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和離婦 第15頁

皇後無子,岑貴妃可是生有兩個兒子的人,雖然說太子是甘淑妃所出,不會再改變,但一個沒有兒子的皇後,通常不太會樹敵。

再者祁皇後無子,祁家幾個大老爺又不爭氣,隨著時間更迭,祁家勢必衰落,得另外找外援才行,現在岑貴妃的兒子都還小,若是能跟祁家女兒訂親,讓祁家出幾個王妃,那對于祁家的繁榮肯定大有幫助。

除非,祁皇後要跟甘淑妃聯手。

但甘淑妃沒必要跟祁皇後聯手,她有太子,太子妃就是甘家女兒,太子妃還生有四個兒子,甘家三十年內是不用發愁的。

蕭圖南覺得里頭有點狀況,但一時之間還厘不清楚。

一向忍讓的祁皇後阻止了岑貴妃,岑貴妃能就此罷休嗎?

不過話說回來,岑貴妃也不若過往得寵了,現在後宮最得寵的是去年剛進宮的游美人——安平郡王的庶妹。

游美人現已經懷孕,皇上兩三天就去看她一次,又因為她的祖父安平老王爺是跟著皇帝打天下的,功勞很大,所以連不太見人的太後都宣了游美人幾次。游美人喜歡喝朱家的滇紅,朱家的滇紅已經在年初被列為皇品。

岑貴妃喜歡袁家的輕紗,袁家的輕紗卻沒能被列為皇品。

蕭圖南知道,這可不是商家的問題,是後宮角力的問題,已經平靜了十幾年的後宮看來又要起風波了。

蕭圖南的馬車在城南轉角停下,伍大打听到,袁大小姐已經開始去九號布莊,不過都戴著帷帽,不知道臉上的傷怎麼樣了。

蕭圖南覺得自己很沒用,但是這幾日袁朝陽鬼魅般的盤據在他腦海,他一直想到新婚那日喝合巹酒,袁朝陽跟他撒嬌說「你可對我好一點」。

那日她畫著很濃的妝,左右嘴角各被點了一顆紅痣,額頭中央貼著花鈿,在那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比較喜歡她素淨的樣子,後來才知道,原來只要是她,不管什麼模樣他都喜歡。不化妝很美,濃妝別有風情。

他來看看就好,蕭圖南心想,就看這一次,看完,他回城中就讓媒婆拿畫像給他,準備成親生子,只要確定袁朝陽無礙,他就可以沒有牽掛了。

他沒穿朝服,而是穿了一件普通的深藍色袍子,靴子也是特別買的,沒有明珠跟繡線,就是一般人會穿的款式。

袁朝陽這九號鋪子位在城南鬧區,一條可以通行兩輛馬車的大街上,左右都是各式各樣的鋪子,賣古玩的,賣字畫的,賣文房四寶,還有好幾家書鋪,居然還有娘子書鋪,擺明專做女子生意。

早就听說城南比城中開放,果然不假,一路行來,他已經看到幾位女掌櫃神情自若的招呼客人,也沒有客人會覺得奇怪。

難怪袁朝陽在城南過得好,和離婦在城中別說出門做生意,恐怕連走路都要低頭,哪像城南這樣自由。

到了,袁家九號布莊。

里面已經有幾個客人,都有賣布娘子招呼著。

蕭圖南一腳踏進去,立刻有個賣布娘子過來,「貴人日安,奴婢姓林,請問今日找點什麼?給什麼人做衣裳呢?」

蕭圖南想了一下,「給我母親。」

「您看這幾卷如何?」林娘子親切的拉了幾卷布下來,一一介紹,「這是我們袁家特有的輕紗,夏天穿起來最是涼快,貴人的母親可以穿這個月白色,霜色,雪青色,蔚藍色,鴨卵青,天氣熱,穿淺色涼快些,也顯得年輕,我們家掌櫃說了,女子年紀大得穿得更鮮艷,這才有精神。」

「那就給我都來一些吧。」

林娘子有經驗,不問價格,也不挑顏色,一听就知道這位大爺甚少自己買東西,但他們袁家作的是誠信生意,不欺客的,「奴婢給貴人各裁十二尺,可以做上襦裙一件,另外配上素色做安歇時的衣服,貴人覺得可好?」

「那就這樣吧。」蕭圖南想了一下,不對啊,他又不是來買布的,他只是來確定一下袁朝陽有沒有事,于是裝作一副不經意的樣子,「怎麼不見你們家掌櫃呢?」

林娘子噗嗤一笑,「掌櫃在後頭呢?」

蕭圖南卻是奇怪,笑什麼?

