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玉禾點點頭,她與黎育岷眼神交會,像是有千百句話要說,最後黎育岷給了她一個安心笑臉,親自把她送到門口。
童心又想吐了,這樣難分難舍?
既然分不開就留下來啊,反正這里地方大得很,多站幾個人也不打緊。
反正她不是習慣藏著掖著、畏首畏尾,把自己逼入牛角尖的人物,她喜歡開門見山、喜歡陽謀、喜歡面對面交鋒,她不怕的呀,即使他們合力聯手,她也不見得會屈居下風。
恨恨別開頭,她不看兩人眼中千言萬語訴不盡的模樣。
難怪世人都說寧願相信世間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那張破嘴,她和多少男人交鋒過,緊緊地把這句話給拴在心頭,于是一次次取得壓倒性勝利,卻沒想到,她信了一個男人的承諾,相信到可以為他放棄一切,相信他會為她專心溫柔……
炳哈哈!天大地大的大笑話!她這個愚人,笨到令人發指,蠢到罄竹難書,她從沒這樣看不起一個人過,沒想到第一個被看不起的居然是自己!
門再度關上,黎育岷緩步走到她跟前,他拉起她的手,低聲道︰「童心,我們談談。」
「好啊,談談。」她甩開他的手,痛恨他髒。
「卓玉禾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姑娘。」他一開口就是為卓玉禾說話。
「哪種?趁火打劫、掠奪人夫、戴上溫柔面具行虎狼之事的姑娘?」童心,開口就毫不留情。
「批判她,不會讓事情改變。」黎育岷正起臉色,怒氣上揚。
很好,他站到卓姑娘那邊了,也是啊,溫潤和順、縴弱如柳的卓姑娘,不好生維護,若被她這把利刀子給傷了,教不教人心疼?
「好,我不批判,我只提醒,你承諾過的,不納妾。」那麼大一筆嫁妝呢,換個一夫一妻不算過分。
「她是個好姑娘,我不會讓她當妾。」他正色回道。
「所以呢?當個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頭?你不怕我心狠,哪天你上朝,我就把她活剮了?」她慢條斯理地坐下替自己倒杯水,慢慢把玩杯盞,看著里頭的茶葉在淡黃的茶水間浮沉,像她的心似的,上上下下翻騰。
他搖搖頭,在深吸一口氣後,緩聲道︰「童心,我們和離吧。」
手上的杯子隨著他的話跌落,鏗鏘一聲,砸在青石地板上,碎成無數片。
轟地,山崩!她被滾落的石頭砸個正中,鮮血四濺、腦漿迸裂。她終于知道心碎是什麼聲音,是杯子掉在青石地板上的聲音。
她曾經有過千萬個想象,可所有的想象里,都沒有如今的場景。
現在他說和離……說得輕而易舉,像被誰狠狠掮了一個大耳光似的,她的臉熱辣辣地疼痛著。
為卓玉禾,他不要那一大筆嫁妝?三百萬兩還沒有全數進袋呢!
她該感動兩人情深意重,再大的財富也替換不來,成全這份天地間難得的愛情,還是該好好地嘲笑自己的心?
喜歡?哈!
思念?哈哈!
承諾?哈哈哈!
她真鄙視童心!鄙視她心急火燎把品味軒送出去,鄙視她卑躬屈膝跑到他跟前獻殷勤,鄙視她想對他說︰我決定了,要用全身的本領當你的好妻子。
結果……趁興來、敗興歸,愛情,轉個頭,煙消雲散。
起身背對著他,深吸氣,她想哭、想生氣、想咆哮,可是不行,這種時候哭鬧只科讓自己面目可憎,無法解決事情。
她應該理智,別讓嫉妒沖昏頭,她必須冷靜、必須好好想清楚,事情絕對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
她相信男人會見異思遷,她理解舊人不如新人,她同意多數的男性都喜歡嘗鮮,但是不會這麼快,不會在她離家短短一個月內發生,就算發生,她敢保證,以他的手段,絕不至于處理得這麼粗糙。
若他與卓玉禾真有感情、無法拆散,應該會由婆婆出面安撫自己、說服自己,接納卓玉禾的存在,而不是讓他這樣不管不顧地提出和離,又不是要拚個魚死網破,哪里需要這麼用力,何況黎家不是很重名聲嗎?
