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說,我是一把刀。」她啞聲開口,說︰「一把他擁有過最好的刀。」這話,讓他心口抽了一下。
他看過那些資料,那訓練她、利用她的男人留下的資料,里面寫著同樣可惡的字句與評論。
「你不是刀。」他看著她,告訴她︰「你是霍香。」她凝視著他,然後道︰「是的,我是霍香。」
「霍香是一種治病的草藥。」他提醒她,她曾說過的話。
她沒有因此退縮,只啞聲再道︰「這個世界生病了,那些人、這些人,創造這個游戲的人,參與其中的獵人,都是變異的細胞,他們是癌,就像暗影一樣。」
她的話,讓他一怔。
她黑瞳清亮,凝視著他,淡淡開口︰「如果有必要,我會親手割掉那些毒瘤。這是我可以修正的事,這是我可以彌補的事。」
這是韓武麒那王八蛋灌輸她的念頭,他真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她,但他更清楚,他不可能把這念頭從她的小腦袋里就這樣晃出來。
因為那姓韓的賊頭,切中了她的要害,那王八蛋擅于將人當玩偶操縱,總是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人照他所要的去做,讓他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她需要做得更多,比在船屋上當他的助手還多。
當她終于從暗影的控制中清醒過來,她的罪惡感就這樣日復一日、一點一滴的泉涌了出來。越清醒,越深重。
于是被拖著往下沉入那名為罪惡感的泥沼,直到她整個人都完全被淹沒。
「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她看著他,告訴他︰「我欠下的債。」
看著她平靜無波的面容,他在這一秒,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不可能改變她的決定。她已經認定了自己有罪,她想要贖罪。
他收回了在她臉上的手,緊抿著唇,即怒又惱,滿腦子只想著要將韓武麒大卸八塊,和強制將她擊昏,扛著這頑固的女人離開這個該死的游戲。
彷佛察覺到他的想法,她張嘴淡淡再道。
「我知道你在紅眼時看過我的資料,看過那些你們從暗影集團的電腦里下載的資料,我相信你很清楚,我可以保護自己,就像你之前說的,你讓我留在船屋,讓我當你的助手,就是因為我可以保護自己。」
他更惱,濃眉緊蹙,雙拳緊握,咬著牙說。
「我以為你可以,但顯然——」
「我可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打斷他,眼也不眨的說︰「你也知道我能做到什麼,那份資料上說的都是真的,我從來沒有失手過。」
他一僵。
「從來沒有。」她注視著他,重申。
她的黑瞳再次冷如冰石,但他能看見、能感覺到其下的洶涌。苦澀、憤怒、罪疚……
那些百般的情緒啃噬著她,將她的靈魂咬得千瘡百孔。所以,他沒再開口,只是沉默。
「這不是你的事,我不是你的責任,你應該要離開這里。」
她面無表情的提醒他,「七點時,手環會顯示第二級的游戲目標,它上面有個小型的投影機,會投影資訊在我的手臂上,我必須解除屠震干擾的訊號,才能收到那些資訊。我相信游戲的手環上有監視系統,會回傳影像和聲音,那些人若是發現你在這,會警覺到情況不對。」
她嘴里說著讓人惱火的字句,她那張小臉平靜得教人生氣,但他卻無法再對她發脾氣。這是我可以修正的事,這是我可以彌補的事。
她說。
這是我必須做的事。平靜又堅決。
他不再和她爭辯,只是轉身走開。
第7章(1)
