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在收到袁谭的信后,整张脸唰的变了色,握着竹简的双手也不由抽搐了起来。
自己分了八千骑兵给他,还把最精锐的先登营,大戟士,战车都配给了他,结果却是一战折了八万余众,还要把三军上将文丑都给搭了进去。
那可是文丑啊,数十万大军的信仰,这事若是传开了,三军都要为之胆寒的呀,你打的什么仗!
越想越气的袁绍,浑身抖若筛糠,将竹简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这些日子以来,官渡战场虽然没有取得傲人的成绩,也算把曹操打的每天龟缩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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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攸还设计以粮车为诱饵,引曹军劫粮,打了个伏击,赚了他三四千人,再加上自己也一路在伏击着曹军的后勤路线,几次得手。
这一切看来虽都没有直接改变战局,但好歹也是一直利好,就等着士气养的差不多时,一鼓作气再攻曹营。
结果,东线战场却传来了这般惨淡的消息,让他如何不心疼。
“父亲,田先生博学多才,智谋超群,而且向来做事稳重,不像是这般好大喜功之人啊!
更何况,在父亲麾下的时候,田先生虽是过于刚直,但父亲素来驾驭有道,为何到了青州却这般糊涂,让人不解。”
这话听来是表示对田丰的痛心,可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把战火往袁谭身上引呢。
对于袁尚来说,这件事是不是田丰的锅不重要,重要的是袁谭作为主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别想就此抹过。
“三公子有所不知啊,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在幽州时候,田丰献计休养数年再行开战,此等匹夫短见自然不会被主公采纳的,当时主公欲将他打入大牢,只是念及旧勋姑且饶他罢了。
可田丰到了青州后,急于证明自己的才能,便开始目空一切,这再正常不过,表面看来他是急于立功重回中枢,实则是要证明给世人看,是主公辱没了他的才华,其心可诛,请主公斩此獠狗头,以正军法!”
郭图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啊。
对付田丰这件事上,他几乎是不需要任何犹豫的,这里头的牵扯于他是最大的。
在夺嫡之战中,他是袁谭的拥护者,护主驱使下他要把锅甩给田丰;阵营队列里,他是颍川派系,河南谋士,对着河北人还需要客气吗?
“主公,此事郭图所言只怕不假,在下听闻去往青州的路上田丰几度大放厥词,声称庸主不听他言,早晚大败,他为证明自己能力,冒险用兵,完全有可能的。”
并不属于夺嫡之战中任何一方阵营的许攸也开口了,他是南阳人,也是河南人,对抗河北人,义不容辞啊。
如果不是因为袁尚先开了口,不敢明面上跟自己拥护的主子唱反调,同为南阳谋士的逄纪也是要落井下石的。
“此事只怕未必如郭图所言这么简单,田丰跟随主公多年,什么秉性主公最清楚了,他不像是贪功冒进的人,若是主公有疑,或可先罢免了田丰,后续调查清楚再做定夺。”
河北人沮授出列,他说话就要高明很多了,也不说这责任在谁,只说先拿下田丰,后续去了解清楚就是了。
这本来应该是较为圆满的收拾方式,可郭图不答应啊,冷哼了一声,“沮授!当日就是你力劝主公放田丰一马,若非如此,田丰此时便在大牢,自然不会有青州大败,文丑将军也不会生死不明。
这件事,你也有责任!”
内斗这事有段位的话,郭图肯定是白金。
他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了,这种言辞一出来,连带着沮授都一起拉下了水。
“胡扯!郭图之言真乃无端进馋,佞臣妄言!”
“郭图不过是据实而言罢了,审配伱莫要无的放矢,中伤好人!”
“好人?田丰屡有军功,如此情况未明郭图便急着治他于死地,实乃彻头彻尾的佞臣!”
“我虽武将,却也知道田先生对主公是忠心不二的,绝不可能像郭图所言那般。”
一时间,中军帐里热闹非凡,河南人与河北人掐的形同水火,就连武将都参与了进来,毕竟张郃、高览这些也都是河北人,自然是站队帮田丰的。
可是,他们忘了一件事,袁绍自己就是豫州人,如果说非要论个偏袒,那也是偏向于郭图他们这些河南人的。
这场争吵跟往常一样,以袁绍怒拍帅案作为终止。
“田丰好大喜功,致使我八万大军一夜尽毁,若是就此抹过,何以服众!”
袁绍眯着眼,声音低沉却极具威慑力,“着人取我佩剑送往青州,让田丰自裁吧。”
沮授还想再劝的时候,袁绍已经先一步压下手来,冷声道:“若有再言,与田丰同罪论!”
