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微帶哽咽。
這顆凡事為人設想的小扁豆,他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冬雷表哥,快給我瞧瞧姊姊給你包了幾枚銅板,她這人忒小氣了,去年給我的壓歲錢才給五個銅板……」他買個糖吃就沒了,到現在還想不起來吃的是什麼糖,因為吃太少了,嘗不出味道。
「不給看。」那是他的。
趙冬雷將捏得緊緊的紅袋子高高舉起,不讓人瞧。
牛豐玉不滿的咕噥。「你怎麼和姊姊一樣小家子氣,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你們喔!太討人嫌了。」
孩子氣的說法讓大家笑成一團。
「不必看了,就一枚銅板,象徵一元復始,一切重新開始,來年博個好兆頭。」她看向趙冬雷,意思是說︰瞧,我對你多好,沒忘了求我家祖宗保佑你過得更好,你可要感恩。
趙冬雷但笑不語,深幽的墨瞳中異采輕漾。
「嗟!才一枚銅板而已,小氣就小氣,還一元復始……」待會再回屋數數今年得了多少壓歲錢,他想買彈弓。
子時一過,鞭炮聲齊鳴,此起彼落的迎接新年的到來。
這時,牛輝玉端了一碗長壽面出來,面里有顆水煮蛋。
「妹妹,生辰快樂。」
「姊姊,生辰好。」
牛家每一個孩子的生辰都是一碗母親煮的長壽面和一顆水煮蛋,從沒間斷過,如今娘不在了,由一家之主代替。
「今日是你生辰?!」趙冬雷面有惱色,未及時備上賀禮。
「嗯!我是大年初一寅時出生,那時天未明,我爹原本要把我取名初玉,取其諧音,但是他覺得雙字比較吉利……」她娘常在她耳邊說著,有時還會笑著喊她初一。
第七章 燈會走水了(1)
初一起早要拜年。
初二起早走親戚。
初三……
一眨眼,正月都過了一半,十五元宵月正圓。
這一天,由知縣大人發起的百花會熱熱鬧鬧的展開,不過今天賞的不是花,而是人。
所謂的百花是由城里人家讓女兒上台表演才藝,琴、棋、書、畫、針黹女紅刺繡,甚至歌舞都行,由地方上的文人雅士進行評監,牡丹為冠,國色天香。,芍藥為次,技壓全場;海棠第三,嫵媚多情。
評選出的前三名各可獲得二十兩、十兩、五兩的獎勵,及珠釵數支、綾羅綢緞兩匹,還有兩盒官制的胭脂水粉。
花會的高潮則是由這三位容貌出色的花美人乘坐香車繞城一圈,讓全城百姓瞧見她們的花容月貌和才華,為今年的元宵節添上一點光采,月圓花好人嬌美,福地洞天喜相逢。
只是原本一到元宵人就多,百姓趕著看花燈猜謎,適逢一年一度的百花會,那涌進城里的人潮就更多了,密密麻麻、人山人海,一個挨一個,連落腳的地都踩不到,個子矮一點的,那更是被架在半空飛了。
正如趙冬雷說過的話,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先不論人群中有沒有拐子,光是你擠過來我擠過去的就能把胖子擠出油水來,更別提立在燈市兩旁的燈樓,一整排的燈籠燃著燭油,大家擠呀擠的把支撐牌樓的支架給擠倒了,一根倒下,其他支架也跟著應聲而倒,搖晃的燈油濺了出來,瞬間整個燈籠著火,燒成一團。
不過是轉眼間,整條街烈焰沖天,燈籠本來就是易燃物,加上又有油,還是木頭搭建的支架,火勢蔓延得相當迅速,一下子燒到兩條街外的會賓樓,火勢張狂。
應邀而來的趙冬雷和牛雙玉正巧在會賓樓門口,兩人目睹烈火如浪濤般燒來,凶 而洶涌,一些逃避不及的百姓被掉下來的燈籠火沫子打到,慘叫一聲變成火人。
