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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从金正日到金正恩

  结束北韩驻英国大使馆的工作,二○○八年一月和家人一起返回平壤。怀抱著无比珍贵的「礼物」回国。二○○七年大儿子奇蹟式地痊癒,这都要归功医疗团队竭尽心力的治疗和现代医学的发展。大儿子从二○○四年起,三年以来都在伦敦市中心的大奥蒙德街医院定期看诊,接受治疗。

  听到主治医生说儿子的病已经痊癒了,之后不用再来医院,开心得像要飞上天。要离开前,我们夫妇不知不觉地说「一定要再见」。医生则说:「当医生,最不想听到的话就是再见。」还笑著说:「要是来找我,就代表你儿子的病又復发了,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妻子和我只是不停地点头道谢。

  回国前一年的二○○七年初,带著两名以上的子女一起在海外公馆的外交官,收到了彷彿晴天霹雳的指示。下令只能留下一名子女,其他的全部要送回国。我还收到催促,可將患病的老大留下来,把老二送回去。

  这是二○○六年十月实施第一次核试爆后,国际处境变困难所採取的措施。国外媒体听闻到这项指示,公诸全世界,驻平壤的外国大使馆,要求北韩外务省確认。二○○七年二月,北韩驻英国大使慈成男向英国女王献上信任状,参与该场合的英国驻北韩大使约翰.艾维拉德(John Everard)问我两个孩子当中要送谁回去。我说反正预计要回外务省,到时再带回去。然而他担心地问:「太参事,这样真的没关係吗?」

  海外公馆几乎所有外交官都含泪执行平壤下的命令,我却坚持到最后。北韩驻英国大使馆內,只有我没遵守指示。大使馆一等书记官李光男(이광남)將还是小学生的小儿子送回北韩,让就读中学的老大留在伦敦。

  当时是海外工作任期结束的时刻。我请求,「反正全家马上就要一起回国了,拜託让我再过几个月一起带回去。」內心同时觉得当局太过无情。我认为,所有父亲用爱来养育孩子的心情都大同小异。我做好觉悟,回国后会在生活总和挨骂,最终没把孩子送回平壤。

  回国后,我立即被召去进行总和事业(自我批判)。可是在生活总和时,並没听到对我的批判,反而得到不少安慰。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该怎么办呢?所谓的革命,就是如此艰辛,偶尔要做好觉悟,会有令人心痛的牺牲。但是朝鲜革命並不会比多种语言,数十亿不同人种所居住的印度革命更加艰辛。」

  进行自我批判时,我反省,「是因为捨不得孩子,才想带在身边。无法执行党的方针,犯了大罪,我会深刻反省,请原谅我。」我反而羞愧不已。中央党人员们说同样组织家庭、身为父母,多少能理解。这令我相当感激。

  党会议纪录中开始「写小说」

  不久后,我被任命为外务省欧洲局副局长,兼部门党祕书。在外务省一般而言,是局长担任行政负责人,副局长担任党组织负责人。倘若局的党员数在三十名以下,副局长则是细胞祕书,三十名以上,就成为部门党,副局长则兼任部门党祕书。我所属的欧洲局党员超过三十名,组织了三个细胞註49。分別有细胞党细胞祕书,並由部门党祕书控制三名细胞祕书的结构。

  我在欧洲局兼任副局长和部门党祕书,实际上是如虎添翼。部门党祕书的一天行程,是从擦拭金日成和金正日肖像画的灰尘开始,也要清洁掛在走廊上的金氏父子的美术作品。虽然不是由我亲自打扫,可是指导监督局成员是身为部门党祕书的任务。在北韩將这样的打扫称之为「精诚作业」,所有机关一天的工作,就从这项事务展开。

  我最討厌的工作,是了解同事们的思想状態,向外务省党委员会报告。每天下午两点,我必须前往位於四楼的党委员会,报告那一整天局內发生的事,和局成员们生活中发生的不寻常事件。夫妇吵架或是饮酒过量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部都是报告项目。为了报告,要从每天上午十一点起,巡迴各办公室,向每个人询问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监视,是以党、保卫部、保安部等所在的三楼和四楼进行的。

  身为部门党祕书,觉得最辛苦最不想做的事,是每个星期六整理生活总和纪录簿,和党会议情况的工作。

  生活总和是从星期六上午九点起到九点半之间,由各党细胞举行,展开自我批判和互相批判。我的任务是將內容记录在党会议录上,缴交给党委员会。纪录並不困难,难的是要动脑筋。

  不知从何时开始,党员们只进行自我批判,而不进行互相批判。每次会议时,我会叫大家注意,要稍微互相批判,再开始进行会议,可是几乎没有党员愿意参加互相批判。

  即使大家都没表现出来,但谁会喜欢互相批判,爭得脸红脖子粗呢?不过党委员会把党员们不参加互相批判的现象看得相当严重。因为会被视为党的机能的衰退。

  党委员会督促细胞祕书和部门党祕书要奋发向上,並且隨时检阅党会议纪录簿。同志们不愿意互相批判,因此我只好发挥创意,编出无数的互相批判內容,整理在党会议纪录內。换句话说,就像在写小说编故事。北韩劳动党的活力,就这样逐渐冷却。

  比薪水更重要的「共同资金」

  身为部门党祕书,我管理欧洲局的「共同资金」。北韩的社会主义福利体制和財政健全性垮台后,启动了共同资金制来应对。成员们组成共同使用的资金,只募集外匯。共同资金的最高管理者是局长,就算只动用一块钱,也要得到局长的批准。

  从海外回国的人,要缴交一百美金共同资金到局里。欧洲局一年平均有七至十名人员从海外返回,也会派遣差不多的人数前往外国公馆。即使是海外出差回来,也要缴二十美金。但是没有设立北韩大使馆的地方例外。用这个方式运作,每年可募集高达几千美金以上。

  用北韩货幣领的月薪,连一公斤的米都买不起,因此共同资金就相当有用,用途也相当多元。

  依照北韩的惯例,要若是有人住院,要买几箱酒送给医生。中央党若有干部来访,就要献上香菸,因为他们的生活大多过得比外务省下级官吏差,所以中央党干部们若来到外务省,就会先找香菸。

  酒和香菸通常是在外匯商店购买。由於薪水无法负担,因此要动用共同资金。除此之外,购买婚丧喜庆时必备的酒、肉、蔬菜等也需要外匯,有很多需要用到钱的时刻。像欧洲局这样经常对外交流的部门,共同资金多,部门成员的负担少。然而同样隶属外务省,却没有对外交流的部门,经常有缺钱、不知所措的情况。外务省內也有严重的贫富差距。

  身为部门党祕书,最辛苦的工作是经常应酬喝酒。劳动党要求党工人们,必须参加所属部门內人员的所有婚丧喜庆场合。

  我负责的外务省欧洲局(十二局)有五十人左右。几乎每个月都有婚礼和葬礼。婚礼相对来说较简单。只要喝酒祝贺即可。葬礼就不同了,欧洲局成员若是丧主,葬礼就要交给局来办理。局首先组织葬仪委员会,派遣几位成员製作棺材,预约五峰山火葬场。而这只不过是开头,葬仪委员会在葬礼结束前,得要主管所有葬仪活动。

  韩国几乎不会在家中举行葬礼,而北韩会在大儿子家或是故人家中,举行三日祭后才將尸体运走。我身为部门党祕书,每当有葬礼时,第一天就要前去弔唁,並且待到当日子夜入棺为止,一边喝酒打牌,一边守夜。

  对我而言是极度辛苦的工作,然而不知为什么,几乎每个月要主管葬礼两次。也由於外务省內欧洲局的財政状况良好,因此每当成员们举行婚丧喜庆时,欧洲局总是特別有一体感和团结心,是值得肯定的团体气氛。外务省內的体育活动中,欧洲局在排球和桌球项目连续两年得到第一名的理由之一,都要归功於成员们的团结。我深深感到骄傲,而且,这是我身为外务省欧洲局副局长兼部门党祕书任內达成的业绩。

  外务省每年举办三次体育活动,金正日生日的二月十六日「光明星节」、金日成生日的四月十五日「太阳节」,金正日生母金正淑的生日十二月二十四日。

  举行体育活动时,局长或副局长,要无条件参加排球和桌球比赛,因为这两个项目是体育活动的基础。要是干部不会排球和桌球,该单位参赛就要先扣一分。我成为欧洲局副局长后,十分认真练习排球和桌球。

  欧洲局在二○一一年和二○一二年的排球和桌球比赛都获得第一名,在我再度派驻英国后的二○一三年起,就没拿到这么好的名次了。

  我来到韩国后,目前仍和国家安保策略研究院的同事们打桌球。一星期约好一次时间固定打球。

  有一次莫名地想,如果我流亡不成功,重新回到北韩,欧洲局或许能再夺回第一名。终日等待金正日的电话

  北韩的所有机关都有共同的苦衷,就是党委员会和行政组织之间的衝突。也可说是一种角力或权力斗爭。若不了解党委员会的作用,就不可能了解北韩社会。来到韩国后,我常听到一些问题。

  「像北韩这类不人性的体制,怎么能维持七十年呢?有什么祕诀吗?」

  「年纪轻轻的金正恩,这么轻易肃清数十年来处於权力核心的姑父张成泽,原动力是什么呢?到底北韩权力的中心在谁手上呢?」

  北韩的体制內,党是权力的中心。就像深化组事件一样,中央党组织指导部內的主要人物虽然可被处刑,可是北韩的权力是不会有所转移的。

  韩国的许多北韩专家们认为,北韩在一九九○年代后半期苦难的行军时,金正日建立了先军政治,权力中心就从党转移到军部,並分析金正恩执政后,权力又从军部再次转移回党。有一部分的人推估,以权力大小排序,就能评价谁位居第二,谁又位居第三。不过这些是不了解中央党的作用,才会说出的空虚想像。