待刑罚兵将兵镧上袁绍的佩剑双手取下,转身出了军帐,袁绍才继续道:“三姓家奴竟然害杀了我的八万大军和上将文丑,诸位对接下来的应对,可有良策?”
东线战局上,两战折了十万人,可东西两线的总体兵力,依旧有五十万众,袁绍自然不慌,这么问无非是转移下刚才的争论点,顺带也听一听大家伙的意见。
或许是因为田丰的死期将至,袁绍这么一问,反倒是有些冷场了,河北谋士们纷纷选择了缄默。
不过没关系,河北人不说话的时候,往往就是河南人最活跃的时候,郭图站了出来,“主公,如今我们两度斩断曹军后勤,莫不如趁此机会将大军分为十部,每日轮番强攻曹军营寨。
此举不仅可将兵力优势发挥,更能让曹军后勤完全阻断,时间一久,即便曹操守得住大营,许昌的后勤也进不的官渡。”
“主公,曹军在官渡的大营防务坚实,强攻只恐伤亡过大,况且曹操这些日子一直在夯实内防,不敢出击,在下还是建议主公兵分两路,留下三十万人在此地对峙,挑选精兵强将数万,奇袭许昌,如此曹贼必亡!”
上回的分兵建议被袁绍否了,这一次许攸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同的是,在兵力上做了调整。
他考虑再三,其实只要去几万人就足以洞穿许昌城池了,而且这样的提议,应该更容易让袁绍接受吧。
“主公,根据大公子的战报,此番东线上虽然折了八万大军,可依旧有十万众人,且骑兵丝毫未损,反观吕布,经此大战,军力危殆,惶惶不安。
在下建议,让张郃领精兵五万沿河而下,至青州与大公子两线夹击吕布,如此首尾难顾,吕布必败,只要吕布败亡,曹操便可不攻自破了!”沮授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救田丰了。
一旦张郃过去了,肯定能暂时性的保住田丰的命,而等吕布败亡,这件事便有了回转的余地。
当然,从大局上考虑,这种做法,他觉得得胜的机会也确实非常大。
袁绍杵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还是觉得郭图的提议最合自己心意,便道:“不,我要在官渡这里收拾了曹操!
俊乂(jùn yì)、进勇!”
“末将在!”张郃高览纷纷出列。
“令你二人将前军分列十部,每部一万五千军,自明日起连续猛攻曹营,若有破寨者,所部皆有重赏!”
“遵命!”
郭图低着头,姿态谦卑,嘴角微微勾勒,主公果是天下明主呀,总是能从善如流。
对于袁绍愿意听从自己的斩了田丰,还按照自己的用兵方略进军,郭图觉得袁绍很英明,自己的前途也很璀璨。
是夜,张郃、高览还在营盘里做整备,袁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到将士们中间鼓劲。
他一个人躲在中军帐里,苦涩的喝着闷酒。
他先是倒了一杯,奠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文丑,吕布杀你,我便取他首级为你报仇,可眼下曹军已成强弩之末,我不能白白错失良机,你且稍待便是,让三姓家奴多活几日.”
随后自己也喝了一杯,就当是与文丑阴阳对饮了。
第二杯酒,他再次奠在地上,苦笑着摇头,“元皓,此事我知道八成跟你是无关的,可我没办法不这么做,可若不把你推出去,谭儿日后只怕再无法于军中立足了”
他太清楚文丑在军营里的威望有多高了,就算是自己用兵失了手,对三军也得有个说法才行,更何况是袁谭这种年轻德薄的人,在不少人看来,他毕竟是蒙受祖荫多过真才实学的。
要说袁尚和袁谭谁做世子更合适,袁绍自己一时半会也确实拿不定主意,但不管是谁当世子,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子啊,人都是自私的,怎么可能弃之不理。
为了袁谭,只能牺牲田丰了
“奉先,这战车不错啊,给我点上三百辆吧?”
