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給人下面子,黎老夫人聞言臉色都變了,郭夫人卻是拿起茶盞輕輕地抿口茶,好像這話是對晚輩尋常的問話似的。
沒錯,郭夫人不滿意童心,當初家里看中黎育岷,想將自己的嫡女嫁進黎府,這可是門當戶對的好婚事,卻沒想到黎府在滿城閨秀當中挑上一個商戶女,御史家的閨閣千金竟輸給一個在男人群中稱霸的女子?
但黎太傅是皇帝親信,郭家男人不能與之對峙,這口氣,她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出在童心身上。
一上來就搞這出?這位郭夫人未免太沉不住氣,童心本還想著要怎麼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好尋機會為過去的名聲辯駁幾句,這可是她家相公交辦的重要任務,她總不能一心往銀子上頭奔,卻忘記相公的殷殷囑咐。
李氏心急,想開口替媳婦解圍,童心微微一笑,拍拍婆婆的手背,讓她別替自己擔心。
童心多少明白郭夫人心中的憋屈,在場恐怕也有不少夫人存了和她一樣的心思,畢竟多少名門千金看上黎育岷這個閃閃發亮的金龜婿,卻被她這個樣貌僅僅清秀、名聲卻有損的商戶女捷足先登,心中那股不平怎能壓抑?
「郭夫人說的是,不過有些話童心不能承擔,多少要為自己分辯幾句。什麼剛毅果決,什麼常勝將軍、手段厲害,不過是……面子問題。」
「面子問題?你為面子散播對自己不利的謠言?這話說服不了人。」郭夫人立刻反駁,眶誰啊,當在場的全是三歲小孩?
「郭夫人弄錯了,我所說的面子,是指男人的面子不是童心的面子。事實上,在生意場上講究機智、靈活、變通,童心能夠有所表現也不過是贏在男女有別。
「比如童心明白女子小日子來時會希望自己身上有股香氣,來掩飾淡淡的血腥味,就算不為著討好男人,也想讓自己舒服點,這種事男人不明白,我卻是懂得的,所以童氏綢緞莊推出幾款深色、圖案卻不失活潑布料的同時,送出香氣特別的香囊,因為這個主意,讓童氏綢緞莊在京城站穩步子。」
當初這件事在京里鬧得沸沸揚揚,沒有人不知道,而童氏綢緞莊是爹爹讓她練手的第一間鋪子。
當時京里最大的布莊和衣鋪子「雲霓閣」的店家是顧老板,他也經營米糧生意,但長期以來,生意被童老爺給壓一頭,知道童家要開綢緞莊,與自家的永新布莊打擂台後,新仇加上舊恨,于是對外放話,說童老爺昏聵,竟讓稚齡女兒出頭做生意,保證童氏綢緞莊不出一個月必倒無疑。
童心听聞此事非但沒生氣,反樂得利用顧老板一把。
她與他在人前打賭,若童氏綢緞莊沒倒、生意比永新布莊更好,顧老板便雇一隊樂儀,敲鑼打鼓給童氏綢緞莊送匾額。反之,童家立刻關掉綢緞莊,從此退出布行這塊生意。
一塊匾額和一個本金雄厚的競爭對手,一間名不見經傳的新鋪子和擁有無數老顧客的店家,這場比賽顧家佔盡便宜,顧老板自然樂得應下比賽,何況對手不過是個十二歲、連身量都未長開的黃毛丫頭,他是個商場好手,有何畏懼?
彼老板刻意把事情鬧大,讓所有人都來見證,還逼著童心寫下契書,到官府里備案。這還不夠,他使了銀子,讓官家派兩個會算帳的小吏分別到童氏綢緞莊和永新布莊坐鎮,記錄每天的收入,他信心滿滿地等待一個月之後童氏綢緞莊關門。
卻沒想到一個月後,童氏綢緞莊的生意是永新布莊的兩倍,有見證人、有契書,顧老板再不心甘情願,也得敲鑼打鼓地把匾額給送上門。
童氏綢緞莊之所以贏,便是贏在童心說的那個法子上頭。即使是小日子,女人也不想成天到晚關在屋里,何況還有不得不出門的情況呢,這時候顏色略深卻不失活潑的布料,以及一個小小的香囊,解決了女人的困擾,生意怎麼可能不好?