霍香看著那男人消失在叢林里,心口莫名緊縮。她清楚當她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時,他會怎麼做。他是個好人。
可跟在這男人身邊這麼多年,她十分了解這男人的行事與作為,他不會試圖插手不想被拯救的人。
他的工作,讓他能夠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害怕失去名聲只能忍耐政客丈夫暴力對待的名媛,沉迷毒品去偷搶拐騙毆打父母的混混,壓力太大酗酒最終流浪街頭的律師,為了男人而去賣身的女人……
他的世界並不完美,他也不會多管閑事,不會去管那些不去嘗試幫助自己的人,因為如果當事人自己不想爬出來,那旁人幫得再多也只是徒勞無功、浪費力氣。
他不做多余的事,不會奢望可以拯救那些不想被拯救的人。
他會插手幫那個帶著孩子到車站的女人,是因為那個女人想要離開,因為那個女人為了孩子鼓起了勇氣月兌離了那個男人,想要得到幫助。
她不一樣,她明白表示了,她不想要他的幫助。她不需要他在這里。
她知道他會走開,這是她想要的。
霍香轉過身,將方才在水中漂洗的內衣和襯衫撈了起來,走上岸,在樹下生了一堆火,把濕透的衣物掛在上面的枝干上烘干,再月兌上的長褲也掛上去。
潮濕的清晨容易起霧,濃密的林葉,會將燃起的煙稀釋,讓人看不清,雖然霧氣會在朝陽升起時散去,但溫度落差引起的晨風,則會將剩余的殘煙吹散。
這是一天之中,唯一生火時,比較不會被人發現的時間。
她應該要想辦法弄一些食物,如果她想應付接下來的一天,她需要進食,她也需要更多的武器。她冷靜的思考著,拿著匕首削著方才生火時,收集來的一根長樹枝。
她很清楚她自己一個人是最好的,但為了不知名的原因,胸口莫名緊縮著,讓她無法呼吸。
她握緊匕首,強迫自己深吸口氣,壓下那在腦海邊緣騷動的情緒,再次一刀一刀的削著,除去多余的枝葉,將前端削尖,動作迅速而確實。
驀地,又感覺身後有人,她匆匆回身,只看見那個男人去而復返。他一手提著他的背包,一手抓著一條長蛇,朝她走來。
她愣看著他來到眼前,拿出他自己的匕首,將已經死去的長蛇切去頭部放血,剝去蛇皮,然後朝她伸手。她呆瞪著他,她應該要問他為什麼還在這里,為什麼還不走開,但那些字句卡在喉嚨里,不肯出來。
見她沒有反應,他開了口。
「我需要叉子,才能將它烤熟。」他朝她左手握住削好的長叉點了下頭。
他看著她,一雙黑眸里沒有不耐也沒有怒氣,好像她方才並沒有拒絕他的援手,好像她剛剛沒有無禮的叫他走開。
喉嚨在瞬間縮得更緊,心跳得更快。
然後,不由自主的,她把手上的長叉交了出去。
他熟練的把那條長蛇串了起來,架到火上燒烤,然後從背包里掏出一件墨綠色的T恤遞給她。
「穿上。」他說。
眼前的男人仍赤果著上半身,她知道這是他的T恤。
她不冷,可她確實不喜歡這樣赤果著身體,若不是她的襯衫和褲子沾了泥巴,現在又剛好有時間,她也不會花工夫清洗它們。
而且那件T恤是干的,顯然他早在昨天下雨前就把這件T恤月兌掉了。所以她伸手接過,將那件過大的T恤套上。
那衣物上頭,還殘留著他身上的味道,但十分干爽,長度幾乎蓋過了她的大腿。她看他一眼,那男人盤腿坐在地上,烤著那條蛇,彷佛沒有注意到她。
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到頭來,她只能在一旁凸起的樹根上坐下,彎腰月兌掉腳上的羊皮短靴,倒掛在樹枝上,插到火旁烘干。
她的腳因為在潮濕的環境中待了太久,皮膚皺巴巴的,還有些臭。她起身走到水邊洗腳,發現腳趾甲有幾片裂了。
吧爽的T恤,更加突顯濕內褲造成的不適,她沒多想,將它也月兌了下來。她回到火堆邊,將那件小小的衣料掛上樹,再次坐下,卻見那男人抬眼朝她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