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連忙說︰「羽豐郡王在書房。」
「不用帶路,我自己知道位置。」
蕭圖南就听得外面一陣喧嚷,然後由遠而近,來人不等通報就自己打開了格扇,大步走了進來。
珍之也是見慣了,上前奉茶,「奴婢給安平郡王問安。」
「不用多禮。」安平郡王走了幾步往前,一看案頭,「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寫字?」
「我為什麼不能寫字?」
「就是,你沒听說嗎?」安平郡王一臉奇怪,「城南的消息。」
「我又不住城南,哪里管城南的消息。」
「那你管朝陽的消息嗎?」
蕭圖南頭也不抬,「沒興趣。」
「喔。」安平郡王模模鼻子,「那是我多事了,還以為你有興趣。哎,跟你說一件趣事,我早上去泯東那邊看了他的長子,可真像他,眉毛眼楮鼻子嘴巴,一看就是父子倆,那個家生丫頭可好命了,一下成了平妻,听說泯東縣子夫人氣得跳腳,可也沒辦法,德王爺跟德王妃對這男孫寶貝得很,舍不得他當庶子。」
蕭圖南心想,袁朝陽能出什麼事,這也才幾天,他一點都不想知道,一點都不,「泯東生了八個女兒後才生了這個兒子,德王府自然是寶貝的。」
「泯東可高興了,一直秀他兒子,說來也奇怪,我們都二十五六歲了,但是看泯東秀兒子,我就會一直想到小時候他秀百鳴硯的臉,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蕭圖南自然知道,泯東自小跟袁朝陽親近,安平郡王要是知道什麼城南的事情,有很大的機率是從泯東那邊知道的。
笑話,他蕭圖南可是秦王世子,過幾天就要收貴妾,這幾日在盤算正妻人選的人,他對袁朝陽這個前妻一點想法都沒有。
就算知道她生病總是拖沓,雖然知道她生病就特別愛撒嬌,可是這些都跟他無關,他,蕭圖南,根本不在乎。
城南的事情,城南能有什麼事情,袁朝陽家的鋪子都在京城一百多年了,皇帝都不知道換了幾個,再來個一百年也不會有問題。
「我還想順便替我家翠煙問問,我祖母的意思是,如果你覺得可以,兩家就快點說親,如果你不喜歡,也得早點說清楚,畢竟女子不如男子,耽誤不起,跟你說,翠煙的畫像可不只秦王妃有,磔騎大將軍也有。」
「驟騎大將軍?他幾個兒子都成親了,孫子年紀又不到,你妹妹進府了能嫁給誰?」蕭圖南想了一下,「大將軍的續弦?」
安平郡王嘻嘻一笑,「可不是。」
蕭圖南嫌棄,「大將軍這怕都有五十了吧,你家老夫人也不嫌孩子委屈?」
「這你倒誤會我家老夫人了,翠煙願意,過了門就是老夫人身分,一品誥命,掌中饋,這可比嫁給薛大人家的嫡孫當孫媳婦,被壓一頭強得多,孫媳婦什麼時候才熬得到頭?當然,嫁給你是最好,去江南前我還想給翠煙說說,但從江南回來,我覺得還是算了,大將軍好歹看重我妹的美色,你連我妹的美色都看不上,嫁給你,翠煙肯定只會是家中的擺飾,得不到一點關心。」
「我也還沒決定正妻人選……」
「這就是了,大將軍可是一看到翠煙的畫像就寫信來了,誠意滿滿,顯然被翠煙的美色打動,你呢,美色都打不動,我看裴秀女可比翠煙美多了,你居然也沒心動,我真覺得算了,夫妻年齡不是問題,大將軍只要對翠煙好,一樣和和美美,夫妻年齡適當卻沒有愛,那也美滿不起來。」
「所以你今日是特別來跟我說這個的?」