  朝鲜劳动党组织指导部的基本使命,是建立首领的唯一领导体制,宣传煽动部则是建立首领的唯一思想体制。组织指导部掌握和统治整个社会,也对於高阶干部们的人事、检阅、处罚权限握有最高权力的机关。组织指导部和宣传煽动部的党组织生活功能,是从北韩体制形成的第一天起到今天,让北韩社会运转的两大主轴。

  权力排名在北韩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朴奉珠总理的权力排名位居第三或第四,他依然无法任命或解任內阁成员。北韩的权力大小,是根据谁拥有该机关或是旗下机关的人事权、表彰权、处罚权来决定。內阁成员拥有这类权限的,是中央党组织部的中央机关负责副部长。结论是中央党组织指导部左右了北韩,组织指导部透过各机关的党委员会控制全体机关。举例来说,国防委员会无法对组织指导部下指示,然而组织指导部可透过人民军总政治局,监视国防委员会议事业。

  为了协助读者了解北韩社会,我以外务省內党祕书和行政工人之间的权力斗爭案例来说明。外务省內权力的中心是党委员会,党委员会议党祕书行使所有权限。

  然而一九七○年代中半,金正日让自己必须直接管辖的机关,拥有「第一副相」与「第一副部长」的职务制度,这成了外务省內权力结构变化的契机。对於管理行政的第一副相而言,金正日的力量成为一种实际利益。金正日在外务省、国家保卫部等单位,设置第一副相这个职务。人民武力部虽然已有总参谋长,然而让作战局长执行第一副相功能。

  相之下有第一副相,部长底下有第一副部长。虽然权力排名位居相或部长之下,但第一副相、第一副部长的职责是直接执行金正日的领导方针。北韩的权力根据多常和金正日对话,金正日给予多少权限来决定。有別於必须参加国家活动或外交活动、各种会议,经常离开办公室的外务相,外务省第一副相从早上上班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下班,都要坚守在办公室。

  金正日性情急躁,若对於报告文件有什么想问的,或是要指示的事项,就会立即打电话找第一副相。因此第一副相要深入了解每一份报告。由於要时时常保持待命状態,经常无法休假。连去上厕所,都要由祕书代为接听和金正日连结的电话。要是当了十年第一副相,无疑就变成废人。

  姜锡柱击败党祕书,差点小命不保

  一九七○年代后半,外务省第一副相是李宗睦(이종목),李宗睦死后,由金忠一(김충일)接任至一九八○年代初期。金忠一升迁至三楼书记室,则由曾任中央党国际部欧洲担当课长的姜锡柱担任第一副相。一九九○年代初期,朝美进行对谈,外务省內权力结构开始以姜锡柱为中心重组。

  姜锡柱最先动手的是干部事业权。本来根据规定,干部事业权是党祕书的固有权限,行政人员不得干涉。因此展开了党祕书和行政人员的权力斗爭。参加金正日祕密派对的姜锡柱报告,「若想顺利执行党的对外政策,就要將有能力的人员送至海外。目前大使们的力量不足,事业推动上遭逢诸多困难。」金正日隨即將外务省的干部事业权交到姜锡柱。

  从此时开始,外务省的权限开始集中在非党祕书的姜锡柱身上。

  行政干部的发言权自然而然扩大,这在其他机关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外务省,党委员会反而要看姜锡柱的脸色。因为要是姜锡柱对金正日数落党祕书,就会立刻被革职。

  姜锡柱为了展现自己的权限,也干涉星期六正规生活的进行过程。在北韩星期六是党祕书之日。党祕书从星期六上午开始,就会指导生活总和、方针传达、学习指导等外务省的行程。从上午十点起进行的金正日方针传达时间,是非常重要的活动。每到这个时间,所有成员都要在礼堂集合,听党祕书发言。

  然而从某个瞬间开始,党祕书传达金正日方针的当中,会收到姜锡柱的纸条。內容是有必要和某个局长、某个课长商量,立刻前去他的房间。在北韩,金日成和金正日的话语就如同圣经,这局面,就等同於奉读圣经的活动上,有某人介入,逐一抢走信徒。外务省成员们担心,再这样下去,姜锡柱可能会出差错。

  不久后问题就爆发了。中央党组织指导部提出这个问题后,检討姜锡柱。若是因应得不好,姜锡柱可能会小命不保。

  头脑非常好的姜锡柱这样回应。「我们所有事业的目的,是为了辅佐金正日將军大人的对外活动。要是金正日同志打电话问我某个问题,我说我不太清楚,那该怎么办?我要把非常了解该问题的执行者找来询问,並向金正日同志报告。对將军大人的报告可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怠慢。您的意思,是要让將军大人等到党祕书的方针传达事业结束吗?」

  检阅队本来要砍姜锡柱的头,没想到反过来被咬了一口,因此安静地撤回了。之后到二○○八年为止,外务省都是姜锡柱的天下。被夺走权限的中央不可能这样坐以待毙,中央党组织指导部本部党责任祕书李济刚,更是看姜锡柱不顺眼。李济刚在二○○八年底將自己的心腹—平壤市牡丹峰区域党责任祕书安泰光(안태광)派遣至外务省,指示他找回党委员会的权威。实际上李济刚说得没错,在北韩体制中,行政不得比党居於高位。从此时开始,姜锡柱和党祕书安泰光之间就展开了暗斗。

  安泰光听命於得到金正日信任的李济刚,试图压制姜锡柱。安泰光以党的政策性角度判断所有案件,是北韩难得一见的典型党工,也有敏锐的一面。

  姜锡柱在金正日中风倒下又恢復后,无法像先前那样经常见到金正日。由於金正日的健康问题,也大幅减少祕密派对。从此时起,安泰光开始展开反击,结束了姜锡柱独断专行的日子。

  安泰光召集各局的部门党祕书、细胞祕书等人,询问副相、局长等干部们的违法行为。姜锡柱横行霸道二十多年,当然有不法情事。安泰光组织各种批判聚会,压迫行政人员们,金昌圭(김창규)副相和几位局长被捲入事端,遭逐出外务省。外务省內也配合安泰光的行动,我身为部门党祕书,自然也无法违抗他。

  安泰光逼迫我,要报告我所属的欧洲局金春国局长,和担当副相的不良行为资料。要鉅细靡遗地告发情同家人般的直属上司,真是件苦差事。

  安泰光对於各局的「方针执行登记簿」进行检阅,並暗自贬低姜锡柱「只相信金正日將军一个人」。还为了展示权威,召唤副相们,刻意让他们苦等一个多钟头。某个气愤的副相气冲冲地离开后,被安泰光批判为「对党的態度糟糕透顶」。

  最后姜锡柱於二○一○年九月,在党代表会中被任命为內阁副总理,离开了外务省。表面上看似升迁,实际上是被逐出外交前线。挤下姜锡柱的安泰光则越来越蛮横。外务省所有的人,在安泰光面前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接替姜锡柱成为第一副相的金桂宽,並不像姜锡柱那样有胆识,外务省行政干部们也不得不屈服於党委员会。

  那时,经常有上了年纪的副相、局长们,向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党委员会干部低声下气打招呼。而这种情况也没维持太久,外务省有许多中央党干部的子女,忍不住报怨安泰光的蛮横,组织指导部隨即將安泰光转调为北韩驻瀋阳代表部党祕书。继任的党祕书是许錟的儿子许哲(허철)。金日成也称赞许哲像父亲一样相当老练。他对於年纪大的行政人员们彬彬有礼,表面上位居金桂宽第一副相之下,却暗底里行使不为人知的权力。

  北韩的现任外务相,是二○一六年劳动党第七次大会中选出的李勇浩。金桂宽第一副相身体微恙。目前李勇浩和许哲互相不起衝突,维持平衡势力,共同率领外务省。金正日的裁决突然没了下文

  我记得是二○○八年八月下旬。金正日的裁决突然间没了下文。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金正日祕密前往中国拜访。因为曾有过这样的前例。

  外务省用文件向金正日报告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每週三呈报的週报,是週间报告的缩写。是较策略性,不需要立刻裁决的深入內容。另外是每日报告,也就是日报。是关於每天提出的问题,或是需要金正日紧急裁示的文件。

  週报和日报,是以电脑传送至金正日的三楼书记室。金正日读过文件签名或是写上日期,就成了「亲笔批准文件」。只標示为已读,下次发回的文件是「已读的文件」或是「党中央委员会指示」。层级最高的文件是「亲笔批准文件」,和金正日在文件第一张写下详细指示事项的文件。

  没有人能確认金正日是直接阅读过文件,还是只瀏览標题,或是根本连標题都没看。外务省每天报告的文件就多达数千页,其他单位上呈的数量也差不多。金正日並不是神,就物理上而言,不可能全部看完。大多数文件,是由三楼书记室內的负责人先阅读,只有重要事项才向金正日报告。

  偶尔金正日会打电话给姜锡柱,询问文件相关细节,或是下达指示。我想,重要的事项一定要向金正日报告。但实际上是否反应了金正日的意见,也不是那么確定。北韩的管理结构是假使金正日突然发生变故,若是三楼书记室不公开消息,一切也能正常运转。

  二○○八年八月,金正日因中风倒下,然而知情的只有三楼书记室內的极少数人。金正日的裁决文件迟迟未发放下来,不仅外务省,连中央机关其他部门也陷入混乱。

  也接到很多询问电话,询问外务省上呈的文件是否顺利裁决。若无法得到裁决,根本没办法做事,而且也不能完全放手不管。於是外务省將「未来要……」的句子修正为「以……的进度正在进行组织事业」再次上呈文件。