他自然不知道袁朝陽本來就行情不錯,無子是無子,但是貌美又有錢,手上十幾間鋪子,這樣的女子誰不愛,窮的奢望娶她養家,富的希望她能把生意更上層樓,至于孩子,不要緊,姨娘能生。

何況袁家輕紗這幾個月可是鋒頭無二,原本就沒斷過的媒人這幾日走動越發頻繁起來,袁朝陽在城南商人世家的心中可是小財神,能賺錢的。

這陣子天天有人上門打听袁掌櫃,其中一戶姓張的最積極,听李管家說,張少爺是考試這才耽誤了婚期,已經有庶子三人,所以不在乎正妻有沒有孕,張少爺現在被分發當文吏,是九品校書郎,袁掌櫃如果過門,那就是官太太,張家也承諾會把通房丫頭的賣身契都給袁家,好讓通房丫頭不敢恃子而驕。

當然這些蕭圖南通通不清楚,城南跟城中氛圍相差大,城中和離女子可是過得很艱難的,他當然不會清楚袁朝陽其實行情很不錯。

林娘子笑說︰「大爺可是姓張?」

「我不姓張。」

「好啦,都知道您不姓張了。」林娘子笑得曖昧,「我家掌櫃人可好了,又漂亮,又溫柔,做起事情來干脆俐落,對下人又好,有她持家,家里肯定旺旺旺。」

另一個胖娘子過來,「什麼旺旺旺?」

林娘子笑說︰「這位大爺來打听袁掌櫃,對了,他不姓張。」

胖娘子哦的一聲,「明白。」

蕭圖南就悶了,「我真不姓張。」

「了解。」胖娘子笑咪咪的,「其實呢,我們也是舍不得袁掌櫃的,不過如果能有個好歸宿,我們也替她高興,女人家嘛,總還是要有個依靠,張少爺我們瞧著都不錯,喔對了,奴婢忘了,您不姓張。」說完又笑起來。

蕭圖南真的無言了。

他在京城做事,雷厲風行,誰不知道羽豐郡王交代的事情要趕緊辦好,就連幾個皇孫看到他也是客客氣氣,可是他現在面對一堆婆媽卻是無計可施,只能任由她們調侃。

對了,張少爺是誰?哪門哪戶的張少爺?听起來想娶袁朝陽?

袁朝陽是屬于……

不是,他都還沒娶妻,還沒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袁朝陽那小勢利眼可不能比他先找到新郎君。

「照我說啊,張少爺不好。」一個瘦娘子過來,「我看還是李管事最好,這幾年跟著袁掌櫃東奔西跑,照顧穩妥,雖然是下人,但出身也不是自己能選的,照我說啊,肩膀可比出身重要多了。」

「我也投李管事一票。」一個明顯年紀最大,嬤嬤級的人物接口,「不是我自大,我跟袁太太還是有點小交情在,我看袁太太也是中意李管家的,這幾年李管家的表現袁太太都看在眼里,張少爺不過九品校書郎,又不是什麼大官,再者,大官也沒什麼了不起,袁掌櫃之前的夫君還出身王府呢,還不是一樣迂腐的嫌棄她不會生孩子。」

胖娘子不認同了,「張少爺的爹娘好相處,這就贏了一大截,李管事人是不錯,不過他跟他親娘相依為命多年,好不容易才認祖歸宗,未必樂于見到兒子娶了心儀的女掌櫃,鄭家的事倩,你們總有听說吧。」

「鄭家那婆婆有病呢,新婚之夜跟媳婦搶兒子,城南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林娘子連忙說︰「張少爺啊,喔,不是,您不是張少爺,這位少爺,總之,我們掌櫃是很好的,又漂亮,又有本事,而且好脾氣,連我們這等下人她都很尊重的,將來成了親,哪怕是九品校書郎,她都會好好侍奉。」

蕭圖南簡直無言了,這幾個婆媽比言太傅還能說,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制止她們,她們很有自己的想法,他說了自己不姓張,她們也不信。

話說回來,有姓張的要跟袁朝陽提親嗎?