“这就是袁绍先登营用的重弩,听说这玩意极难精用,我带两百副回去试用下。”
“嚯,奉先,陈昭他们几个怎么还是百夫长,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你如今的地盘不封个校尉给他们,也不怕寒了他们的心。”
张杨在军营里巡视,看这个也不错,看那个也挺喜欢的。
跟着一起的吕布对于他所提的要求永远都是一个回答,“兄弟喜欢拿去就是了。”
其实,并州出来的弟兄们,只有张杨算的上是跟吕布一个档次的,从官职上论,他是大司马、安国将军拜晋阳侯,再加上昔日的习惯,就没喊过吕布一声温侯。
当然了,吕布对此丝毫不介意的。
他张杨是什么人?可以为了自己连河内的土皇帝都不当了跑去做卧底,这可是玩命的活,而最后这一战的制胜关键,恰恰是因为他在袁谭的营帐里,才有机会用出天灯提醒。
虽说是林墨安排的计划,可要论牺牲付出,张杨对吕布真可谓是性命相拼了。
所以,哪怕如今他坐拥九郡之地,对于张杨也只当是最亲的兄弟,不论实力。
“我跟你说笑呢,这些玩意留在你身边作用更大一些啦。”张杨嘿嘿直笑,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就开心了。
回到中军帐的时候,张杨大口的喝着酒,慵懒的挺了挺身子,“差不多该回去了,我出来的日子已经太久了。”
“叔父,这件事后,曹操必然知道你与岳丈大人已经到了密不可分的关系,他日我们若与他起间隙,肯定会先拿你下手,河内处境危险,还是留下来吧。”林墨有些担心的说道。
“兄弟,还回去作甚,不就是一个郡吗,我下治九郡之地,你喜欢哪个给你哪个,你开口,就是彭城郡我也会让这小子挪个位置。”连吕布都知道,张杨这一回去处境肯定要比从前危险许多。
最关键的是,河内位置太尴尬了,处于兖州以西,徐州在兖州以东,刚好被曹操分隔开,真有个风吹草动,吕布想救都救不了。
“笑话,他曹操如日中天的时候我也没怕过他,而且我是朝廷封的太守,在那里待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突然让我换地方”
张杨撇着嘴摇头,又嗤笑道:“更何况他曹操如今被袁绍四十万大军兵围官渡,早上斥候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袁兵正在猛攻曹营吗,他能不能活下来还俩说呢。”
“曹操不会败给袁绍的。”林墨沉声说道。
张杨歪着脑袋看向林墨,“允文此话何意啊?”
“我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你有破敌之策关他曹操什么事,你总不至于想帮他吧?”张杨一脸不可思议。
“不帮不行啊。”
林墨无奈的摇了摇头,“袁绍势大,败上几场也不至于立刻灭亡,反而是曹操,一旦被袁绍攻破,我军根本无力抵抗,所以,我不是帮曹操,我只是在自保而已。”
从官渡赶回来的斥候,不仅带回了袁军猛攻曹营的情报,也带回了林墨安排他们探测的敌情。
而且,是袁绍败亡的敌情。
如果可以,林墨当然是希望袁绍和曹操两方在官渡败亡,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
但,这种理想化的结果,做个梦就好了,现实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眼下袁军正在猛攻曹营,曹操的伤亡肯定也不小,到最后就算是取胜,也当是险胜,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还有另外一层考量,也关乎了青州战线。
别看现在袁谭也算元气大伤,可人家兵力依旧碾压己方,数千骑兵蓄势待发,自己这四万人里,真正的战力撑破天只能视作为三万,万一袁谭狗急跳墙,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而官渡战线上,如果曹操能击败袁绍,袁谭就不得不放弃再次南下的打算,这一切,是无可奈何,也是唯一可行的途径。
至于说战败北国军后,以曹、吕双方目前的实力,根本都吃不下北国四州的,大概率会进入一个较长时间的休整。
对于己方来说,真正吞并北国的机会,还是要靠着北国内乱,方可北上。
这一点林墨颇有信心,大局上他也一直是这么运营的。
一切看来,都在掌控之中。
唯独一件事,就是张杨回河内,他一直都觉得这次事件后张杨会留在徐州,他这一回去,必然被曹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奉先一直都说你这小子是个旷世奇才,今天我倒也算领教了一番,连曹操那头都让你给算计进去了。”
尽管林墨已经把事情的严重,可张杨还是不为所动,“河内呢,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这么些年了,我的根就算是扎在那里了。我手上还两万人,对那里的一草一木也比任何人都熟悉,他曹操想动我,也没那么容易。”
看这样子,张杨是铁了心要回去了,吕布叹了一口气,看向林墨,“允文,河内那个位置,曹操若要下手,我断难施救,有没什么办法?”