  金正日也没出席九月九日共和国建立活动,北韩社会开始动盪不安,有各种流言谣传。金正日再次登场是十月左右,是在金日成综合大学与平壤铁路大学的足球比赛现场,戴著太阳眼镜出现。是为了掩饰涣散的眼神,才戴上太阳眼镜。观看当时的画面,金正日的行动相当不便。

  再次浮上水面的龙川爆炸事件

  金正日似乎预料到自己的健康每况愈下,来日不多了。此时接连发生了和金正日的健康一样不寻常的事件。

  一个是负责金正日火车的八、九號担当总参谋长徐南植(서남식)等铁道省干部们一举被逮捕,部分人士被处刑的事件。对此,北韩公开发表的讯息相当少。虽然並未明確公开事件的全貌,然而传闻指出,徐南植等人透过龙川站爆炸事件试图暗杀金正日,並且是六二五战爭时韩国派遣来的间谍组织。这发生在龙川站爆炸事件四年后,六二五战爭爆发后早已过了六十多年的时间点。有不太寻常的感觉。

  外务省欧洲局也被这个事件波及。同年十月某一天下午,突然召唤了在党委员会欧洲局工作的徐彻(서철)。他在北京大学英文系留学后,一九七九年起在国际关係大学担任英文教师。隔年我进入这所大学就读时,他是我们学年的英文精读负责教师。我向他学习英文,他也算是我的恩师。

  之后他的英文实力得到李洙墉肯定,一九九二年担任日內瓦联合国机构担当参事。回国后,曾任外务省欧洲局英国担当课长、平壤常驻瑞士开发协助省北韩代表。

  徐彻被党委员会召唤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被黑色轿车载往某处消失了。过了几个小时,党委员会召唤我。徐彻的家人被流放,要带十名左右的人力前去他家打包行李。局里挑选了力气较大的成员们。

  徐彻的家就在平壤医学大学医院旁。保卫员已经站在走廊控制进出,全家人坐在位置上抱头痛哭。徐彻的老母亲仍在世,她说著,「早知道別活太久,连不该看的事都看了。」我们协助打包行李,才知道他是不久前被枪杀的铁路省总参谋长徐南植的姪子。

  徐彻的父亲是六二五战爭时的警务人员,弟弟是牡丹峰区域安全部搜查课长,可说在北韩也难得一见的「道地赤色分子家庭」。我无法相信这样的家庭会介入暗杀金正日的事件。

  徐彻的家人在晚上十二点前动身前往平安南道上元郡,我们要赶在出发前打包好行李。中途徐彻的夫人安静地走过来说:「家里有挺多外匯,该怎么处理?」那是徐彻驻瑞士六年期间的储蓄。

  在那天中午之前,徐彻还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我决定在黑市把钱换成在北韩幣。徐彻家人被流放的地区,是用不到美金的穷乡僻壤。到了那里,从铁路车站走出来,还需要走好一段路。

  每一块美金可以换成四千圆北韩货幣。將数千美金换来的钱装在布袋里,就成了一綑,趁保卫员不注意时藏在行李內。万一被保卫员看到就糟了,因此大家团结一心合力完成。五名欧洲局成员和徐彻的家人同行,当天晚上前往上元郡。目送著徐彻的家人哭哭啼啼离开平壤,我们心想,还好带了好多钱走,至少能撑个几年。结果不到一年,北韩就在二○○九年十一月实施货幣改革。看到昨天还能使用的钱,在瞬间变成了不值钱的纸张,我想起在上元郡度过痛苦时光的徐彻家人。

  至今我仍充满疑问,龙川站爆炸事件真如金正日猜测的,是暗杀事件吗?还是为了安抚金正日而捏造的说法?

  金正日在世最后一年,连拍手都有困难

  金正日中风恢復后,突然將李洙墉召回平壤,也是很不寻常的。我无法准確得知他何时从瑞士返回,应该是二○○八年底或二○○九年初。

  李洙墉向来主张增加经济特区,復苏北韩经济。他被紧急召回平壤,组成合营投资委员会,被任命为委员长。金正日有什么意图呢?很可能有预感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为了復苏经济,至少要做些什么,算是金正日最后的挣扎。

  有传言说李洙墉和张成泽相当亲近,那是由於掌握北韩经济的张成泽的党行政部,负责合营投资委员会。李洙墉担任合营投资委员会委员长后,北韩著手於扩大经济特区的新经济政策案。尤其在金正日死亡后的二○一二年,以李洙墉为中心开始擬定具体方案,內容是新增十三个经济特区。

  经济特区就像开城工业区一样,核心是资本主义经济模式引进北韩內部。若没得到金正恩的积极支持,就会在瞬间人头落地的。二○一三年底,北韩虽然公开发表会在乡下新设十三个经济特区,可是隔年四月李洙墉任命为外务相后,隨即不了了之。此时合营投资委员会失去力量,步向解体之路。

  整理这一连串过程,金正恩看似继承了金正日尝试復苏经济的最后想法,最后却归於虚无。金正恩执政初期,曾经展现过对改革开放的意志。金正恩虽然也想试著改革开放,在考虑到各种情况之后还是放弃了。

  二○○九年十月,我曾近距离地见到金正日。那是中国总理温家宝造访北韩时。金正日和温家宝一同观赏改编自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的北韩歌剧。金正日走路看来相当费力。由於身体左半边麻痺,连拍手都很吃力。然而到当时为止,我都没料到金正日会那么快过世。

  初次向近亲介绍正哲、正恩两个儿子

  有很长一段期间,北韩流传著金正日除了金正男之外,没有其他儿子,甚至连金日成家族內都不晓得金正恩的存在。

  然而从二○○九年新年第一天的新年祝贺起,就笼罩了异常的气氛。金日成生前,他发表新年祝贺谈话。但是从他死后一九九五年起,则在《劳动新闻》、《朝鲜人民军》、《青年前卫》三家新闻刊登新年共同社论,是金正日的新年祝贺。

  「共同社论」上刊登了对於去年的评价,还有政治、经济、南北关係、对外关係部门等新年的政策方向。在二○○九年新年共同社论中表达,「今天我们党的革命伟业执行中,站在重大的歷史性界线」。当时並没人知道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涵义。

  北韩官员们一般会在一月中旬之前研读共同社论。一月中旬起,准备金正日的生日「光明星节」的活动。外务省的光明星节准备是各局的排球、桌球比赛和艺术表演。有別於其他年度,各组织进行了〈脚步声註50〉的歌曲普及宣导。那是在北韩中央电视播放这首歌之后的事。由外务省嗓音悦耳的成员们唱这首歌,组成合唱团。合唱团在下午四点聚集於礼堂內唱〈脚步声〉。这是部分的歌词。

  嚓嚓嚓嚓的脚步声

  我们金大將脚步声

  二月的气象显耀著

  向前进,嚓嚓嚓

  脚步声,脚步声

  强劲有力的每一步

  全国的人民啊

  紧相隨,嚓嚓嚓

  「二月的气象」很明確是指金正日出生的二月十六日的气象。气象显耀的「金大將」也很明確將成为继承人。只是,连唱著这首歌的我们,都不知道「金大將」或是「大將同志」是谁。

  〈脚步声〉是以CNC技术製作的档案型態传播普及的。CNC是配合金正恩继任所构建,更像是口號,宣示为先进国家没有的新技术。在北韩以「工业的CNC化」进行宣传。CNC是指內建电脑微处理器的数值控制工作机器,金正恩登场后,所有產品开发说明都会加上「CNC化」。建立一家小型的食品工厂,也会强调「生產工程CNC化」,做为生產力极大化的表示。金正恩以「大將同志」身分扶摇直上

  二○○九年四月十五日,於金日成冥诞在大同江施放烟火,举行了「礼炮晚会」。规模史无前例地盛大,烟火也新颖多彩,所有人都赞嘆不已,那可是在瞬间烧掉了几百万美金。在党內部也宣传是「大將同志亲自指导的礼炮晚会」,视为「大將同志」登场的祝贺礼炮。

  我也想知道「金大將」是谁。我只能確信是金正日的儿子之一,然而並没有直接和谁谈论这个问题。我在欧洲局工作了很久,知道金正日的子女在瑞士就学,不过不晓得有几名子女,连名字都不曾听过。

  到那时为止,金正日的儿子我见过的只有金正男。金正男结束在瑞士的留学,一九九○年初期回到北韩,只要到了晚上,就会乘坐宾士轿车直驱高丽饭店,我甚至连车牌號码「216-8888」都还记得。金正男將车停在禁止停车的正门,下车走进饭店。饭店干部们都前来问候迎接他。

  我也常去高丽饭店,因为交由我负责导览的欧洲代表团,多半都在这家饭店留宿。好几次我从远处看到在饭店內四处行走的金正男。我一开始也不晓得他是谁,本来以为是三楼书记室的成员,然而看起来又不像。有一次我在他旁边留意观察,同局工作的前辈突然把我拉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那是「將军大人的少爷」。

  金正男得不到金正日宠爱的关键,是由於偽造护照事件。金正男在瑞典总理佩尔松抵达平壤的前一天(二○○一年五月一日),持偽造护照闯进日本被逮捕。西方媒体当然就此大书特写。外务省即时向金正日报告,关於瑞典总理访问平壤,国际媒体的报导內容。佩尔松是西方国家的首长中,第一位访问北韩的人物。但由於金正男祕密入境的事,让欢乐气氛顿时降至冰点。外务省內也严格指示,绝对不能泄漏金正男祕密入境日本的消息。

