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子悅近鄉情怯地下了馬車,對于宮門一點印象皆無,因為她是在宮里長大,五歲之前根本就不曾踏出宮門一步。
手突地被握住,她回神望去,就見他扳著臉,沉著聲問︰「怎麼出門也不知道多添件斗蓬?」虧他還要人加緊趕工,為她裁制了一些冬衣,她出門也不知道要搭上一件。
「呃……就忘了。」她垂著臉,心里還介懷著他說他不是她大哥。「沒關系,我不冷,咱們還是先走吧。」後頭這句話是對著唐子征說的。
如果他堅持不當她大哥,她真不知道該用哪種身分面對他。還是在藺家好,那時壓根不會有這些煩人事。
「是啊,今兒個是秋老虎的天呢,咱們還是先走吧。」瞧關子悅向自己求救,唐子征也不吝于開口相助。
馮玉沒吭聲,只能跟著唐子征直朝宮中而去,而握住必子悅的手始終沒放。
一路上,關子悅目光落在被握住的手,怎麼也模不看頭緒。
他近來時晴時雨,心情難以捉模,比大哥還難搞。
如果她跟他說,他真的是她大哥……算了,太難解釋了,橫豎他也不會信。
況且要解釋前因後果就得把她自身的事,甚至是異能都得說,實在是太難以令人信服了。
可是,她真不喜歡他現在的態度,想問嘛,又不知道該怎麼問,實在是她妾身未明,她是要憑什麼追問他?
她一逕地思索著,細步隨庚子征來到東御園,當朝皇帝藺少淵就坐在亭子里,直到馮玉輕扯她的手,她才回神,一抬眼便听他道︰「垂眼。」
她二話不說地垂看眼,听著唐子征說了幾句,便听到一把溫潤噙笑的嗓音,「面前的是糧商馮玉和關子悅嗎?」
「正是草民。」馮玉拉著她再向前一步。
「兩人抬臉。」藺少淵笑道。
必子悅偷覷了馮玉一眼,見他已經抬臉,所以跟著抬臉,然而這一瞧,她便呆住,這是皇帝?太年輕了吧……這根本才二十出頭,可她記憶中的皇上約莫四十開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民女關氏听旨。」藺少淵身旁一名眉清目秀的太監手持聖旨宣讀。
「跪下。」馮玉趕忙拉著她跪下。
她一跪下卻擔心著他的腿,他腿部的傷口很大的,延伸到膝蓋呢,禁不禁得起這一跪?
「听旨。」馮玉目不斜視地道。
她乖乖地垂著臉,前半段壓根沒听見,只听見太監最後念著,「……封縣主,食邑常寧縣五百戶,黃金千兩,良田百畝,欽此!」
「謝主隆恩。」怕她什麼都不懂,馮玉在旁輕聲提醒著。
他沒想到皇上竟會將位于昆陽城最富裕的常寧縣作為她的食邑之處,可以想見皇上萬分看重攝政王。
必子悅忙道:「謝主隆恩。」
「起來吧,如今都是一家人,不需那些繁文縟節,況且待會還有事要你幫忙。」
藺少淵沉吟,略略打量了她一下,不知道低聲問了唐子征什麼,才道︰「常寧縣主,朕園子里那頭獅子身形頗大,原本好好的,可近來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就不肯進食了,幾天下來它身形都消瘦了,可要是有人靠近,它又嘶吼咆哮,壓根近不了它的身,更遑論查探它的身軀。」
雖然他听說了關子悅馴服猛虎的事跡,但獸園里那頭獅子體形恐怕比老虎還大,而且身上無傷,怕是難以馴服,反傷及她。
「皇上在跟你說話。」馮玉低聲提醒。
必子悅回神,這才明白常寧縣主是在喊她,略思索了下便道︰「皇上,要是不能親眼查看的話,恐怕也無法確認它的狀況。」
「這樣啊……」藺少淵輕點著頭,狀似兩難,思索片刻便道︰「一會到獸園,朕會派幾個宮中最頂尖的侍衛跟上,要有個萬一的話,朕會讓他們斬殺獅子。」
馮玉听完,覺得皇上這安排甚好。
「不要,請皇上別這麼做,我絕不會讓它傷害任何人的。」關子悅卻急聲說著,就怕溝通不良而害死了無辜獅子。
