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帳房,這哪是敗壞來著?五姑娘可是逃妾,這事在咱們青寧縣里有誰不知道,她又不是什麼黃花大姑娘了。」逃妾一事到底是誰傳開的早已經不可考,橫豎這是眾所皆知的事,談不上是秘密。
「逃妾又如何?因為是逃妾,所以就無清譽可言?就能任你們言語侮辱?隨便養只狗,都還懂得忠心顧家,你們倒是比狗還不如!」
「喂,時帳房你這話說得有些重了,敢情是你現在不得寵了,拿咱們出氣……」
話未完,響起的是殺豬般的慘叫聲,一旁有人勸架,有人看熱鬧。
華逸冷冷瞅著,雖說身手敏捷度差了些,但性子一樣如石頭般硬,不容黑白混淆,果真是定在魂魄里的性格不易改。
這樣的男人,配得起她的。
餅了一會,時昊敏怒氣沖沖地走過轉角,險些撞上華逸。「華爺怎會站在這兒?」他反應飛快地停住腳步,猜想他是否听見了方才不堪入耳的話。
「五姑娘忙著,所以我到外頭走走。」不等時昊敏問話,他又道︰「我想時候差不多了,要不一道走。」
「也好、也好。」時昊敏比了個請的動作。
華逸微頷首,與他並行著,狀似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道時帳房有婚配否?」
瞬地,時昊敏如臨大敵般地道︰「華爺千萬別誤會,我和五姑娘之間再清白不過,我待她就像妹子,對她一點非分之想皆無。」
華逸懶懶睨他一眼。「時帳房想岔了,我和五姑娘之間並無私情。」
「可是五姑娘對華爺是一見傾心。」
華逸眉頭微皴了下,沒想到她連這事都跟他說……
時昊敏又接著道︰「五姑娘是個好姑娘,她初到青寧縣時,這兒的人見她孤身一人,對她不聞不問,胡亂揣測她的出身,冷眼看著她栽著棉田,直到有一天,她的收成好,甚至栽什麼都能活時,一些人就靠過來,想從她身上學些竅門……雖然我不想這麼說,可青寧縣的人待她並不好,唯有利可圖時才會笑臉相待。」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他是不是搞錯狀況了?想要當說媒人的是自己不是他,犯不著跟自己提以往。
「五姑娘是外冷內熱的姑娘,不入她眼的,她是清冷不睬,入她眼的,嘴上雖不饒人,但她會一心一意地待那人好……華爺,你會看輕五姑娘逃妾的身分嗎?」
「不會。」華逸不假思索地道。
「那麼,不如就接受五姑娘吧,她呀,嘴巴硬,總說不喜旁人接近,柳莊里就她一個,連個丫鬟婆子都不要,可事實上,她很孤單。」
「既然知道她孤單,為何你——」
「就盼華爺別再讓她孤單。」
華逸緩緩看向遠處,不禁想,看來腦袋靈活了不少,竟當起說客來了。
他要是真能與她相守,又何苦將她推給其他男人。
前世的他,受困于身分,受困于母妃之命,如今的他……早已無法再世為人,又怎能侵佔她的姻緣?
他不能牽動旁人的命運,後果不是他擔得起的。
時昊敏本想再說什麼,可瞧他一臉冷沉直朝坊前院走,只好閉上嘴跟著。
一進前院,就見本是低頭繡花的繡娘一個個都抬起頭,一雙眼全都含羞帶怯地瞅著華逸,有的壓根忘了自個兒已出閣,那目光實在是露骨得嚇人。
偷覷華逸一眼,他也不得不說華爺的皮相確實好,也莫怪五姑娘一見傾心。
華逸壓根不覺旁人的目光,直到听見有人喚他,「華爺。」
就見佐淨瑜碎步來到他面前,朝他福了福身,隨即羞怯地垂著眼,道︰「多謝華爺差人送來紡車和緹花機。」
「佐姑娘太客氣了。」華逸輕揚笑意道。
他知道織造場是柳堇和佐淨瑜的爹合作的,他幫的自然是柳堇而不會是她,但如果可以幫上她一點忙,他心里的愧疚也會少一些,誰要他曾辜負了她。
「不過……」佐淨瑜有些難以啟齒,不禁轉向時昊敏求救。
那不需要言語的眉眼間交流,教華逸不禁輕呀了聲,什麼時候這兩個人竟搭上線了?這兩人之間怎會有姻緣出現?