  因为这个事件,金正男从继任人选中被排除。再加上金正男的生母是成蕙琳註51的事,在北韩已眾人皆知。成蕙琳在北韩是知名的亚洲演员。也是越北作家李箕永先生的长媳。一九七四年和一九七五年,我在平壤外国语学院就学时,有个同学年名字是李车乭(李车乭)的同学,他是李箕永先生的孙子。

  李车乭的父亲李钟赫,当时是驻法国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北韩代表,目前是朝鲜亚太和平委员会副委员长,兼南朝鲜问题研究所所长。李车乭从李箕永先生家出发上学,那个房子里,住著金正男同母异父的姐姐李玉乭(이옥돌)。有一次我去找他玩,李玉乭削水果,温柔地招待我。然而从某天起,就再也没看见她。我问李车乭,他说她进入南朝鲜革命家养成所。由於李玉乭的美貌出眾,我也就信以为真。

  一九九七年我在丹麦工作时,有李韩永註52被暗杀的报导,当时我才知道成蕙琳是金正日的女人,当时的衝击实在很大。不久后,才得知李玉乭的近况。她无法返回北韩,只能追隨身为外交官的丈夫在芬兰、义大利、奥地利、瑞士四处迁移居住。

  综合这些线索,我也认为金正男不会是继承人。剩下的人选,就是金正哲和金正恩其中之一了,然而很难猜测究竟是谁。从金正日介绍两兄弟认识的亲近人士口中得知,金正哲是金正恩的哥哥,因此有很多人认为金正哲应该是继承人。

  金正日的继承人世袭安排,就这样隱密地进行。但自从发表「金大將」赞扬歌曲〈脚步声〉,情况就不言自明了。

  进入二○○九年下半年,党会议內开始出现了「大將同志」、「我们党进入了歷史性的转换期」等说法。对於「金大將」或是「大將同志」真面目的好奇心也逐渐暴增,金正恩的名字也慢慢浮出水面。北韩各地贴上了写有「享有將军服、大將服的我们民族之光,万景臺血统,延续白头血统的青年大將金正恩同志」的句子,和赞扬金正恩的歌曲〈脚步声〉歌词的海报。金正恩登场,试图巩固接班地位

  二○○九年十一月,北韩爆发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件。就是货幣改革。那是向北韩居民公开金正恩的名字后三四个月的事。北韩在金日成诞生一百周年的二○一二年,为了建设强盛大国,推动了三个课题。修改宪法、核武装和经济建设。

  其中在二○○九年四月完成修改宪。核武装在二○○九年五月实施第二次核试爆后,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展。然而经济建设並未达到划时代的成果,因此坚决执行的就是货幣改革。

  因为提领不便,北韩居民们就算有钱,也不会把钱存到银行,而是將市场上赚的钱堆放在家中。党局为了支付高达数百万名军人、公务员和国营企业劳工的薪资,需要不断印刷钞票,因此使通膨恶化。

  举实例来说,身为外务省副局长的月薪是两千九百元北韩圆,然而市场上交易的米价一公斤超过三千北韩圆。一个月的薪水,在市场上连一公斤的米都买不起。但这样还能生活,都要归功於国家配给。外务省等中央机关所属成员,以国家公告价格每公斤四十北韩圆配给米。所以公务员,没有人会傻到直接领走月薪,於是米配给日就成了实际的发薪日。在外务省,会由各局的女职员將局里所有成员的薪水收起来,在米配给日扣除配给费用后,剩下的保管起来。

  金正日想透过货幣改革防止过度通货膨胀,也是为了逼居民们拿出囤积在家里的钱。货幣改革的具体做法是用一百旧北韩圆,交换一元新北韩圆。然而问题是交换额度有限制。碍於限制,未能交换成新钞的旧钞票,就变成废纸了。

  我记得宣布货幣改革当天,一个家庭只能交换十万北韩圆。过了几天,又调整为十万北韩圆之外,每一个人可追加五万北韩圆。但这样还是不够,尤其是一般居民们的损失相当惨重。特权阶层,或是商人,早就將钱换成美金、欧元、人民幣等,或是聚集財富,因此伤害较小。

  因居民反抗,货幣改革失败

  这个措施引起了民眾激烈反抗。商店纷纷关门,市场的商品也消失了。平壤市党责任祕书金万吉(김만길),被迫在居民面前公开道歉,呼吁重启所有商业活动,然而却毫无用处。

  金正日对於居民们的反抗感到震惊,原本居民们对北韩指导者说的话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如今居然会集体起而反抗,这是他未曾料想到的事。人们一旦了解赚钱的乐趣,就无法再回头了。要是想剥夺这种乐趣,就会群起誓死反抗。再加上这不是单纯的乐趣,而是攸关生存的问题。因政治控制忍耐过来的北韩居民们,生存权一旦被剥夺,就会死命反抗。而当时金正日並不了解这个道理。

  货幣改革当时,外务省也採取消极的反对。从前一美金对三千北韩圆左右的匯率,实施货幣改革刚开始变成一美金对一百北韩圆。在市场上一公斤的米,从过去的三千北韩圆下跌到五十北韩圆左右。问题是中央机关配给给公务员的米价没有改变,依然维持四十北韩圆。

  之前在单位內支付四十北韩圆买米,可在市场上卖三千北韩圆。生活情况实际上比一般人好的外务省成员们,会把配给的米卖到市场,或是拿一部分交换品质好的一般米。但货幣改革后,市场的米降到五十北韩圆,配给的米还是四十北韩圆,这一来没人想买配给的米了。中央机关配给的米,大部分都已经在军粮仓库保管数年,常常是发霉或是品质不佳的,被称为「腐败的米」,外务省成员们自然不想领取配给的腐败的米。

  配给米的財政经理局也陷入困境。党委员会把身为部门党祕书的我叫过去,警告说:「欧洲局成员们如果不领取配给,会被视为正面挑战金正日將军大人的货幣改革政策。」在北韩,要是在这种过度期不小心处事,有可能会小命不保。欧洲局全体成员们討论后,决定勉强接受腐败的米。

  但是居民们坚持抵抗,货幣改革在执行一个月后以惨烈失败收场。在北韩这种完美控制的社会,党的政策像这样无疾而终,是史无前例的事。金正日为了平息居民们的不满,遂將所有责任推卸给党经济政策祕书朴南基,將他处刑。

  不过我认为货幣改革的幕后推手是金正恩。货幣改革是想巩固他的继承地位,却失败了。北韩在这场骚动后,关於经济问题,不再强迫居民服从了。金正恩也学到了教训,再温驯的北韩居民,一旦动摇到他们的生存权,连政权都有可能会保不住。因延坪岛炮击,北韩驻比利时大使馆无法设立

  二○一○年九月二十七日,金正恩得到了朝鲜人民军大將称號,隔天在劳动党代表部会议中,被选为岛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与党中央委员,正式確立为金正日的继承人。

  北韩居民们是在九月二十八日见到金正恩的模样,大多数的反应是「就像看到金日成首领大人」。有別於金正恩有活力的表现,金正日坐在主席台毫无生气的模样成了对比,他只是勉强地拍了拍手。

  確定金正恩继承前后,发生了二○一○年三月天安舰炸沉註53,接著二○一○年十一月又发生延坪岛炮击註54事件。这是近十年来,南北关係中最具衝击性的事件。来到韩国后,有许多人问我是不是北韩炸沉了天安舰。虽然我只在北韩外务省工作过,无法得知真相,但我记得北韩內部流传这些话。

  「朝鲜的海军力相当弱,不及南朝鲜,然而看到天安舰损坏,就知道海军战力要切磋后才知道。」

  以这种方式取得自信。

  我依然记得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延坪岛炮击当天。这一天,欧盟主席国比利时的外交部亚太局长,率领代表团抵达平壤。北韩和欧盟每年都进行外务省局长间的政治对话。晚间在外务省所属的平壤高坊山招待所,举行由宫石雄(궁석웅)副相主导的欢迎晚宴。此时延坪岛炮击事件已在国际上闹得沸沸扬扬,可是只有在北韩外务省收看CNN的五局(美国局)才知道这件事。

  这一天的晚宴,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下进行。

  隔天上午十点,在人民文化宫殿举行正式会谈。北韩方的团长金春国首先发表欢迎致词,但欧盟方代表神情紧张地站起来。

  「昨天北韩炮击了韩国的领土延坪岛。为了对北韩的攻击事件表示抗议,欧盟决定中止和北韩的政治会谈。本代表团会立即搭乘班机离开平壤。这是本部的指示,非常遗憾。」他这样说完,隨即和代表团一起离场。

  北韩对於此会谈抱持了相当大的期待。因此代表团团长是比利时外交部亚太局长。结果,驻比利时北韩大使馆开设问题,就这么成了悬案。在前天晚宴时,比利时方还暗示,「根据正式会谈结果,北韩驻布鲁塞尔大使馆开设一事会有进展。」我也相当期待地前往会谈现场,而会谈却决裂了。

  几天后传出有关延坪岛炮击的传言。黄海南道康翎郡开莫里的北韩军队长射炮部队,在炮击延坪岛后,预估韩国军会反击,事先躲避起来,因而未造成重大伤害。

  德国驻平壤大使馆谴责北韩

  全世界谴责北韩的延坪岛炮击行动,欧盟也发表抗议声明。德国驻平壤大使馆將这份声明文字翻译成北韩语,贴在大使馆前的公布栏。德国大使馆在平壤市大同江区域设有外交团村,保卫部建立了管制哨所控管,一般居民无法进入外交团村。

  从外务省负责大使馆相关业务的外交团事业总局处,收到发表抗议声明文的消息,希望寻求对策。常驻大使馆公开张贴直接谴责北韩的文宣,这是北韩史上首次发生的事件。要是容忍,其他大使馆也会逐一效仿,將谴责北韩的文宣贴在大使馆公布栏上。外务省进入警戒状態,向金正日报告会立刻採取相关措施,並挑选负责人。