馮玉冷冷地睨向她,有股沖動想要搖醒她那顆與眾不同的腦袋。
「這……」藺少淵為難了,哪怕她只有一丁點損傷,他都無法跟皇叔交代。
當初他一心想救那頭獅子,才命唐子征去找人,可如今瞧著關子悅發覺她只是個小泵娘,不禁暗惱自己思慮不周。
「皇上,不如讓草民也跟著,草民可以就近相助。」馮玉咬牙道。
他話一出口,眾人並未覺不妥,可關子悅卻瞪大了眼,只因唯有她清楚他有多討厭任何有毛的動物,就連小吉他都不肯接近,因此她才會將小吉留在別莊里。
「皇上,不如讓湯榮也跟著吧。」唐子征在旁進言。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可以讓一整支的禁衛都跟著進去,但又怕獅子見人多凶性大發,才退而求其次。
「就這樣吧。」藺少淵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一刻鐘後,人來到了圈子,隔著柵欄,關子悅雙眼發亮著,伸出縴指指向階頭懶洋洋趴在樹底下的獅子。
「在那里呢!」她雀躍不已地喊道。
眾人整齊地將目光投至她身上,不見她有半點緊張,甚至還迫不及待地想進圈子,不禁驚嘆她的勇氣。
待人開了柵欄,關子悅毫不猶豫地踏進里頭,馮玉和湯榮趕忙一前一後地跟上,一左一右地護著她,而後頭約莫跟了四、五個高手。
「你犯得著走那麼急嗎?」馮玉咬牙低斥,雙眼死死地瞪著那頭已經站起身的猛獅。
懊死!它比阿虎還大!
「是啊,你要不要再放緩一點?」湯榮舌忝了舌忝唇,掌心有點冒汗,可又興奮著。
「放心。」她好笑道。
從小,凡是她能對上眼的動物,沒有不能交談馴服的,況且她是來幫它的,她會讓它明白這一點。
「怎麼放心?」馮不才剛說完,那頭獅子突地張口吼了聲,那張開的大嘴,真的能將她的頭給咬掉!
懊死,他在發抖!
必子悅驀地停住腳步,噙著恬淡笑意與獅子對視,不過眨眼功夫,便見那頭獅子隨即又懶洋洋地趴下。
湯榮見狀,不禁睨了她一眼,隨即又見她徐步朝它走去。
馮玉放輕腳步跟上,深怕自己腳步踩得太重,引發獅子獸性。
「喔喔……」眼見距離一步步地縮短,饒是湯榮也忍不住發出些許聲響,一時也厘不清是恐懼還是興奮了。
就在只剩一步距離時,關子悅停下腳步,教開始冒冷汗的馮玉終于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都還沒吐盡,她已經在獅子面前蹲下,甚至朝它伸出手。
瞬間,湯榮汗濕的手心已經緊握住劍柄,彷佛那頭獅子敢張口,他就會立刻砍下它的頭。
豈料,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獅子微微湊前,在馮玉還來不及阻止時,它用嘴輕蹭著她的手心。
這一幕教柵欄里柵欄外的人都傻眼到不能再傻眼。
必子悅輕輕磨挲著它的下巴,細步又悄悄地挪近它一些,撓了撓它的頭,不會地道︰「一定很疼吧,一會我幫你瞧瞧,好不?」
湯榮瞪著她,就連馮玉也雙眼不動盯著他倆互動。
馮玉正思索著它到底是哪里痛,她又是從何得知時,便見獅子突地張大了嘴,湯榮二話不說地拔出長劍——
「不準動!」關子悅低喝了聲,又連忙安撫獅子。「它是牙肉里卡了骨斗,你拔劍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的?」湯榮死死地瞪著又閉上嘴的獅子。
「我猜的,橫豎你別再拔劍了。」關子悅神色嚴厲地道。
「這種事也能猜?」
「可問題是真有骨頭卡在它的牙肉里,你拔得出來嗎?」馮玉放輕聲量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