安平郡王笑得欠揍,「這只是順便,婚事哪急著這幾個月呢,我主要是想跟你說朝陽的事情,你既然不感興趣,那我就不說了,下午要去永樂那邊看異域舞姬,走啦。」
安平郡王風一樣的來,風一樣的走,留下一個未爆彈。
蕭圖南真的想揉死安平郡王,為什麼要跑來跟他說,為什麼又不把話講清楚?雖然自己講了沒興趣,但他還是可以說啊,他們都是郡王,都是正二品,沒有誰比較低。
低頭,就見自己寫的大字,最後一個字已經丑得不成樣子。
他還是受影響了。
蕭圖南一下單手折斷了毛筆,然後喚,「伍大呢?」
很快的,伍大進來了,「小的見過郡王。」
「去城南袁家打听打听,小心點,別讓人發覺是我想知道。」
伍大跟了蕭圖南二十幾年,十分懂,「是,小的明白。」
之後蕭圖南開始心不在焉起來,一下怪安平郡王多嘴,一下又覺得自己干麼那樣倔強,就當是一起長大朋友,問一下也很自然啊,和離之事,對外都是說無子,在外人看來,他們應該算好聚好散……
可惡,伍大也去太久了。珍之給他端上四色點心,他揮揮手讓珍之下去。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伍大總算回來了,「回郡王,听說有宵小集團闖入袁家搶掠,幾個女眷被嚇得不輕。」
袁家被宵小闖入了?
蕭圖南站了起來,「可有人受傷?」
「倒是沒有,不過袁大小姐病中,袁大女乃女乃懷孕,經過這一嚇,兩人都臥床不起,飯也吃不下,城南人都知道袁家現在高價收購鹿角靈芝,不過鹿角靈芝難得,雖然已經開價到五百兩,還是沒有鋪子找到。」
蕭圖南臉色難看,袁朝陽是勢利,是現實,但袁朝陽也美好了他整個青春,他對袁朝陽的感情不是愛恨可以概括,她不能不好,不然他就不知道要得意給誰看了。
「報官了嗎?」
「報了,雖然袁家現在不過一般百姓,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
「不過袁家跟官府說,袁大小姐跟跟羽豐郡王,安平郡王從江南回來,可是有交情的,官府打听後確實如此,所以辦案還算積極。」
又打著他的名義招搖撞騙!
奇怪的是他沒有很生氣,京城就是這樣,沒幾分關系,誰理你。
伍大接著說︰「小的去打听時,听說……听說住在三進東角的袁大小姐因為還沒睡,跟匪徒打了起來,挨了好幾棍子。」
蕭圖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膽子真的太大,听到動靜就裝睡啊,她一個女孩子家,居然敢跟匪徒動手。
鹿角靈芝……
「珍之。」蕭圖南喚道︰「你讓管家去翻翻庫房有沒有鹿角靈芝,我記得庫房還有兩枚。」
「是。」
不一會,珍之回來了,庫房的確還有兩枚。
蕭圖南遂命伍大帶著靈芝上袁家,就賣他們八百兩。
珍之掩面笑著,郡王哪缺這些錢?照她來說,無子也沒什麼,當時袁大小姐確實佔有欲強,不肯張羅侍妾通房,不過經過這幾年,也許已經想開。
這一趟南行,珍之是真的看清楚了,沒了袁大小姐的陪伴,郡王只怕這一輩子都不會真正開心起來。
*
袁朝陽真的覺得自己太傻了,她自小騎射都不行,何況武藝?卻沖上去跟匪人對打,結果被打了個鼻青臉腫,疼死她了。
她從江南生病後一路趕回都沒有好好休息,又遇到匪徒上門,這下真的什麼都吃不下了,瘦了一大圈。
但她不是普通人,她可是袁朝陽,袁家的長女,就算吃不下飯,也不能阻擋她撐起一個家。
臉上青青腫腫的是不好出門,但還是能在家看帳本。