  我代表外务省负责此任务,立刻联繫德国大使。德国大使前往海外出差,来会面的临时代理大使。我要求立刻撤下欧盟抗议文。

  他这样抗辩,「德国大使馆將欧盟的抗议声明张贴在大使馆公布栏,这是將本国政府的政策和立场告知北韩居民的正常行动。北韩外务省若连外国大使馆的公告都要控管,这很明显就是干涉內政。北韩驻柏林大使馆也曾张贴谴责德国同盟国美国的公告,德国政府却从未干涉。所以我们不会撤下声明文。」

  在外务省面谈室进行的所有谈话都是被窃听的,要是在面谈中无法顺利对应,保卫部就会把面谈內容直接向金正日报告。有很多人因面谈失误受到批评。身为北韩外交官,绝对不能被对方牵著鼻子走,因此我立刻反击。

  「大使馆常驻的目的,是为了和常驻国发展亲善关係。大使馆透过公告直接谴责常驻国,这只能视为企图破坏两国关係。朝鲜驻柏林大使馆虽然张贴了谴责美国的內容,然而不曾谴责过常驻国德国。这次延坪岛炮击的挑衅者是南朝鲜,南朝鲜军先朝著我们的地区进行射击训练,所以我们也进行对应射击。我们是受害者,但是德国为什么將身为被害者的我们视为挑衅者?是不了解事件的真相吗?还是明明知道,为了站在南朝鲜和美国那一边才这样做?真的令人很遗憾。

  「目前朝鲜半岛的情势因延坪岛炮击,面临了一触即发的危险情势。在这样的局势下,应为了朝鲜半岛的和平和安全而努力的德国,仅听信一方说词就谴责我们,甚至还在大使馆公布栏张贴了谴责我们的公告,这实在使人无法接受。若您们不採取措施,我们激愤的人民们不晓得会在公布栏上做出什么事。若无视我们的警告,置之不理,我不能担保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德国方要负责任。」

  临时代理大使在我的恐嚇之下,紧张得满脸通红。说会向本国报告。然而我却很担心,要是大使馆坚持硬碰硬,那么北韩也要进行进一步行动,北韩驻柏林大使馆也会出问题。好在隔天德国大使馆就撤下抗议声明,我也从外务省高层那里得到恭贺,因为我「挫了德国的锐气」。参加伦敦残障人士奥林匹克

  二○一一年初起,英国驻平壤大使,为了让北韩参加隔年的伦敦夏季奥林匹克后的帕拉林匹克运动会(残障人士奥林匹克),积极地提议。他说:「北韩若参加伦敦帕拉林匹克运动会,有助於改善北韩的人权形象,朝英关係也会有进一步发展。」还说了一些好听话像是,「北韩若决定参加,从今年起会立刻增加对朝支援。」

  北韩的残障人士组成代表团前往外国,还出战帕拉林匹克运动会,这是连作梦都想像不到的时刻。在当时北韩劳动党遵守金日成的教诲,「残障人士运动是为了满足有钱人变態兴趣的游戏」,对残障人士体育活动进行负面宣传。

  到一九七○年代为止,北韩有先天残障人士的家庭,不能住在平壤市內中心道路旁的大楼,还有將残障人士家庭送到乡下的情况。

  父母若不是抗日革命斗士或是高阶干部,残障人士甚至不能上大学。据我所知,金日成的游击队员伙伴柳京洙、黄顺姬夫妇的儿子,还有独立军斗士梁世奉先生的孙子进入了金日成综合大学。小时候在平壤大剧场的表演中,看到非常有才华的美术大学残障人士学生,深入了解之后,得知他也是干部的儿子。

  一九八○年代初期,我居住在平壤市牡丹峰区域城北洞大楼几年,邻居有两位残障孩童。一个是左脚有点瘸,父亲虽然是情报机关要员,也很担心会被送到乡下,因此孩子小时候就带到位於咸兴的姑姑家。连户籍都迁到咸兴,长大成人后才回到平壤。另一个孩子是先天性的小儿麻痺病患,几乎无法外出,却因为居住在一线道路旁,必须和全家一起搬迁到其他地方。一线道路是指金日成或金正日经常出的道路。残障人士或成分不良的人,不得居住在一线道路旁。

  目前这类政策已大幅缓和,也不会將残障人士家庭送至乡下。不过我认为,北韩的残障人士体育或活动相关政策,现在应该改变,应爽快答应英国大使的提议,让北韩残障人士选手团参加。

  將英国方的邀请书送给北韩残障人士联盟,要求迅速填写相关文件。若想派遣代表团,残障人士联盟要填写提议书,得到体育省奥林匹克委员会、外务省国际机构局、党中央委员会科学教育部的同意,最后要得到金正日的批准。但残障人士联盟对於填写提议书相当犹豫,因为要担负很大的风险。

  外务省国际机构局提出这样的看法,「西方国家提出朝鲜的残障人士问题,作为对朝人权问题攻势的一环。朝鲜若参加伦敦帕拉林匹克运动会,至今为止未参加奥林匹克的问题会更受到瞩目。还有,没有对外活动经验的残障人士们初次前往海外,可能会犯下失误。也有將朝鲜內部实情外泄的风险,不如不要参加。」

  党中央委员会科学教育部,也做出结论,认为残障人士选手团参加帕拉林匹克运动会,是违背党政策的。体育省奥林匹克委员会试图说服科学教育部干部们,说明残障人士的体育比赛不是有钱人的游戏,若不参加帕拉林匹克运动会,反而对共和国的形象更不利,然而却不管用。

  这不是用正常方法能解决的问题,英国大使馆也持续不断催促。绞尽脑汁苦思后,我决定完全改变问题的起始点。我將观点改变为此次不是帕拉林匹克运动会的参加问题,而是朝英之间的政治性关係发展问题,如此製作了文件。文件標题也不使用「我们代表团参加伦敦残障人士奥林匹克问题相关对策意见报告」,而修正为「英国驻朝(驻北韩)大使馆提出的问题与相关对策意见报告」。其中的概念和內容如下。

  「英国政府为了让二○一二年伦敦奥林匹克成功,付出了所有努力。对於朝鲜参加帕拉林匹克运动会赋予重大意义,因此积极邀请共和国代表团参加。英国以批判性的参与政策牵制,反对以军事手段解决朝鲜核问题。这次若接受英国的提议,有助於未来和英国的关係发展。最好能够接受英国的提议。」

  我这样製作了文件,將核心变更为和英国的双方关係问题,於是就无需取得国际机构局或党中央委员会科学教育部的同意。外务省干部们看到文件草案,看出是我为了派遣帕拉林匹克运动会选手团採用了一点小手段,然而干部们也认同北韩代表团参加的必要性,没人出面反对。

  向金正日报告后,立刻得到批准,因为没有理由反对。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是大家都害怕若是报告有任何闪失,有可能会丟了性命,因此数十年来都不敢提出。

  只派出一位游泳选手

  伦敦残障人士奥林匹克参加问题確定后,下一个难关是没有选手。除了外务省、残障人士联盟和党高层干部,没有机关知道北韩会派出选手团。

  首先从外务省成员的子女中寻找,后来是让担任驻北京参事的林永哲(림영철)的二儿子林朱成(림주성)学游泳。林永哲和我是青梅竹马,少年留学,在国际关係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一起生活。

  和父亲一起在北京的林朱成,每天到邻近游泳池进行训练。北韩的第一位帕拉林匹克运动会选手林朱成,是没有左手和左脚的残障人士。这当中也有令人心酸的故事。林朱成六岁时,林永哲被派遣为驻瀋阳领事。碍於两名子女中只能带一位出国的规定,因此只带大儿子前往。就將林朱成託付给丈母娘。林朱成在住家附近的大楼工地玩耍,被起重机撞击,手和脚被硬生生切断。

  发生意外时,林永哲的丈母娘不知该如何是好,先通知我这个意外消息。我们夫妇急忙赶往林朱成住院的金亨稷军医大学。手和脚被切断,在麻醉状態下躺在床上的小林朱成的模样,至今仍歷歷在目。我们夫妇也在病床旁边一起放声痛哭。想到要是能他和父母一起前往外国,或许不会遭逢这种剧变,更加感到悲伤。林永哲夫妇隔天搭乘火车返回平壤,我无法想像林永哲夫妇和丈母娘的悲痛和伤口有多深。

  二○一二年八月底到九月初举行伦敦帕拉林匹克运动会,北韩的参加选手只有林朱成一位。同行人员有十二名,大部分都是以財政支援残障人士联盟的公司干部。

  英国政府盛大欢迎北韩选手团,英国外交部副相还在厅舍举行了迎接北韩选手团的宴会。这是朝英建交史上首见的事件。这段期间以来,北韩外务省副相访问时,英国也不曾举行这个等级的宴会,这就可见英国有多希望北韩来参加。

  游泳比赛当天,林朱成在出战选手当中垫底,吃力地游到终点。匆忙准备的他,当然不可能表现得太好,但此时场內主持人的声音响遍了全场。

  「北韩这回初次参加了帕拉林匹克运动会。目前进入决胜线的选手,是北韩唯一的帕拉林匹克运动会参加者,他代表了北韩的所有残障人士。我们一起站起来替他加油,鼓励他能游到决胜线。」

  所有人都站起来拍手鼓励加油。也有很多韩国侨胞,大家都站起来加油到最后一刻。北韩参加帕拉林匹克运动会大有收穫。但北韩代表团离开英国的那一天,发生了不光彩的事。

  为了欢送北韩代表团,韩国侨胞和记者们来到机场。和北韩代表团同行的公司干部们,在伦敦大肆收购商品运送上飞机的模样,在所有人眼中显得格外醒目。隔天,这件事在侨民新闻中被大篇幅报导。北韩外务省干部们辛辛苦苦送代表团出去,然而公司干部们跟隨前去,却只顾著大肆採买,太令人愤怒了。