所以……肯定有什麼原因,並且原因大到讓黎府長輩不願意出面,卻由他來向她提出和離。
別急,好好想想,她定能找出理由來解釋他的行徑。
她強忍心痛,強忍突如其來泛濫的哀愁,她再次緩慢轉身、再次緩慢為自己倒一杯茶水,然後,強忍雙手的顛抖,緩慢地將杯中茶水喝干淨。
她雙掌用力強壓下自己的眼楮,她藉著呼吸來抑下波濤洶涌的心緒。
她一定可以想出方法把卓玉禾踢出去,即使他們之間已經產生感情,她那麼聰明、她有手段,一定能夠想辦法挽回他的心,她會讓他們像過去那樣水乳交融,和樂美滿。
對,不要急、不要怒,就把這件事當成生意,慢慢同他談判、許以利益,然後走向自己想要的結果。
第十七章美夢轉頭空(2)
她在故作堅強,黎育岷看得明白,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但短痛勝于長痛。
童心再次面對他時,臉上的忿然已經除去,她平靜的與他對視,好半晌,才問︰「為什麼要和離?因為你無法說服長輩,把長子過繼到童府名下?」
「這件事和長輩沒有關系。」
所以不是過繼問題?
好,童心點頭,又想過片刻,但除這件事之外,她找不出其他理由,只好藉由發問來厘清。
「所以呢,和卓姑娘有關還是與我有關?」
「問題出在我身上。」
這句話可以做出兩種解讀,第一,他喜歡卓姑娘喜歡到無法自拔,明知道自己有妻子,也不願意委屈真心人。第二,他不願意她把髒水潑到卓姑娘身上,想要一力承擔所有罪過。
可不管是哪種解讀,都能夠解出,卓玉禾對他而言,不是普通一般。
于是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又狠狠抽她一巴掌,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瞬間,她想棄械投降。
她努力讓口齒清晰、努力不帶上太多情緒,好像他們之間討論的不是婚姻,而是學問道理。
「好,那就來談談你的問題,我無法想象,口口聲聲要一肩承擔長輩責怪、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你,怎麼會在短短時間內態度大轉變?
「言猶在耳,是你要我不去想取舍、代價,只要想著在一起很快樂,是你要我的腦子別轉那些沒意義的念頭,是你發誓、保證,會讓我覺得用恣意和自由換取你很值得,怎麼會轉個頭情況便迥然不同?說清楚,如果你的理由不夠強大,對不起,我無法接受。」
話說得冠冕堂皇、理直氣壯,一口一句她把他對卓玉禾的感情否決掉,可心里……早認同了他們之間情分不同,因為從踏進書房的第一步,她便分辨出,卓玉禾是他對妻子這個角色的想象。
都說商人眼楮最利,一眼便能瞧透人的本質,所以她對自己眼光無異議,黎育岷會喜歡卓玉禾,毋庸置疑。
黎育岷望住她強抑激動的臉龐,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輕搖頭,她沒有自以為的那麼強悍。
她要理由嗎?好,他給!
吸口氣,他也端起杯子為自己添水,也透過喝水來平撫心情,然後,緩聲道︰「我分析過你的話,你是對的,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我們對彼此而言都不適合,和我在一起,是你的委屈。我硬要把鴻鵠當成燕雀,我非要折損你的志氣來締造自己的名聲,非要限制你的狂奔自由來滿足我對幸福的想望,你不快樂,我又怎能視若無睹地快樂著?」
這是他涂脂抹粉的高調說詞,還是她的廢話真把自己給陷入兩難境地?若是後者……難怪「口多言」會被列入七出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