鞭炮鑼鼓送匾額那天,下人們激動地對童心說道︰「小姐,咱們贏了!」
十二歲的小丫頭卻道︰「不,在顧老板同意和我打賭的那天,我們就贏了。」
第十一章不畏挑釁一一拆招(2)
一家新鋪子從成立到建立口碑,再到出名、擁有自己的顧客,沒有個三年五載根本成不了事,可童心並不想等這麼久。
于是她利用顧老板對父親的嫉妒,讓他放出夸口惡言,利用他對小丫頭的看輕、應下賭約,再利用這個賭約把童氏綢緞莊的名聲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響出去、引起顧客的好奇,只要顧客肯上門,他們就有機會把人給攏住。
她用的伙計並非隨意招攬來的,在店鋪開張之前,她已經訓練他們將近半年之久,這批伙計不管是儀態風度都屬上乘,他們不只能夠分辨各種布匹的優缺點,還能針對布匹特色推薦合適的款樣,再加上多買多送的小禮物……有幾個女人能夠在面對殷勤俊俏的伙計時不動心?
童心對他們的要求是——經手的十個客人,只能有兩個空手而返。
所以她大贏,贏在顧老板不知道的背後努力,也贏得一個常勝將軍的封號。
「黎四少女乃女乃這是在岔開話嗎?我問的是名聲,可不是你做生意的手段。」郭夫人冷笑接話。
「並非離題,童心只是在解釋為什麼區區小女子能夠在生意上頭贏過經營多年的商家,郭夫人非要說手段,是的,機智、靈活、變通便是我營生的手段。
至于您說的剛毅果決、手段惡毒、常勝將軍……
「郭夫人打理後宅也是不容易的,您必定明白男人天性高傲,往往覺得女子無知愚蠢。因此高高在上的男子被女人贏得失去里子、面子,若不把我形容得凶狠、奸險、惡毒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怎能替自己扳回一點面子?」
童心這話引得許多婦人頻頻點頭,尤其是認為自己並不蠢笨的女子。
女人長期被男人壓抑,有志無法展,只能安逸于後宅,若是嫁到好男人還成,若是嫁到「有苦說不出」的男人,童心的話就像一把針,狠狠扎進她們的心底了。
「你是個厲害的,但听到別人的毀謗居然不出面辯駁,這可說不通啊。」郭夫人半點也不想放過她。
童心一臉嚴肅的道︰「首先,童心始終認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謠言止于智者,天下自有正義公理,多余的解釋便落了下乘。童心深信,就算各位夫人剛開始對我有所誤解,但接觸之後,自會明白我是個怎樣的人。再者,若是這些名聲能夠讓人懼我三分,往後生意場上相見,不敢因為我是女子而小覷,這對于我反倒是助力,我何必去解釋?
「不過夫人所言極是,當時年幼,思慮不周,沒想到日後將嫁為人婦,沒顧慮到名聲問題,以至于給家里長輩添了麻煩,這是童心不孝了。」
話至此已是清楚明白,當初人家是要招婿進門的,哪里想得到童老爺老來得子,不得不將女兒外嫁。
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人人都能料準將來,還需要求神拜廟嗎?
冰夫人被堵得無話可說,恨恨咬牙啐道︰「果真是一張伶俐的商人嘴。」
有了前面那番話,郭夫人再說出這句貶低言詞,有人不禁輕蹙起眉頭。
童心見狀,乘勝追擊,她緩緩嘆氣道︰「其實,童心是極羨慕各位夫人的。當初學著接手家業也是迫于無奈,父親膝下空虛,而童府家大業大,總得有人繼承,只能將女兒當成兒子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