這一幕太駭人了,牛雙玉嬌小的身軀不自覺偎向趙冬雷,小手緊緊捉住他胸口的衣服,她很想大聲的告訴百姓,別跑了,一跑會產生風,讓身上的火燒得更旺,就地撲倒滾動火勢很快就滅了,可是她驚駭到喊不出聲音。
趙冬雷小心的護住懷中的小人兒,不讓人沖撞到她,她那麼小一個,一撞就飛了。
兩人極其謹慎的想避開擁擠的人潮,往安全的地帶躲避,會賓樓在風口,若一著了火肯定無處逃生。
但是人一驚慌就會失去理智,橫沖直撞不辨方向,管他前面是誰,先推倒再說,只要能活命,誰死都無所謂。
群眾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趙冬雷已經使盡全力將懷里人兒緊緊摟住了,但因她個矮,往下一滑,他手才空不到眨眼的時間,她就被後頭急著逃命的百姓給推開,跌在會賓樓門口的台階上,手心擦破皮,直冒血珠子。
「小扁豆……」趙冬雷想擠過去,但是人太多,他又被推遠了。
「趙冬雷,你快來,我一個人會怕……」好多人,這些人都瘋了,她會被他們踩死。
此時的牛雙玉很狼狽,她頭發亂了,一只鞋不知被誰踩掉了,全身髒得像掉進煤坑里,雙手抱膝蜷縮成蝦狀,想把自己縮小再縮小,小到別人看不到,免得一腳踩到她。
她看過世界盃足球賽暴動造成傷亡的報導,死者不是被活活打死的,而是跑動時不慎跌倒,被一個又一個的後來者踩死。
她不想成為其中一個。
遠遠看到即使再苦再累也沒落過淚的小泵娘居然淚盈滿眶,趙冬雷雙目發紅了,像頭野獸般一拳打倒擋在前面的人。「滾——別擋我的路!」
他一連打倒十數人,十指間流的不知是誰的血,前方才稍微空出一點閃身而過的夾縫。
之後又有幾人被他或摔或扔或直接擊倒,其他見狀者嚇到了,連忙從他身邊繞道而行,沒人敢靠他太近。
「小扁豆……」模到了,他不會再放手。
「嗚嗚……趙冬雷,你到哪去了,不準放下我一個人……」火好大,快燒到她了,到處是火油味。
「別怕,我在,沒人傷得了你。」趙冬雷伸出手想把她拉過來,沒想到下一瞬間她竟整個人撲了過來。
咚!
痛。
沒站穩的趙冬雷被牛雙玉撲倒在地,後腦杓重重往會賓樓的石階一叩,當下一道血柱噴了出來。
他眼前一黑,很多遺忘的記憶有如狂卷的疾風暴雨,飛快地從眼前掠過,他痛得直想暈過去。
只是耳邊不斷傳來嗚咽的哭泣聲,一聲一聲地敲痛他的心,他很想告訴她︰他沒事,可是一直涌現的記憶逼他去看、去接受,他忽然發現自己很累,不想清醒。
餅了一會兒,深潭般的陣子緩緩睜開,原有的一絲柔情被冷意取代,他伸手推開趴在他胸前的小泵娘。
「救命恩人想要我的命盡避取去,不必用這麼激烈的手段要我命。」他坐起身,看著她哭得鼻頭發紅的小臉。
牛雙玉抽噎著,淚眼朦。「我以為我把你害死了,我不是有意的,你一直叫不醒……」
「我暈了。」他模模腦後,滿手的血。
抹了抹淚,她不安的看了看他頭上的傷。「我想也是,那石階很硬,人沒死也去了半條命,你……」
「扶我起來。」此處太危險了。
火,還在燒著。
脾樓底下還有在奔跑的百姓,尖叫聲、狂嘯聲、淒厲害怕的驚恐聲,以及火燒著木頭的嗶剝聲。
雜亂的聲音不住地伴隨灼人的熱風涌至,救災的城防兵永遠慢人一步出現,燒到民房的大火已控制不住了。
「趙冬雷,我們要往哪邊走,到處都是火……」濃煙密布,她都看不清楚哪里有火,哪里可以逃生。
趙冬雷?他眉間一蹙。「我想想……」
是了,他借用趙冬雷那小子的名字,不想別人認出他是誰,好躲開無止境的追殺,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