林墨低头沉思,张杨却大咧咧的一摆手,“什么话,真当我泥捏的了?行了允文,你小子就别在我身上费心了,好好辅佐你岳丈就成,他日若有事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是。”
林墨没理会张杨的揶揄,走到台案前拿出了一块帛布写下一段内容后,放入了一个锦囊里,同时又拿出了另外一个锦囊,一个有帛布,一个是空的,把两个都交给了张杨。
“劳烦叔父亲自跑一趟官渡吧,这有帛布的锦囊是用以换回颜良的,没有帛布的锦囊是用以震慑曹操,至少令他短期内不敢对河内有想法。
只要我们最后占了北国四州,叔父便可高枕无忧。”
张杨接过两个锦囊,咧嘴一笑,“好好好,省的让你们担心,听你的就是。”
“对了叔父,此番还有件事要麻烦叔父。”
“但说无妨。”张杨灌了一口酒,扬了扬额。
“我让笮融准备了两万金让叔父带回去,请叔父以此为我找一人。”
“找人?”张杨有些茫然,就连吕布都不由瞧了过来,找什么人自己不能找,还得麻烦我兄弟。
“三言两语说不尽,笮融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他会与叔父说清楚的,就不赘诉其中了。”
闻言,张杨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缓了一会,才看向吕布说道:“奉先,有个事你得给我交个底。”
“说吧,什么事。”
“曹性、宋宪和成廉他们几个你到底怎么想的,跟了你这么多年,生死相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成马夫了?”
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张杨有点打抱不平的味道,皱着眉头看向林墨,“我知道是你小子的主意,你要想惩罚下他们,磨一磨他们的锐气没问题,差不多就该收了,你若要军中立威,这种手段可要不得。”
八成是这几日里他们跟张杨诉苦了吧。
这要是换了别人林墨确实可以不买账的,但开口的是张杨啊,吕布尚且要给三分面子,作为后辈的他,当然不能太飘了。
事实上真论起来,张杨的地位比辽神还高,而且他愿意为了吕布做出的牺牲,也实实在在的让林墨敬佩,当即站起身作揖道:“叔父说吧,要我怎么做,我全听你的就是了。”
还真担心因为这事两人掐起来呢,听得林墨这么懂事,吕布便放宽了心。
“都说你小子是个刺头,我看着也很懂事呀。”
张杨哈哈大笑了起来,“差不多时候就让他们官复原职吧,该派任务派任务,该镇守的镇守。当然啦,真要是再敢造次,回头告诉我,叔父替你揍他们。”
啊这
并州汉子是不是都有些童心啊。
林墨笑着点了点头,张杨都开了口,老岳父其实也一直有这个意思,就顺势放他们一马吧,不过要说派任务就免了,丢个犄角旮旯去镇守,算给面子了。
“对了,玲儿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是不是有喜了?”张杨想起好些年没看到玲儿了,大婚的时候又没能来参加,有些惋惜。
“她在彭城折腾红袖招,说要把那些将士遗孀都给安顿好了。”吕布很是无奈。
“红袖招?瞎扑腾。”张杨觉得有些扯,只是多说了几句让林墨加把劲快些为吕家开枝散叶。
好吧,又被当成上门女婿了
笮融第二天就赶到了,金子都是用马车来拉的,点了一队军士护送着张杨往河内去。
现在这个阶段倒不担心兖州地界会为难他,一来去的人本就不多,只有百十号人,挡一挡山匪罢了,二来联盟期间,这点人借道,曹操肯定已经分派了下去。
林墨唯一有些不放心的就是,历史上的袁绍可没有像斥候说的那般玩命攻打曹操,但愿他能撑到张杨抵达官渡呀。
这是一种博弈去早了,曹操实力保存的太强,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张杨一走,老岳父又开始盘算着拿手头上这一万多北国军战俘换点粮草的事情,没有了文丑,交换的性价比大打折扣,但换几万石粮草应该没问题吧,总好过每天等着吃饭,自己还得倒贴粮草,这办的什么事。
“几万石粮草有什么用,不如等官渡战罢,直接送还给袁谭实在一些,好歹能拉近一番关系。”
对于林墨的说辞,吕布有些恍惚,“我跟他拉近什么关系,他恨不得我死吧。”
林墨干笑了起来,“现在是恨不得我们死,不过晚些时候就会想跟我们亲近了。”
这笔账林墨还是认真计算过的,首先几万石粮草对于如今这么大个盘子,确确实实没什么大作用;再者这些也不是什么精锐,跟一般的屯田军战力差不多,只要你有粮草养活,随时可以招募到这么一批人。
既然如此,还不如用他们来做个顺水人情呢。
当然,不能是现在,免得他以为自己怂他了,无端生出了野心。
“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吕布眼见从最初用战俘换粮草、金钱和战马的计划变成了只能换粮草,已经够心疼的了,到现在,不仅什么也没换来,还得倒贴上万石粮草,如何不难受。
“岳丈大人,我不是说过,我军俘虏袁谭都可以放回去,就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林墨从容笑道:“岳丈大人拭目以待便是,早晚我军入主北国,还得靠袁谭。”
袁谭这小子有这么大能耐?吕布权衡了一会,喃喃道:“讨好袁谭,入主北国有这种好事?那倒不妨试试。”
虽然听来有些天方夜谭,这就好比请狼入室,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呢,不过自家女婿这般自信,这事八成是有戏的呀。
值得期待。
收到袁绍佩剑和回信的时候,袁谭的心情五味杂陈。
庆幸于自己能从这场战败中摘了出来,不至于被打压;可同时又难过于北国要折了一员智囊。
对于田丰,他素来是很敬重的呀。
他明白,杀田丰这件事,固然有袁绍对他的不喜,可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歪曲事实的战报。
说到底,田丰是死在了他袁谭的手里。
广县议政厅内,袁谭看着台案上袁绍的佩剑,久久不能回过神,一直从正午坐到了天黑。
最后,他还是站了起来,双手捧着袁绍的佩剑来到了田丰的临时住宅。
看到袁绍的佩剑和信件后,田丰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件事说是他设计的不假,可从头到尾他就不赞同立刻开战。
即便是到了青州战线,他也是力劝稳妥徐进的,只是袁谭苦苦哀求,他才不得已动了计。
退一万步说,要追究责任也不至于像他信里说的自己好大喜功、目空一切吧?