  但此次参加帕拉林匹克运动会成为新契机,让北韩的残障人士政策產生了重大变化,开始进行北韩残障人士的国际交流。此后我对於北韩残障人士的海外活动有了特別的执著和毅力,只要是能替残障人士做的,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挺身而出。金正日死亡,在金正恩指示下於两天后发表

  金正恩在二○一○年九月正式確定为继承人后,到掌握北韩的所有权力,並没有花太长时间。虽然掌握了实际权力,然而这和金正日在父亲金日成之下,名义上要表现出「第二把交椅」的状况是不同的情节,金正日的死亡来得很突然。

  二○一一年十二月十九日星期一上午十一点,党委员会议下达指示,中午十二点有重大广播,所有成员在礼堂集合。这一天,我上午九点在欧洲局参加早会后,和同事选手们一起在北韩残障人士联盟体育馆內练习桌球。为了纪念金正淑的生日,外务省在体育活动前安排了桌球预选比赛。

  听到重大广播消息,我们紧急返回外务省。在北韩重大发表、重大广播虽然有许多涵义,然而全员集合在礼堂收听,这是金日成死亡后的第一次。

  大家都神色紧张地聚集在礼堂內,似乎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十二点整,李春熙主播出现在朝鲜中央电视台节目上,穿著黑色韩服。在瞬间,「啊」的嘆息声响遍了礼堂。至今为止,李春熙主播只在金日成死亡穿著这一次丧服。

  金正日是在十二月十七日上午八点死亡直到过了两天,五十一个小时后才公开消息。根据北韩媒体说明,本来是要在十七日当天发表。但当天是星期六,为了让北韩居民们得以在週末休息,金正恩决定延期。全世界大概只有北韩,才能將国家领导者的死亡消息隱瞒两天。国家的所有行政业务透过电脑执行,只要三楼书记室的几个人保密,北系统可以持续运转。要是金正恩遭逢不测,也许会採取类似的模式。

  重大广播结束后,党祕书走到讲台。他丟下一句「大家可以回去了」,就消失在讲台后方。大家都从座位起身,返回各自的办公室。没人呜咽哭泣或是痛哭流涕。和金日成死亡时大不相同,当时听完重大发表后,有很多人含著眼泪。回到办公室,也没有人胆敢取出午餐便当。金日成死亡时,有很多应对错误遭到惩罚的案例。在哀悼活动结束后去三温暖、搬家或是玩卡牌的人,后来都被揪出来直接流放。

  经歷过这些事件,大家都很清楚该如何行动可是却没有能表达追悼之意的地方。目前虽然立了金正日铜像,可是当时万寿臺山丘上只有金日成铜像。

  成员们问身为部门党祕书的我,该去哪里追弔。询问党委员会后,说要等到指示下来。下午三点左右,党委员会议下达指示。会在外务省外国人面谈室布置追弔所(灵堂)。

  在北韩,越是这种时候更就该好好表现。大家都不想被抓住把柄,热切地展现出忠诚。看到金正日死亡报导后,连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成员们,就像被什么迷惑般,开始製作白色纸花。

  大家一起製作著花环,要想下班更是万万不可。直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才將花环完成,並且每个人都成为丧主,出面守著追弔仪式场。

  各局制定时间。轮流来到追弔仪式场,守在金正日的肖像画旁一个小时。其他地方也差不多,除了金日成广场之外,平壤市各处都掛上金正日的肖像画,进行追弔活动。不分男女老幼,前往追悼仪式场守几个小时后才回家。隔天必须向各自的党组织报告守了几个小时。若不这样做,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金正日的尸体安置在锦绣山太阳宫殿,进行国葬。此时金正恩的妹妹金与正初次在北韩媒体上露面。

  而金正哲的名字却不在葬仪名单中,也没有在媒体上露面。追弔活动就像已经编好的剧本般,有条不紊完美地进行。

  我猜测张成泽会在追弔活动中阵头指挥。金正恩因父亲突然死亡,无法振作精神,在当时的情况下,能够毫无差错从容带领北韩体制的人,只有张成泽了。打造开城工业园区,展现改革徵兆

  金正日死后,北韩丸速进入金正恩时代。首先,从改变第一號活动护卫的规定开始。所谓一號活动,是指最高指导者参加的活动。之前党委员会要在活动几天前,將参加者名单交给护卫司令部,活动当天,会有身穿便服的警卫员和护卫,確认参加者的身分。金正恩执权后,改由身穿军服的警卫员確认身分证,並在金日成广场入口两侧设立机关枪。旁边则大阵仗排列全副武装的军人。

  参加群眾只能从机关枪之间的空隙进入活动场所,也就是金日成广场。我也经歷过几次,每次经过机关枪前,都会感到背脊一阵发凉。要是发生了误射意外,那就只能悲惨地死去。机关枪瞄准了为了呼喊「金正恩万岁」而进入活动场所的参加者,无疑就像宣布戒严。除了想利用恐惧感控制居民外,看不出其他企图。

  实际上也採取了近似戒严令的手段。一號活动前一天起,金日成广场附近的官署就要將人员清空,在事前配置镇压暴动的军人们。內阁、外务省、贸易省、农业省、教育委员会等厅舍,都被全副武装的军人们佔领。当然这是后话了,到当时为止,並没有很多人预料到金正恩的恐怖政治。

  二○一二年四月十一日,金正恩被推选为劳动党第一祕书。四月十三號升迁至国防委员会第一委员长,继承了金正日的所有职责。

  这是世界史上第一次,共和政治指导者的权力已世袭方式延续三代。这一天,北韩发射了光明星三號卫星,然而由於技术性问题失败了。七月十八日最高人民会议决定,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正恩,从原来的大將阶级,赋予高两阶的元首称號。

  对於金正恩的登场,北韩的上流阶级原先是满怀期待的。金正恩在瑞士就读中学,在感受性较强的年纪,接触了西欧的文化。大家都期待金正恩有可能积极接受金正日为了维持体制,无法断然进行的改革开放。像毛泽东死后,因改革开放急速发展的中国一样,北韩也要走同样的路,这是北韩上流阶级的共识。

  金正恩是否会以留学派的开放心態促进北韩现代化呢?刚开始很多人曾抱持著这种期待。北韩每週六上午会举行「方针传达时间」,会传达金正恩在一週內说过的话语。聆听这个时期金正恩的言谈,会误以为北韩立刻要进行改革开放。

  「以朝鲜目前的经济系统来说很困难。研究其他国家的经济系统,如果是好的经济理论,都拿来研究看看。我们也来尝试吧!」

  金正恩毫不犹豫地表达出和金正日完全相反的想法。

  「朝鲜若想要发展经济,就要接受外国投资,只是目前在美国制裁的情况下,方法並不多。现在可赚取外匯最简单的方法是开放观光。大幅增加观光客,发展观光业。」

  金正恩提及开城工业区的案例,强调改革开放的必要性。

  「许多人担心,长期下来,开城工业区是否將威胁朝鲜体制。但是相对的,我们得到的会更多。首先,会赚到我们绝对需要的金钱。第二,对於开城市民的自然统治和管理会更容易。其他地区由於市场的缘故,控制居民变得很艰难。开城五万名市民每天聚集在一个地方工作后下班,不需要额外的管理。整体而言,对我们更有利。要在內陆扩大这类经济特区。再打造十四处类似开城工业区的区域。」

  金正恩还下指示,「教育很重要。各区域、郡建设高中,强化秀才培育。」

  努力塑造温和形象

  有个案例是我在外务省直接体验到的。关於迎接二○一二年的新年会,金正恩指示举行站立式的宴会。这和金日成的想法背道而驰。通常北韩的宴会,都是各自坐在椅子上享用食物的形式。一九六○年代金日成从欧洲返回后,在党国际祕书朴龙国(박용국)的建议下,举行了站立式宴会,只却举行一次就不再这么做了。

  当时干部们纷纷抗议,「宴会至今为止都坐著进行,为什么要站著举行呢?是要站著吃东西吗?我们腿很痠没办法一直站著。朴龙国那傢伙去了一趟欧洲,净是学一些奇怪的东西回来。」

  之后金日成从未再举行站立式宴会。实际上干部们不喜欢站立式宴会,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不符合北韩体制。在站立式宴会中,要自由走动,与人对话,还要选择適合情况的话题。进行对外活动时,遇见某个人谈了什么话,必须在事前得到许可,对於北韩干部们而言,站立式宴会成了「穿不下的衣服」。

  然而根据金正恩的指示,二○一二年新年会,要以站立式宴会方式进行。英国等几个国家的大使,还来向金正恩进行新年问候,不过气氛却糟到极点。最后整场下来,都是干部们和外国大使馆员工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閒谈。宴会结束后,金正恩在只有干部们的场合,大发雷霆地说:「哪有用这种方法进行对外活动的?」我看到他的模样,心想至少金正恩愿意进行新尝试,对他有了肯定的想法。

  在最初掌握权力的二○一二年,金正恩比目前更温和,干部们並不像现在这样对金正恩感到畏惧。比较当时的印象和现在的印象,有相当大的差异。那时干部们可轻易接近金正恩,金正恩也以亲切的態度接受。

  二○一二年六月,平壤仓田街完工时,金正恩也曾展现过破例的举动。最新的大厦区仓田街,可说是「北韩版的新城市」、「平壤的江南」。金正恩和夫人李雪主一同拜访刚迁入大楼的家庭,还亲自倒烧酒呈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想展现出人民指导者的亲民形象。

