去见你父皇,他若定要你去豫西长廊,我便也随你同去!朝里那么些的武将,他偏就寻你去,也是看咱们母子两个不顺眼了。”
容铮淡淡笑道:“我就是怕母妃会去找父皇,才急着赶来的。”
萧昭妃怔了一下。
容铮笑道:“此番去豫西长廊,父皇定要予我兵权,我原本也不想再等了,此时正是一个好时机。来犯的西戎皆是一些散兵,不足为惧。我也可以趁此时机将孙允诚将军的兵士收编,名正言顺的带回来。”
萧昭妃面上这才露出喜色来,不过又担忧道:“你父皇的身体怕是拖不起了……你去豫西,得尽早回还。”
若在此时保宁帝崩逝,太子便可顺势即位,等容铮回来,便已是一切尘埃落定了。
容铮道:“我并不担心此处,他便是能顺利即位,能不能保住皇位仍旧难说。”他看着萧昭妃,突然一撩袍子,给萧昭妃跪下了,道:“我求母妃一件事,还望母妃定要答允于我,否则只怕我去了豫西心中也不安稳。”
萧昭妃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忙道:“你是我的儿子,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容铮道:“我这一去,心中唯忧一事,便是意秾的安危,求母妃定要保她周全。”
此时东侧的纱帘卷起了一角,清风自那一角微微拂进来,阳光映进檐下的鱼缸里,有一两尾锦鲤游弋而过,便掠起粼粼波光来。
那波光映在容铮清隽俊美的脸上,良久,萧昭妃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