「大小姐。」郝嬤嬤喜孜孜的進入花廳,「剛剛有人上門賣這個鹿角靈芝,老奴仔細看過了,是真品沒錯。」
袁朝陽一喜,「快拿去廚房炖湯給大女乃女乃喝。」
弟妹柳氏這幾日害怕睡不著,眼圈都黑了。
「大女乃女乃懷著孕,自然要喝,小姐也得喝。」郝嬤嬤十分高興,然後又困惑地說︰「嬤嬤听李管事說,賣靈芝的人有點面熟,只是想不起來是誰,嬤嬤讓他形容了一下,覺得有幾分像羽豐郡王身邊的那個伍大,方臉,黝黑,大耳朵,留著兩撇小胡子,個子又高又瘦,看起來竹竿似的,說著一口官腔,不是伍大又是誰?」
袁朝陽一臉好笑,「嬤嬤,我們在城南,他怎麼會知道我們袁家在找鹿角靈芝,就算知道也不會派人送來的,他可是巴不得捏死我。」
郝嬤嬤心疼,「無子又不是小姐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
青和郡王,安平郡王,泯東縣子都已經兒女成群,他卻還沒一個嫡子,不是她的錯又是誰的錯?何況跟她在一起,他就會沒出息。
秦王妃說得對,等將來他們老了,蕭圖南仍然是個五品縣子,蕭圖恩成為新任秦王,然後把這個嫡長兄分出秦王府,現實的人生才要開始。
袁朝陽不會想太多的,那日在鄭州驛站,有他說的那幾句「本郡王又不跟她同床」,「那是為了要氣你」就已經夠了,她袁朝陽對他來說不是路人甲乙丙,在他心中仍然有一定的位置,好壞參半,也好過無情無愛。
這時袁太太一臉憂愁的從內廊出來,她剛剛去看了媳婦柳氏。
袁家是八字犯沖吧,兒子腿骨裂了得休養,懷孕的媳婦受了驚嚇,飲食不思,生病的女兒被匪徒打了個頭破血流,現在臉還腫著。
袁朝陽見母親出來,連忙迎上,「娘,買到鹿角靈芝了。」
袁太太一喜,「終于買到了?」
「女兒已經讓人拿去廚房炖了,晚上肯定讓弟妹喝上靈芝雞湯。」
「那就好,大豐媳婦這幾日吃得那樣少,我都擔心餓到我孫子。」
「救命靈芝來了,娘大可放心。」
袁太太愛憐的看著女兒臉上的青腫,「下次可別這樣沖動了。」
「沒下次了。」袁朝陽雖然憔悴,說話還是有女掌櫃的霸氣,「我天天去盯官府,我昨日說了,再不把盜賊抓到,讓我們一家安睡,我可真要去求永樂公主了。」
袁太太知道女兒沒求過公主,也沒求過那些郡王縣子,但這次盜匪太嚇人,不抓起來一家都別想好睡,哪怕已經多請了護院,但家里女眷孩子多,總歸還是害怕,這回是沒出人命,但下回呢?難保有這樣的運氣。
「太太,老奴多嘴一句。」郝嬤嬤道︰「這鹿角靈芝也不是憑空得來,老奴听李管家說,賣的人倒像是羽豐郡王那邊的伍大。」
袁太太意外,「當真?」
「伍大那模樣十分有特色,至少老奴可沒見過第二個有相同特征的人。」
袁太太就喜了,「朝陽,是不是這趟南行——」
「沒有的事。」
「可是羽豐郡王都帶上你了。」
「那只是他不想食言罷了,他想讓我知道,他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實現,哪怕是以前的承諾,他帶我去江南,為的是不想毀約,不是為我。」
袁朝陽一陣好笑,她知道母親在想什麼——既然羽豐郡王對你還有意思,不如兩家再結親?
母親愛她,太害怕她一個人孤獨終老了,可是一個無子又嫉妒心重的女人,注定只能這樣,更何況對蕭圖南來說,她犯下的錯誤可不是無子這樣簡單,她勢利,她現實,她沒有真心。
那個來賣靈芝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伍大?
