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过多魔物降临人世
艾尔，曾一度因为没有魔法而叹息不已的艾尔，如今真的有了魔法。马厩上的鸽棚和旧木棚全都住满了矮人。万籁俱寂的夜里，人们早已回家安歇，这时路上就全是矮人滑稽的身影，大街小巷光芒上下翻飞，因为磷火沿着水沟在跳舞，还把家安在养鸭塘周围的柔软塘泥里、陈年茅草上的墨绿青苔中。古老的村庄里，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欧里昂有着一半的魔法血统。当他每天行走在凡人之间，聆听着俗世间的谈话，这种血液就沉睡着;而当他身处魔法生物之间，这种血液就从长梦中醒转，唤醒他头脑中沉睡已久的思绪。他耳中那经常在傍晚时分吹响的精灵号角如今有了意义，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正在逐渐接近。
村民们发现，他们的王白天就望着精灵界的方向，对人世间的繁杂事务漠不关心。而晚上则有古怪的光芒闪现出来，还有矮人的私语传来。艾尔村民渐渐陷入了恐慌。
这时，艾尔议会再次开会商讨。胡子花白的十二人结束了白天的工作后提心吊胆地来到了纳尔家，新近出现的魔物使得整个夜晚都古怪异常。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在从自己温暖的家中跑到纳尔铁匠铺的路上看到了跳跃的光芒，或是听到有声音窃窃私语，这一切都绝非凡世人间所有。有人甚至看到了不属于凡间生物的奇怪影子，鬼鬼祟祟地四处游荡。他们担心，各种各样的生物都已经悄悄溜过精灵界的结界来拜访那些矮人。
议会中的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现在所有人都在讲述同样的故事，孩子们惶惶不安，妇女又再次渴求原先的方式。他们一边谈话，一边瞟着窗户和墙缝，没人知道会出现什么。
奥丁说道：“我们大家去觐见欧里昂国王吧，就像以前我们曾去那间长长的红色房间里觐见他的祖父。我们就说，我们以前是多么渴望魔法，瞧瞧，现在我们有够多的魔法啦!然后请他别再寻求巫术，或是其他什么人类不可见的生物了。”
他站在沉默的邻居同僚们之中，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是地精嘲笑他的声音吗?还是说只是个回声?谁说的准呢!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周围的夜再次安静下来。
索尔说道：“不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有天傍晚，索尔曾看到他们的王独自站在高地上，一动不动，双眸凝视着东方，聆听着精灵界传来的某种声音，但当时没有任何声音，一丝响动也没有;然而欧里昂伫立在那里，某种超脱凡世的声音正召唤着他。“现在已经太迟了。”索尔如是说。
而这正是所有人都害怕的。
歌西卡缓缓站起身来，靠在桌边。矮人们在鸽棚上像蝙蝠一般窃窃私语，苍白的沼泽幽光忽明忽暗，暗处有奇怪的身影倏忽溜过，噗噗的脚步声时不时传入屋里那十二人的耳中。歌西卡说道：“我们只想要一点点魔法。”这时清晰地传来了一阵矮人的私语。接着，他们争辩了一阵子，关于以前艾尔还是欧里昂祖父当政的时候他们想要的到底是多少魔法。但最终，他们就一个方案达成了一致，那就是歌西卡的方案。
“如果我们不能改变欧里昂国王，不能扭转他望向精灵界的目光，”他这样说道，“那就让我们议会的所有人一起上山去找女巫辛黛萝尔，把我们的情况讲给她听，然后向她讨一个能够对抗过多魔物的咒语。”
一提到辛萝黛尔的名字，这十二个人就再次振作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她的魔法比闪烁的幽光更厉害，矮人和昼伏夜出的生物无一不畏惧她的扫帚。他们重新振作起来，又大口痛饮起纳尔的蜂蜜酒，然后重新满上杯子，向歌西卡致意。
夜深了，他们一齐站起身来，一起回家，一路都注意挨近彼此，还唱着庄严古老的歌曲以吓退他们畏惧的那些东西。尽管，嬉皮笑脸的矮人、磷火或是其他危害人类的生物都对此毫不在意。当最后只有一人剩下时，他撒腿便跑向自己家，磷火追在他身后。
次日，他们早早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因为艾尔议会的所有人都刻意避免天黑之后逗留在那女巫的山头，甚至希望天色变暗之前就离开。那天下午，议会中的十一个人很早就在纳尔的铁匠铺外集合，然后叫上纳尔。所有人都穿上了休息日去神父圣所时穿的衣服，虽然女巫祝福的恰恰是那些被神父诅咒的灵魂。十二人拄着粗壮的旧手杖，向山顶走去。
他们尽可能快地来到了女巫的小屋。在那里，他们看到女巫正坐在门口，注视着远处的山谷，看起来既没有变老也没有变年轻，对岁月的来去也全然不萦于怀。
“我们是艾尔的十二人议会。”他们站在女巫面前，衣着庄严肃穆。
“是了。”她应道，“你们想要魔法来着。魔法降临到你们那里了吗?”
