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有喜 第6頁

「看你這身錦衣玉帶,連同發上的玉冠都是罕見的青玉,可見是出身富貴中人,你大概沒吃過路邊的攤子,也沒咬過一口小販賣的糖葫蘆吧!不知民間疾苦的公子哥跟人家做什麼生意人,還是回去你的富貴窩里,吃一堆人伺候的珍饈美食、美酒,還要美人相伴,才能樂陶陶。」

她暗諷他出了門還擺譜,這也嫌、那也厭,以為所有道路都是他家開的,他想怎樣就怎樣,全沒想過小老百姓是如何過日子,真是天真、愚蠢。

凡事不一定能盡如人意,能忍則忍,不能忍做什麼生意,當他的貨天下無雙嗎?人人搶購呀。

「……小師父所言甚是,是在下不識世情,得改,請小師父給我一個素包子。」她的話如同當頭棒喝,莫滄安面色沉肅的凝窒了一會兒,認真的思考她話中之意。

連中三元後,他婉拒皇上的留京,自請外放,為的是當一名伸張正義、利民為先的好官,而不是是非不明、明鏡難懸的貪官,他日後下鄉的機會肯定不少,不能再因個人的因素而令他人感到為難。

他的無心也許傷害了他人,譬如這位氣得雙頰一鼓的小師父,她真為他一時的失言而滿心不服。

「好啦,小心燙,一個三文,不過你們全包了,我算便宜點,三籠七十文,請付錢。」小本買賣,恕不賒欠。

留著兩撇胡子的周管家掏出銀子付帳,他給足了一兩銀直說不用找零,而迫不及待的小七已伸手捉了一個往嘴里塞,邊喊燙嘴邊說鮮得不行,太好吃、太好吃了。

見他吃得歡,小有得意的季薇薇仰起鼻孔,高揚起聲音招呼起其他人,做得習慣了,手腳也勤快,一手包一個遞給侍衛、隨從們,她還不忘留個最大的給愛挑剔的錦衣公子。

她手指細白縴長,往蒸籠里一捉,一包。

「喏!傍你。」看你吃了我的包子還嫌不嫌棄。

「你的手……」莫滄安的神色微帶困擾。

「我的手怎麼了?」一雙手翻來覆去她看了幾回,沒沾到髒東西,亦無傷口呀!他又要找什麼碴?

「踫到包子。」他很想改令人頭疼的毛病,但得慢慢來,不是此時此地,他……唉!一言難盡。

踫到包子、踫到包子、踫到……你個機車男!好,我忍,我宰相肚里能撐船。季薇薇皮笑肉不笑的朝白胖包子上咬一大口。「不能踫難道用釣竿釣,公子好文雅。」

「也不是不能踫,小師父為何不直接用油紙包起,可省卻用手直接拿。」他認為自己說得十分合情合理。

「公子真的是商人嗎?」她露出鄙夷的神情。

「有什麼不對?」莫滄安以平和的語氣問道。

「要像你說的做法根本不用做生意了,右手拿,左手包,收錢找錢,動作要快,若是慢條斯理一個個包,等我包好了客人也走光了,那我還賣什麼。」晾著攤子捉蚊子嗎!

「是這樣嗎?」他陷入思索。

「還好你不是當官的,不然老百姓就要淚汪汪了,管好一縣一城不只是捉賊緝匪,還要管治一下百姓的生計,人都吃不飽了還談什麼豐衣足食,饑餓起盜心,人若家有余裕誰會去偷、去搶,他們也想和和樂樂過日子。」除了少數喪心病狂的歹徒,他們天性凶殘,以凌虐人為樂。

季薇薇沒想到今日的一席話,帶給莫滄安相當大的影響,他到了管轄的縣城後,第一件做的事不是處理堆積如山的案件,而是深入民間巡視,看百姓們想要的是什麼。

一開始他受了很多挫折,也吃足了地方上排外的苦頭,但是在他勤奮不懈的治理下,漸獲民心。

「我看起來不像會當好官的人?」他問。

她又咬了一口包子,一臉無謂。「做好官和會做官是兩碼子事,你要看是以什麼為出發點,至于像不像,那要做了才知道,你再清廉也禁不起上下一起貪,你不貪就沒法做事,最後只能淪為同流合污。」

你不貪,別人當你是異類,不會和你打成一片,自然有隔閡,有事吩咐時肯定叫不動,自成一派。

貪了嘛!那一定是做不成好官,那麼多人都想分一杯羹,上有上司要孝敬,下有下屬要安撫,你分,我分,大家分,還剩下多少能為老百姓做事,最後受罪受累的是誰?