第九章 夜闖香閨溫舊夢(1)
內務府。
蕭圖南眼見兩車共六十卷輕紗,內心倒是有幾分對袁朝陽另眼相看了,身體不舒服,但工作還是沒落下。
送輕紗來點交的是十六歲的袁大富,陪伴在身邊的依然是袁朝陽的左右手,李修。
當年他跟袁朝陽成親時,袁大富不過七歲幼兒,喊了他三年姊夫,現在已經長這樣大了,都可以代表袁家到內務府呈交東西了。
袁大富恭恭敬敬的行禮,「還請羽豐郡王過目。」
蕭圖南翻了樣品冊,六十色,就是按照一般顏色排列,沒特別去揣測太後跟皇後的心意,很好,皇家天威是不容揣測的。
質料是好的,入手輕柔,十分透氣,顏色也染得均勻,嫣紅跟赫紅相近卻不同,松柏綠跟松花綠相似卻能辨認,挺好的,還是一絲不苟。
蕭圖南審視著輕紗,「一樣九染九曬?」
「是。」李修回答,「南郊好天,一日不敢偷懶,工人都得洗過手才能進院子,不敢污了呈貢的東西。」
蕭圖南對這個李修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但他堂堂郡王跟一個下人過不去就太沒面子了,于是只點了點頭。
旁邊陪伴的內務府柯文吏見狀問道︰「郡王若是覺得可以,那下官就把核可文書給袁家了?」
蕭圖南嗯了一聲。
柯文吏早已經準備妥當,文書也很簡單,就是收了六十卷輕紗,品質無礙,給袁家一個官方收據,免得將來東西不見,各說各話。
李修小心翼翼收下。
就見袁大富行禮,「多謝羽豐郡王,多謝柯文吏,輕紗已經呈交,不耽誤貴人時間,草民先行退下了。」
蕭圖南想問問袁大富,袁朝陽的風寒好了沒,她挨盜匪的打,外傷好了沒?可是眾目睽睽,他又不想讓別人知道他還關心著和離的前妻,只能從袁大富一臉神清氣爽來推測,袁朝陽應該無礙。
真是見鬼了,南行時想著她,他還以為是見了面的關系,現在都回京半個月了,他還想著她,前兩天觀音菩薩得道日,原本跟母妃說要喝裴秀女跟鄧秀女的茶,又被他推了,想來
想去,都是伍大打听的——袁大小姐被匪徒打得鼻青臉腫。
袁大富離去後,柯文吏揮揮手,內務府的粗使連忙把兩車輕紗卸下,再用素布包起隔塵,當下有個階級低的文吏拿了墨寶跟冊子過來,預備編輯入庫。
蕭圖南考慮著要不要再讓伍大去城南打听打听……
「這個袁家啊,也是運氣不好。」柯文吏一邊看著下人做事,一邊說︰「下官听說岑貴妃很喜歡袁家的輕紗,想給個皇品的名義,不過皇後不準,袁大小姐原本一條康莊大道就這樣沒了。」
柯文吏是前年才考上的進士,白手起家,在京城沒熟人,外人當然也不會跟他說幾年前的皇家故事,所以他即使已經給蕭圖南辦過幾件事,又跟袁朝陽打了一陣子的交道,還是不知道兩人曾經是夫妻。
至于談論後宮的長短,在內務府倒是不忌諱,內務府本來就是給後宮張羅東西的,不說後宮事要怎麼張羅?
皇後喜歡紅寶,岑貴妃喜歡玉,甘淑妃喜歡珍珠,劉昭儀選剩的東西不能給康修媛,游美人雖然位階不高,但有個異姓王爺的爹,太後交代了,游美人的吃食要跟九嬪同階……這些都是可以說的事情。
在後宮還不能說後宮的八卦,但是在內務府可以。
柯文吏一來無知者無畏,二來處于內務府,說起話來完全沒忌諱,想到啥就說啥,他真的滿替袁家可惜的,這陣子也從袁朝陽那邊得了不少好處,如果袁家能更上層樓,自己得到的孝敬就更多了。
蕭圖南卻是奇怪,祁皇後為什麼突然跟岑貴妃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