“是的，”他们回答，“我们侥幸得以活命。”
“还有更多魔物要来到呢。”她说。
“巫祖婆婆，”纳尔说道，“我们到这里来是向您祈求，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好咒语，能用来抵挡魔法，这样山谷里就不会有太多魔物了，因为现在到来的魔物已经太多了!”
“太多了?”女巫说，“太多魔物了!就好像魔法不是生活的调剂与精髓，不是生活的装饰与光彩似的!以我的扫帚起誓，我才不会给你们什么对抗魔物的咒语呢!”
“啊，巫祖婆婆!”歌西卡说道，“来到的魔物确实太多了，本该留在精灵界的生物都越过了结界。”
“不止如此呢，”纳尔说道，“结界已经损坏，魔物没个尽头!磷火应当待在沼泽，矮人和地精应该待在精灵界，而我们人类还是应当跟人类待在一起。这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一致想法。至于魔法，若是我们多少有点想要魔法，那是多年以前我们还年轻时候的事了，魔法还真不是人类该碰的。”
女巫静静地盯着他，双眼里逐渐闪现出猫一样的光芒。她既没动弹也没说话，这时候纳尔又再次恳求她了。
“巫祖婆婆啊，”他说道，“您真的不给我们咒语来对抗魔物、保卫家园吗?”
“坚决不给!”她嘶声道，“坚决不给咒语!我以扫帚发誓、以星辰发誓、以午夜飞行发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地球那古老相传的至宝抢走?会不会抢去宝物让她赤裸裸地受其他星球的蔑视?要是没了魔法，我们该多可怜啊，正是有了魔法，我们才有了充足的底气，来面对来自黑暗和宇宙的妒意。”她坐着没动，但向前探过身子，魔杖戳在地上，她用那双愤怒的眼睛定定地仰视着纳尔的脸。“我宁愿，”她开口道，“给你一个对抗水的咒语使这整个世界都渴死，也不愿给你一个咒语抵挡每天傍晚隐约听到从山脊上流淌而下的溪流之歌，就算最警觉的人也听不到那微弱的声音，那贯穿一个个梦境的歌声，让我们了解河流精灵的古老战争与逝去之爱。我宁愿给你一个对抗面包的咒语让全世界都饿死，也不愿给你一个咒语来抵挡那金色麦田的魔法，在七月的月光中，有多少人类未知的生灵在温暖而短暂的夏夜游荡过那麦田。我宁愿给你一个咒语，抵挡你们的衣食住行，驱走温暖与舒适，是啊，我宁可给你这样的咒语，也不愿意将魔法从地球上这一片片可悲的原野中剥离，对于这些原野而言，魔法就像是宽大的斗篷能够抵御来自虚空的寒意，又像是色彩鲜亮的服饰，承受着莫须有的嘲讽。”
“你们走吧，回你们的村子去。你们年轻时寻求魔法，年长时却不再想要。你们该知道，灵魂的盲目要比眼睛的盲目更加黑暗，使得你们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无法知道任何东西，也无法理解任何东西。任何发自那种黑暗的声音，都不能诱惑我赐予一个对抗魔法的咒语。就这样!”
话音未落，她便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魔杖上，显然是准备从座位上站起来。议会的十二个人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他们注意到，就在这一刻黄昏开始降临，所有的山谷都渐渐暗了下去。在女巫种卷心菜的这片高地之上生出了些许游移的光芒。此前他们一直听着她那激烈的言辞，没注意到时间。但是现在，很明显天色已晚，一阵风从他们身边掠过，似乎是从稍远处的山脊那边吹来的夜风，让他们打了个寒战。每一寸空气似乎都已经染上了魔法—他们寻求咒语以对抗的魔法。
这个时候，他们还站在那里，女巫就在他们面前，而且明显正要起身。她的双眼紧盯着他们，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点了。毫无疑问，也就是不到三次眨眼的工夫，她就要在他们中间蹒跚走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他们立即转身跑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