還不是無權無勢、任人宰割的老百姓。

「同流合污……」官場弊習。

見她快把素包子吃完了,莫滄安也不知哪來的沖動,竟長臂一伸奪走她手上的素包子,犯倔的一口、兩口……就兩口,沒了,他還嚼了兩下強吞下肚。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帶來的人全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是他們所知的那位美如冠玉、宛如謫仙的如玉公子。

包傻眼的是手里一空的季薇薇,一眨眼間,她咬到的是自己的手指頭,如秋水般的眼眸眨了一下便愣住。

「你很餓,這位公子。」連她手中的也搶。

「水……」他吃得太急,噎住了。

「真是麻煩的公子哥兒。」季薇薇指著竹桌的左手邊,那里有個寫著「奉茶」兩字的竹管,里頭裝的是泡了竹葉的茶,連喝茶用的也是一截一截取下來的竹杯。

取自大自然的賞賜,不必花銀子買又能隨手取得,哪天嫌帶著累贅又可劈了當柴,一舉兩得。

第二章邊行醫邊賣素齋(2)

「公子,喝水。」小七取出自備的青釉暗花瓷碗,用白布擦拭了又擦拭才盛了一碗竹葉水遞給主子。

莫滄安喝了茶水之後,漲紅的臉才舒緩。

「我們在路邊隨手摘得竹葉,雖然洗過了好幾遍才用小火烹煮兩個時辰,將竹葉青給煮出香氣,不過你要是怕髒就別喝了,免得你黃金做的貴軀承受不住。」哼,就愛裝模作樣。

最是無用讀書人,嘴上說文腳無力,論策一篇難養家,看他那樣子,不是當官的也是官家子弟,最會說一套做一套。

隨著師父雲游四方,加上當女警時的經驗,季薇薇也算是有些歷練的人,兩輩子加起來的她,外表是十六歲青春看俏的小泵娘,內在已是近四十歲的中年女人。

只是性子仍是沖得很,雖有稍微收斂一點,但是一見到不平事,還是會踩上兩腳。

她就是俠女性格,不然當初她也不會不顧開素食餐廳的爸媽阻止,硬是跑去報考警校,以第一名成績榮譽畢業,而後投入無日無夜的警察工作。

黑狼的那一槍,為她的女警生涯劃下休止符。

「薇兒,不可無禮,師父提醒你多少回,老是散漫記不牢。」她這性子全是縱出來的,也不知是好是壞。

面露無奈的靜慈師太從涼棚里走出,愛徒和過路客的交談她听得一清二楚,原本認為只是短暫的談話,對方一歇完腳便會離開,因此她也不以為意的整理藥草,看點醫書。

怎知,越听她眉頭顰越緊,兩人的一來一往已經有點走樣了,涉及官場的討論以及對人的言語,她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愛徒牛脾氣又上來,不得不出面說兩句。

能苦民之苦是好事,知萬民之難方是修行之道,可口中之言易招禍,謹之、慎之,凡事留三分。

「師父,你別罵我嘛!我只是賣素包子而已,不信你問這位相貌堂堂又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我可有出言無狀冒犯比玉石還尊貴的他。」甜棗兒給了,你敢不說我好話試試。

看她擠眉又弄眼的威脅,頓感好笑的莫滄安清了清喉嚨,嘴角微揚。「令徒甚為乖巧,和善又親切,樂于助人,听她一席話如沐春風,甚感愉快,實為佛門好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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