不行,他要搶在前頭。

他絕對不允許袁朝陽比他先得到人生的幸福……

「怎麼了,吱吱喳喳的。」袁朝陽的聲音傳來,「在後頭都听到了。」

「袁掌櫃。」胖娘子搶了上去,「這位大爺說他不是張少爺。」

蕭圖南咳了幾聲。

袁朝陽戴著帷帽,趕了趕那幾個說個不停的賣布娘子,那些賣布娘子以為她想私下跟「張少爺」說幾句話,笑著一哄而散。

袁朝陽過來行禮,「民女見過郡王,下人口無遮攔慣了,請郡王大人大量。」

蕭圖南剛剛是假咳,現在是真的被口水嗆到,他憑著一股氣沖來親眼確認,卻沒想到見面了卻很尷尬。

他要說什麼?

說什麼都很奇怪,又不能轉身就跑。

腦子還在思考,嘴巴卻已經不受控制月兌口而出,「你要成親了?」

「還沒。」

是「還沒」,不是「沒有」,那就是有那意思了。

蕭圖南又咳了幾聲,略不爽,他回去就要喝鄧秀女跟裴秀女的茶,他絕對要比她早一步回到人生的正軌。

是說袁朝陽的臉到底怎麼樣了,這帷帽顏色偏深,完全看不到她的臉,挨了揍真是活該,一個女人家也敢跟匪徒打……

「郡王特別來這一趟,是不是因為袁家呈上的六十色輕紗有問題?」

「不是,文書都已經給你弟弟了,沒問題。」

「那就好。」袁朝陽的聲音顯然放心許多,「不知道郡王今日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蕭圖南輕咳了兩聲,「沒事,就是路過,進來看看。」

「路過?」

「怎麼?本郡王不能來城南?」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袁朝陽與他相處多年,完全知道他脾氣上來前是什麼語氣,連忙道歉,「是民女大驚小怪。」

「沒事,本郡王要走了。」

「民女恭送郡王。」

蕭圖南試圖從帷帽縫隙中看她的臉,卻是沒辦法,而且都已經說要走了,總不能還一直留著,他才不要讓她知道自己還關心她……

就在這時候,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袁掌櫃,張少爺命老奴給您送來荷花酥。」一個嬤嬤很是討好的說。蕭圖南心想,媽的張少爺。

于是轉身的時候,故意踫了那嬤嬤手上的盒子一下,那盒子頓時掉在地上,盒蓋雖然沒開,但荷花酥不禁摔,現在肯定沒有花朵的樣子,袁朝陽自小嬌養,好東西才入得了她的眼,這荷花酥一碎,肯定是不會吃的。

那嬤嬤看著地上的盒子,大聲叫起來,「啊喲,你這人怎麼不長眼,踫壞了我家少爺的東西,我家少爺可是九品校書郎!」

袁朝陽連忙阻止,「杜嬤嬤慎言,這位是正二品的羽豐郡王。」

杜嬤嬤吞了吞口水,連忙彎下腰,「老婆子失言,郡王別跟老婆子計較。」

蕭圖南甚少以身分壓人,但這回覺得十分愉快,九品校書郎?回去讓他好好看看是何方神聖,居然想娶袁朝陽。

他咳了兩聲,大步離去。

第九章  夜闖香閨溫舊夢(2)

晚上,蕭圖南在讀水利書,屋里兩個大丫頭伺候,安安靜靜的,只有窗外蟬鳴,夏天熱,格扇全部打開,夜風吹拂之下倒有幾分舒爽。

珍之端了一個瓷盅上來。

蕭圖南被伺候慣了,等珍之打開瓷盅,倒在瓷碗中,這才接過來喝了一口,微苦,但喝完又有種枇杷香。

枇杷水?