依着这封信上的控诉,八万大军的阵亡,文丑的折损,全然因为自己一人。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只片刻恍惚,就反应了过来,自嘲的大笑了起来。
“无非是要选一个弃子罢了,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主公啊,权术心术过人,却如此急功近利,又做不到赏罚分明,迟早必自毁.”
袁谭叹了口气,单膝跪在了田丰的面前,“先生,此次兵败,皆我一人之罪,请先生不要怪恨父亲”
田丰接过袁谭手中宝剑,缓缓抽了出来,看着剑身上映照的那张脸,曾经意气风发,如今也是充满颓然。
回想起昔日与袁绍种种,不由心头一片苍凉,终究还是被辜负了啊。
“公子啊,你不必自责,我知道你写给主公的信里,定是把罪责都往我一人身上推脱了。”
田丰一手执剑,一手扶起跪在地上的袁谭,苦涩道:“以主公的心术,你这点伎俩是骗不过他的,可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爱子深切,这无可厚非。
只是感慨,我田丰一身才学本欲报效主公,不曾想却落了个弃子的结局,让人唏嘘,让人痛心啊.”
说着,田丰哽咽了起来。
生死于他而言,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甚至相比于被辜负这件事,死亡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他难过的于自己对袁家赤胆忠心,最后却成为了一枚护住子嗣威望的弃子。
这当中固然有袁谭、辛家兄弟的谗言,也许官渡那头,也为此吵翻了天,但是啊,田丰很清楚,这最终的结果还是袁绍做出的选择。
哀莫大于心死。
或许是感念于袁谭刚才那一跪,也可能是心中对于袁绍身旁馋臣的不忿,他还是忍不住要在临走前把心里话都抛出来。
“公子,你担心三公子争位,故而立功心切,这无可厚非,但你别忘了,你首先是袁家的子嗣,若是为了争位而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必将自食恶果的。”
袁谭羞愧难当,低着头,甚至都不敢与田丰对视,只是讷讷的点头。
“北国阵营里,郭图、审配、逄纪和辛家兄弟之流,皆为阿谀谄媚之辈,实无经国济世之才,这一点请公子自行辨明。
许攸、荀谌之流虽有才华,然私心太重,万事以家族利益当先,公子可用之也需防之。
沮公乃北国柱石,公子若能重用之,必可平定乱世。”
豆大的泪珠滑落,袁谭抽泣着点头,“先生之言,我铭记在心。”
田丰没再说话,而是握着宝剑朝着厅外缓缓走去。
来到厅外空院,他抬头看着夜空,神情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背对着袁谭,沉声道:“公子啊,北方上空,主星幽暗,客星明亮,按照易理,不利大军征战,我死后,还请公子莫要再强行对徐州用兵。
官渡战场,想来也是情况不容乐观,但愿沮公与能力挽狂澜吧。”
这一刻,袁谭已经泪流满面。
田丰到底是何等样人啊,明明知道自己成为了弃子,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依旧是在为袁家的未来所忧虑。
这样的忠肝义胆,这样的热忱灼情,袁谭能想到的,只有四个字,国士无双!
他甚至开始后悔了,不应该把罪责往他一个人身上推,否则也不至于害杀了一个对袁家这般忠心的臣子啊。
“主公!”
田丰将宝剑悬于脖颈,朝天呐喊,“我,田丰,从未负过主公知遇之恩,在下先行一步了!”
三尺青峰滑落,鲜红洒溅,这北国的基石啊,便是以如此荒唐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