  对北韩居民造成最大影响的是中断「阿里郎」团体体操。北韩有许多人对於「阿里郎」团体体操怨声载道。每年动员学生们练习六个月,不可能只是逆来顺受。

  然而这是个谁都提出提出的建议。虽然不知道是谁向金正恩建议的,但停止动员学生们的事,已经充分获得北韩居民们的支持。

  同年八月,金正恩搭乘渔船型態的非武装木船,前往延坪岛对面的北韩岛屿茂岛和壮才岛视察,对於北韩居民而言是一场「感动人的」表演。这是金日成和金正日生前难以想像的事。没有护卫人员,就这么视察最前线这项举动本身,就让北韩居民激动不已。有一些老人家看到金正恩搭乘著二十七马力的小木船,展现出不畏风浪的姿態,年轻又充满霸气的模样,还激动得流下眼泪。

  欧洲的BBC广播公司与美国ABC广播公司

  金正恩执权后,北韩的对外部门也开始出现了一定的变化。从小在外国受教育的金正恩,非常了解媒体的宣传效果,也更重视和外国之间的交流。

  其实金日成和金正日也对外国媒体相当关注。但金日成只懂得和纽约时报等大媒体以直接採访的接触形式。金正日虽然从未受过外国媒体的访谈,可是下达了指示,在欧洲,北韩要掌握英国BBC广播公司,在美国掌握ABC广播公司。

  在欧洲,BBC具有任何媒体都无法企及的影响力。而美国媒体中,对北韩问题最感兴趣的就是CNN,因此CNN是最常造访北韩的媒体。金正日却认为,若要让美国舆论变更得对北韩有利,不是要掌握CNN,而是ABC。理由就不得而知了。

  北韩的指导者们就算多重视和外国媒体的交流仍存在限制。在媒体无自由的情况下,难以期待媒体的效率。这是北韩的矛盾也是悲剧。外务省封锁外国媒体对北韩的批判,只是思考將他们当作宣传工具来使用,想要藉外国媒体,將北韩的立场迅速向全世界传达,这也是外务省的课题之一。

  然而外国媒体更重视韩国媒体而非北韩媒体。延坪岛炮击或是天安舰炸沉这类事件发生时,韩国媒体比北韩媒体抢先一步报导。再加上朝鲜中央通信或是劳动新闻刊登的报导,都只有片段或是千篇一律,没有特別的內容。因此,外国媒体当然更倾向引用韩国媒体的报导內容。

  北韩媒体的报道和评论为何总是慢人一步,任何人能都轻易猜测到。那是由於严格的报导控制。要想在北韩媒体上报导世越號沉没,或是朴槿惠总统弹劾这类事件,都必须经过这些程序。由统一战线部报导课,和中央党宣传煽动部南朝鲜情势报导课协议后,向金正恩报告「南朝鲜情势报导计画」后得到批准,才能公开报导。

  九一一恐怖攻击、伊拉克战爭等国际新闻也不大幅报导。外务省报导局和中央党宣传煽动部对外宣传课协议后,每週三向金正恩报告「下週报导计画」后,才会得到批准。通常,北韩媒体的国际新闻会迟一週才播放出来。

  北韩的媒体环境,是处於想说话,却又不能畅所欲言的矛盾情况。金正日或金正恩对於对外报导的作业,展现出双重態度。某一天会对外交官们说,和外国媒体进行採访或简报,宣传北韩的立场。但是过了几天却又改口,要外交官们不得任意和外国媒体接触,连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不能发生。没有对外发言人的外务省

  和外国媒体接触的外交官,要是不小心犯错,就会在每週、每月党生活总和中受到批判。同事们之间进行批判还不算太丟脸,然而每三个月召开的每季党生活总和,外务省內一千名党员齐聚在礼堂,会议主持人也由党组织指导部外务省担当副部长进行。让几个人站在討论讲台上的批判,是为了让本人自己感到羞愧,也提升处罚的效用。党副部长忠於金正日的指示,认为「生活总和应在思想斗爭的气氛中进行」。各季党生活总和气氛,通常充满著杀戮之气。

  平昌冬季奥林匹克时访南的崔辉,在我担任欧洲局副局长时,是外务省担当组织部副部长。朴义春外务相在崔辉面前,也像是老鼠遇到猫。要是不想在每季党生活总和內进行自我批判,最好不要插手和外国媒体接触的工作。在这样的「自保主义」横行的环境下,谁愿意和外国媒体进行採访呢?

  在二○一二年四月,金日成生日一百週年活动前,金正恩向外国媒体公开了卫星发射站,试图取得前所未有的效果。下达指示驻外大使们和外国媒体进行採访,宣传北韩的政策。然而大使多半都避免和媒体进行访谈。

  这一年我曾参加外务省举行的协议会,是关於外国媒体交流事务的会议。

  我提出建议,「目前外务省只透过发言人的谈话或是声明,发表共和国的对外立场。只是文书型態,即使由电视台主播发表也可以。世界上任何国家的电视台主播,都不会直接朗读外务省的声明或谈话。现在我们外务省也要有发言人出面,直接向媒体简报,接受发问。这是国际趋势。平壤仅以文件发表,却要驻外大使们和媒体进行採访,这未免也太过勉强,也没有及时效果。」

  我很久以前就从APTN那里,收到和外务省发言人访谈,或召开记者会的要求。这是合理的要求。在会议席上,我的发言也是拐弯抹角地叫外务省报导局扮演发言人的作用。然而大部分的人都反驳我的话,也没有支持的意见,大家要我安静坐著,神情看起来都不太自在。会议毫无结论。

  会议后负责和日本协商的宋日浩(송일호)大使私底下偷偷告诉我,「外务省发言人向国內外记者们简报,是金正日將军大人已经下指示的事项。你也知道,问题是外务省內没有自愿当发言人的人。若是稍有不甚,只会遭来纷扰,谁敢做呢?」

  意思是,就算我这样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之后我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建议和APTN平壤分局进行採访,想建立起將北韩立场传送到全世界的途径,然而到最终都无法贯彻。牡丹峰乐团演奏美国歌曲

  我也曾经误以为金正恩会放弃金正日的核武开发路线,將北韩带往改革开放。二○一二年七月六日晚上,在平壤展开了非常特別的音乐表演。那是根据金正恩的指示成立的牡丹峰乐团,初次登台公演。

  有两件事令我惊讶万分。第一是李雪主坐在金正恩身边观赏表现,此时李雪主的名字和身分尚未公开。另一件是牡丹峰乐团演奏的外国歌曲中,有很多是美国大眾流行音乐。当然那时並未向民眾公开是美国音乐。举例来说,演奏电影《洛基》的主题曲之一〈Gonna Fly Now〉,舞台上方只介绍为外国歌曲。这首歌是在主角洛基独自奔跑挥空拳时响起,牡丹峰乐团舞台后方,以电影洛基的实际画面当作背景。还有法兰克.辛纳屈的〈My Way〉也仅说是轻音乐歌曲。

  压轴的主题曲被介绍为「世界童话名曲集」,是动画电影主题曲的合成曲。网罗了米老鼠、小熊维尼、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灰姑娘、美女与野兽等迪士尼的动画电影主题曲。人物扮演的米老鼠、米妮、小熊维尼登场,舞台画面上该电影以全萤幕播放。若是说是「美国童话名曲集」也可以。

  看电视转播的一般居民並不知道这是美国音乐、美国漫画,然而我在国外看过许多美国电影,立刻就发现了。太破格了。听说这天的表演在韩国也蔚为话题。

  目前在 Youtube 也能找到表演影面。

  从数年前开始,北韩就在交涉国立交响乐团前往美国表演一事。牡丹峰乐团演奏美国大眾音乐,金正恩还同意在电视上公开转播企图相当明显。准备將牡丹峰乐团送到美国,也正是著送出信號,要求美国对北韩开放门户。

  七月二十五日李雪主在北韩媒体上正式公开身分。这一天中央电视台报导「金正恩和夫人李雪主同志一起参加綾罗人民游园地竣工仪式」。虽然能够猜测牡丹峰乐团初次表演时,坐在金正恩旁边的女人是他的夫人,却没想到会出现「李雪主同志」这样正式的称呼。

  让北韩居民们更吃惊的,是李雪主热情挽著金正恩手臂同行的模样。在北韩,夫妇若是在街头上挽著手臂同行,是相当难为情的事。而且还是在上了年纪的干部们都会观看的国家活动场合中,这可被视为是相当轻率的举动。恐怖政治回来了

  这副景象在外务省內成为话题,世界媒体也大书特笔。

  部分媒体报导,这是金正恩为了展现出自己开放又开明的个性,而刻意演出的。这一天,李雪主则成为主角。金正恩向中国大使刘洪才与外交使节团提议搭乘游乐器材旋转木马。金正恩率先搭上后,外交使节们也不得不搭乘。但原本顺利运转的旋转木马突然停止了。在一旁观看的干部们不知所措,管理人员们则是急得到处奔走。不久后,旋转木马再次运作。

  这是常见的小意外,然而金正恩一从旋转木马走下来,就对管理人员高声怒斥。管理人员全身发抖说著对不起,刘洪才等外国大使也顿时惊慌失措。此时,李雪主走到金正恩身边安静地安抚。金正恩平復激动的情绪后,开始参观其他游戏设施,活动场合这才重视安寧的气氛。之后,李雪主也会隨行金正恩去进行当地指导,完美演出恩爱夫妇的形象。