他狐疑的看了珍之一眼,怎麼弄這東西給他喝?

珍之笑說︰「郡王今日咳嗽,喝點枇杷水,清肺潤喉。」

「誰跟你講我今日咳嗽了?」

珍之坦然的回答,「回郡王,是袁大小姐派人來傳的,說郡王今日在鋪子里咳了不少次,讓奴婢叫廚房煮枇杷水。」

「袁朝陽說的?」

「是。」

她干麼這麼多事?他咳他的,她何必如此好心?

她不應該好好關心那個張少爺嗎?畢竟兩家的婚事都已經有影子了。

蕭圖南就覺得一股子氣沒地方發,只好發在珍之身上,「她已經不是你的主母,你不用這樣听話。」

珍之也沒辯解,只是陪笑說︰「奴婢僭越了。」

她把桌子上的東西收了,這便下去。

蕭圖南已經看不下水利書了,內心覺得袁朝陽到底想怎麼樣,不是要跟張家成親了嗎,干麼關心他有沒有咳嗽?

他想起他們還沒成親時,有一次秦王妃突然暈倒,他很著急,那日派人去東宮學堂請假,不知道怎麼傳的,傳成他傷寒臥病不起。那天黃昏,袁朝陽帶著親手熬的枇杷水來了秦王府,他沒病,但還是喝了干淨。

枇杷水有點苦,但是跟枇杷水一起送來的蜜餞,卻很甜。

蕭圖南一直到很多年後都還記得那年蜜餞的滋味……

不行,他不等喝茶了,他今日就要招鄧秀女圓房,然後明天跟裴秀女,讓這兩個官家女子給自己生孩子,他要讓袁朝陽看看,沒你,本郡王過得更好,不但順利成為世子,以後還會有孩子……

蕭圖南一邊想著,一邊得意,等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走出曲文苑。

天色已黑,夜空中的星星特別明亮,他嘆了一口氣——蕭圖南,你沒用,你還是記掛她。

今日沒看到她臉上的傷,終究不放心。

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說,去袁家看一眼吧,反正功夫這樣好,就翻牆進去看一眼,確定了她安好,從此也能斷得干淨。

是啊,如果一直掛念她的傷,他反而沒辦法好好過日子。

去看一眼。

看一眼就好……

心里在猶豫,手腳已經有動作,他打開馬房,牽出愛馬。

守門人見是郡王,不敢阻撓,連忙打開側門。

蕭圖南騎著馬,一路南馳,內心一方面不甘願,一方面又如明鏡似的,他知道必須得看到袁朝陽好好的模樣,這樣日後他才不會記掛她。

無情也好,現實也好,他們十幾年的糾纏,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

他總覺得要看到一個好好的袁朝陽跟他說「我很好,我沒事」,他才能夠真正的把她忘記。

太陽下山,但還沒到宵禁時間,因此一路順暢,馬車兩個時辰才能到的地方,騎快馬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

月色明亮,大大的「袁府」就在眼前。

他派伍大去打听袁家遭遇竊賊之事時,伍大說過袁朝陽住在三進東角。

蕭圖南是伴讀出身,文武都要學習,皇家給的一定是最好的老師,雖然袁家有護院,但卻難不倒他,躍上牆頭,直接就朝三進東角前進。

宅子不大,三進東角更只有一間屋,他看到袁朝陽半掩著窗,點著蠟燭,手上拿著一個白色的東西輕輕摩拿。

蕭圖南想起兩人訂婚後,他也曾經翻牆進太常少卿府去看袁朝陽,兩人都羞得沒說話,但那甜蜜卻是多年不忘……

底下突然傳來護院的聲音,「是誰?」

蕭圖南一凜,順勢縱窗進入袁朝陽的房間,順手關上了梅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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