「華爺,是這樣的,棉鈴即將要采收了,可這紡車有點不足……」時昊敏厚著臉皮將佐淨瑜的想法道出。
華逸看向他,再看向佐淨瑜,不禁輕搖著頭。
要是這兩人真是郎有情妹有意,他自然是不能壞人姻緣,可還有誰配得起他的千華?他得要上哪挑人選?沒有前世羈絆,沒有累世的擦身而過是蓄不起好姻緣的福分呀。
「華爺搖頭的意思是……」時昊敏不禁心往下沉。
華逸回神,正要解釋,卻見連泰行正巧從屋外走來。「連管事。」他抬手要時昊敏稍安勿躁,隨即走向連泰行。
「華管事,小的已經跟金爺約好時間了,就在今晚。」
華逸微露喜色,道︰「正好,我跟你一道回城,晚一點你差人再準備一些紡車過來這兒。」話落,他將時昊敏招來,告知紡車的事,隨即便跟著連泰行走了,壓根沒瞧見柳堇就站在通廊瞅著。
她瞧見的是方才他對佐淨瑜的笑,瞧見的是他頭也不回的背影。
心,隱隱痛著,他卻不知道。
第十二章 柳五陷入險境(2)
在繡坊忙了一個下午,搭著馬車回柳莊後,她便讓車夫回去歇著,獨自進了不著燈的宅院。
天色漸暗,卻沒人替她點上燈火等待她歸來。
如果她肯,請個小廝丫鬟的,難嗎?可她就是不肯,不願讓不相干的人踏進她的屋子。如果沒人願意心甘情願地進她的屋子,她寧可獨自一人。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才剛踏進屋子里,敏銳地察覺屋里有異狀,正要退出時卻已來不及,她已被人給擒住。
「混蛋東西,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擄人嗎!」
「只要柳姨娘乖一點,咱們是不會動粗的。」說著,抓著她的男人往她嘴里塞了布,往她脖子一敲,她失去了意識,另一個人俐落地綑綁著她,隨即將她扛上肩,眨眼消失在即將暗下的天色里。
馬車停在城南一帶的銷金窩前,華逸跟著連泰行進了青樓,不一會兒就讓人給帶上了三樓的雅房。
門板推開,俗艷的香味撲鼻而來,華逸不著溫度的陣眨也不眨地盯著坐在席上的金玉律,瞧見隨侍在身後的男人便是那天前去擄柳堇,教他給攔下的男人。
那男人隨即向前一步,在金玉律耳邊低喃了句。
金玉律從頭到尾神情未變,咧開大大的笑意,起身迎接兩人。
「連管事,這位就是你說的華大管事了?」金玉律朝連泰行微頷首,隨即將注意力擺在華逸身上。「幸會,華大管事。」
「幸會。」華逸陣色深沉地道。
金玉律一副不察他散發出的敵意,逕自吹捧著。「曾經我以為這天底下是難再出現相貌在我之上的人,如今見了華大管事才知道,原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華逸輕揚笑意,沒搭腔。反倒是連泰行堆起笑臉應承著。
「是啊,咱們華大管事的相貌絕對是世間少有的俊美,想我當初見到他時,還瞧得轉不開眼了。」
「確實是龍章鳳姿,人上之人。」
華逸充耳不聞,逕自坐下。
金玉律倒也不在意,請連泰行入坐後,開門見山地問︰「不知道華大管事要連管事聯系我,所為何事?」使了個眼色,讓站牆邊一列的花娘趕緊入席伺候。
華逸嫌惡地抬手示意花娘退下,隨即道︰「金爺,特地要連管事聯系,其實是奉二爺的意思前來,這事簡單,只要金爺點頭,往後皇商尹家就是金家的靠山。」來的路上,連泰行已經將計劃的進度一並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