  然而北韩上流阶层对於金正恩的期待逐渐落空。进入二○一二年下半年,金正恩强化了党的內部规律和对干部们的控制,要求所有干部和党员的一举一动,都要在事前彻底地向党组织报告。他指示,「要建立出就算是穷乡僻壤的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要让党中央听见的报告体制」。因此外务省局长级以上的人员,要在一天前事先向党委员会报告自己隔天的行程。外务省党委员会,则每天要向中央党组织指导部报告副相级以上高阶干部的具体行踪。

  也是在这个时候,逐步发展出恐怖政治的面貌。听说被评为金正恩体制掌有实权的李英浩人民军总参谋长,在私底下毁谤金正恩,遭到窃听后被肃清。执权初期对於金正恩的改革开放行动,李英浩曾说:「將军大人(金正日)难道是不知道若是进行改革开放会过得更好,因此才没做吗?」被肃清后,听说李英浩接受革命化事业后被处刑。

  目前在北韩,只要金正恩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执行枪决。金正恩展开大规模建设事业或国家性纪念事业时,一定会处刑一两个人,而且还是在事业开始的阶段就处死,让士气一落千丈。开始是在二○一二年底,锦绣山纪念宫殿的盛大重建工程。要將宫殿前的广场改为花坛式,將作业区域分配给各个机关。挖出三公尺深的泥土,泥土烘烤过后再次铺上。烘烤泥土,是为了扑灭虫子。国家產业美术指导部难以遵守作业期限,因此只挖了一点五公尺就覆盖上泥土。有一名局长在金正恩的命令下被枪杀。暗示处刑张成泽

  二○一二年四月十四日,金正恩召开最高人民会议,重申北韩是拥核国家。明文化拥核国家的地位,这是金正日时代就提出的计画。金正日宣布金日成诞生一百週年的二○一二年,是进入强盛大国的元年,在那之前,建立了获得拥核国家地位的计画。但是金正日还不到二○一二年就与世长辞了,在死后留下对核武的执著。在宪法上记载为拥核国家,这可是初次的案例。

  二○一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北韩发射银河三號,成功將运载卫星放入卫星轨道。卫星发射,虽然是根据导弹计画进行,然而这可视为金正恩回归金正日路线的信號弹。隔年二月十二日,金正恩贸然执行第三次核试爆,主张確保小型化、轻量化、多重化的精密核武攻击能力,也是为了支持这个想法。

  最后在三月三十一日举行的党中央委员会全员会议中,正式决定核开发、经济並进路线为党的政策。所谓核开发、经济並进路线,是指和经济发展一起,未来北韩的军事武力以不对称战力的核武,和弹道飞弹为中心进行强化。根据这个策略,北韩的所有財源都集中在核武和导弹开发上。

  北韩常以这种方式建立各种目標以带来新契机。运作社会的动力,只有建立新目標。例如二○一二年金日成诞生一百週年,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做些什么,並动员北韩居民。因为若不那样做,就无法维持社会安定。

  然而金正恩在宣言核开发、经济並进路线时,说了报告书上没提到的话。

  「完成核武之路並不容易。美国、中国等强国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也许会和美国展开爭斗。然而在和美国的战爭之前,我们內部可能会先引起战爭。要在內部的思想和意志的对决中获胜,才能製造核武。」

  我们非常讶异,究竟要和內部的谁对决?对照之后展开的情况,金正恩说的话就是暗示肃清,然而当时我们並不了解其中的涵义。

  金正恩就在这个时候放弃进行改革开放,態度转为强硬。为什么偏偏在此时转变呢?我个人是这样分析:金日成在一九四五年返回北韩,三十三岁成为北韩的指导者。引发战爭时也是在三十岁左右。金正恩当然也想在自己年轻时做出一番大事业。

  金正恩二○一二年执权,要將二○一五年打造为「祖国统一的巨变之年」,这句话也曾出现在《劳动新闻》上。在党內部会议和军队会议,也决定二○一五年前结束战爭准备。金正恩视察军队检查战爭装备,现实情况相当惨澹。

  装备既老旧又落后,油都已经被挪用,收支也和帐簿不符,士兵们都在挨饿。最关键的是经济没有好转,没有足以维持一百二十万名兵力的预算和装备。金正恩得到的结论,是无法以传统武器发动战爭。

  那么,就只能用父亲金正日从祖父金日成时代起就发展的核武,来全力一搏。他认为,放弃核武的瞬间,也难以维持自己的权力。

  全力一搏的核心是金钱。所有的財力都动用在核武和导弹开发上,北韩的经济权力大部分是由张成泽掌握。要选择让张成泽交出权力,还是让他继续掌握呢?金正恩毫不迟疑处刑的理由之一,就是张成泽不愿放弃经济方面的权力。当然金正恩对於张成泽怀恨已久的憎恶心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中国为何无法说服北韩弃核

  金正恩回归强硬作风,相信也受到三楼书记室一定程度的影响。

  三楼书记室基本上是將金正日、金正恩父子神格化,以维持世袭统治的组织。北韩假使改革开放,居民们得知金氏父子的真面目后,三楼书记室也自然会瓦解。从金正日手上继承三楼书记室组织的金正恩,似乎无法不顾书记室的意见。

  金正恩在宪法上载名北韩为拥核国家,透过採行核开发、经济並进路线,在宪法和党政策上將北韩保有核武一事明文化,最后以国內法完成制度化的作业,时间点是二○一三年上半年。从此时开始,北韩和中国之间核武爭论的样貌变得不一样了。由於北韩的对应理论进化了,將此和「保有核武的明文化」连贯。

  每当朝中之间进行高阶对话或交流时,北朝鲜核武问题就会成为严重的爭论议题。

  中国这样主张,「不是要你们立刻废除核武,可以在一段期间內持有核武。然而要政策性地宣示朝鲜的长期目標是无核化,为了无核化应进入对话场合。只要回到无核化的对话,就能增加对朝鲜的援助。在一段期间內持有核武,和美国等周围国家建立信赖后,可逐步走向废核。」

  朝中交流区分为党交流和政府交流。党交流由北韩劳动党国际部,与中国共產党对外联络部进行,政府交流,则由北韩外务省和中国外交部进行。

  党代表团之间会谈时,北韩这样反击,「和帝国主义的战斗,是共產主义者的神圣义务。若想和美帝战斗,我们也要有核武。中国共產党开发核武时曾说过,除了核武以外没有,对付美国的方法,並且会用核武守护社会主义。全世界共產党反对中国开发核武时,只有朝鲜劳动党支持中国共產党。虽然有大党、小党、歷史悠久的党和歷史短暂的党,但是不能有地位高的党和地位低的党之分,也不能有下指示的党和受到指示的党之別。所有的党都是平等的。用核武对付美国的核武,这是朝鲜劳动党的政策。批评这个政策,就代表干涉內政,也违反了国际共產主义运动的原则。」

  若是政府之间的交流对话,北韩的攻防则会改变。

  「朝鲜在宪法上记载了持有核。要求我们放弃核武,就等同於要求修订宪法。世界上有大国也有小国,然而干涉內政,要求修改其他国家宪法的国家只有中国。现在可不是清朝时期。」

  北韩和中国是重视理论和逻辑的共產国家。经常会用逻辑爭辩取决会谈的胜负。將马克斯列寧主义奉为指导思想的中国共產党,也无法用原来的理念和理论,反对北韩劳动党的核武开发政策。中国目前无法强力推动北韩的无核化,就是基於这个原因。

  註49:朝鲜劳动党主体思想中革命的首领观为,「作为主人翁的人民,应当接受首脑的指导。首脑是头,党是躯体,人民是细胞,躯体和细胞应当听从头脑的指挥。如果没有首脑,就失去了生命。」

  註50:〈脚步声〉(발걸음)是歌颂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歌曲。二○○九年金正恩公开露面前,已经在朝鲜居民中传唱,歌词中反覆出现「二月」(金正日出生月分),就隱喻著金正恩接班的讯號。

  註51:成蕙琳(성혜림),是朝鲜电影演员,被视为金正日的第二任妻子。然而,金日成反对这段婚姻,他认为电影明星不適合「第一家庭」,且成蕙琳已经有过一次婚姻,又有子女;再者金日成认为成蕙琳来自韩国,社会关係复杂,年龄比金正日大六岁,並不適合他。由於金日成的干预,成蕙琳不能作为金正日夫人在公眾场合露面。一九八○年代时,表面上她是前往莫斯科接受治疗,实际上是被流放国外。成蕙琳被迫把相依为命的儿子金正男交给金正日的妹妹抚养。她一直在莫斯科孤独地生活,至二○○二年去世。

  註52:李韩永(리한영),金正日前妻成惠琳的外甥。一九八二年在瑞士留学时,前往韩国领事馆寻求政治庇护。其后取得在韩居留权,並在一九九五年十月,和生活在莫斯科的母亲成惠琅取得电话联繫,协助她和其姊妹脱北。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五日晚,李韩永在韩国京畿道被枪杀。韩国进行调查,推断为「间谍所为」。

  註53:二○一○年三月二十六日晚间,载著韩国海军一○四人的天安舰护卫舰,在黄海海域白翎岛和大青岛之间巡逻时,突然沉入海底,沉船导致四十六名舰上官兵死亡。五月二十日,多国专家组成的军民跨国调查小组报告,指称巡防舰遭朝鲜潜艇发射鱼雷击沉。韩国媒体《朝鲜日报》后来声称,朝鲜的一些文件,暗示了金正恩製造了天安舰事件。

  註54:延坪岛炮击事件或延坪岛事件,是发生在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的军事衝突。南韩在年度例行军事演习中发射数十枚炮弹后,北韩隨即炮击南韩的延坪岛炮兵阵地,南韩亦还击了八十多炮,双方开始进行互射。北韩发射的炮弹共计一七○余枚其中六十枚命中延坪岛。延坪岛上平民陆续撤离,南韩出动F-16战斗机,前往延坪岛海空进行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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