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死活的小知縣,死到臨頭還敢言語無狀,真當一身官服就能擋住雷霆之怒?想死正好給他的黑虎將軍當口糧!
季亞襄知曉知縣大人並非如他外表看來的簡單,光從他單手就能撐起十來斤的蓮花燈,恍若無物的來回走動,便知他有真本事,旁人想對他出手還是得掂量據量。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看見趙琥身邊跟了十來個凶神惡煞的侍衛,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很是為君無瑕擔憂。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輕,無法替他出頭,可是,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
感覺手掌傳來一股握力,微訝的君無瑕低頭看向仰頭與他對視的女子,「你怕了嗎?」
「不怕。」很久以前她就不知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怕?」從她堅定的語氣里他听出她說的是實話,沒有一絲虛偽。
「因為人終將有一死,即使害怕也逃不開死亡的結局,既然結果都一樣,至少在死之前,要能做自己想做、應該做的事。」
聞言,他嘴角往上一揚,反握她微涼小手,「放心,就算有人會死也不會是你,有我在,你長命百歲。」
「大話。」
現代醫學發達都不見得能活到一百歲,何況是人生七十古來稀的年代。
不過季亞襄听著還是小有感動,不管是不是做得到,至少心意到了,有人擋在她前面以身相護。
「是不是大話一會兒就知道……啊!這面具真礙事……」君無瑕伸指一點,原本想點在她鼻頭上,但指上傳來的是面具的冰涼,讓他很不滿意。
季亞襄把他的手一撥,要他認真點,別胡來,但面具沒遮住的盈盈水眸似在笑,閃著激濫波光。
「大人,都快沒命了還顧著與女人打情罵俏?眼前的貴人你惹不起,還是快點跪下求饒,別連累你帶來的人。」陰陰一笑的單瑞麟指的是寧煜幾人。
君無瑕卻是哈哈一笑,「單老七,你這牆頭草做得不錯,有前途,不過本官不喜歡被人威脅,你在牆頭得坐穩了,免得本官心血來潮把牆給拆了,把你埋在底下。」
當面被打臉,單瑞麟臉色十分難看,「大人既然不听勸,自有主張,小的也不枉作小人了,明年的祭日會到你墳前上炷香……」
「掌嘴。」
啪啪啪的掌摑聲立時響起,眾人眼前一花,隱約看到有個影子閃過,再想看個仔細,卻什麼都沒看到,只有單瑞麟的臉已被打腫了。
「你……你……」吐出兩顆帶血的牙,單瑞麟驚恐萬分的跑向趙琥尋求保護,「三公子,小的勸不了他,他是本地知縣。」
「哼!一個知縣而已。」也敢在他面前上竄下跳。
「三公子,你留心,小的覺得不太對勁。」撫著被打疼的臉,他眼神陰森。
趙琥冷笑一聲,「怕什麼,在我父……的地頭誰敢對我動手,不怕被大卸八塊嗎?」
「是是是,三公子威武,小的佩服。」單瑞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剛被教訓了轉頭就忘了,舌忝了舌忝缺牙的豁口,又對著君無瑕揚起下巴,假惺惺地說︰「大人真的不怕嗎?剛到任不久又要換人了,小的挺為你難過。」
君無瑕看到一個孩子拿著彩球玩,他伸腳一踢,孩子手中的彩球不見了,貼在單瑞麟臉上,「是很難過,你連臉都沒了,讓本官為你憂心忡忡,下回會少掉什麼。」
玩得興高采烈的孩子忽然沒球了,他五官一皺差點要放聲大哭,見狀的季亞襄趕緊把剛剛一路逛過來時買的畫糖人給他。
小孩手里有糖又笑了,歡天喜地的舌忝糖人,嘻嘻哈哈指著單瑞麟,天真地喊道︰「扁掉了、扁掉了,我的球球扁掉了。」
雖然看到凶神惡煞的侍衛站兩側,不少看花燈的人還是因為這童言童語失笑,只是▼不敢笑得太大聲,也不敢讓趙琥等人听到,默默離他們遠一點,因此空出一小塊無人區,讓幾人的存在顯得特別顯眼。
虔侍衛的臉頓時黑了,趙琥也意識到自己做錯事了,臉色難看起來。這種矚目不是他們一行人要的呀!他們應該低調行事,不得引人注目,最好沒人知道他們來過奉春縣,悄悄的來,無聲的走,把事情辦好了迅速隱退,不激起一絲水花。只可惜毀于一盞蓮花盞。
這叫趙琥特別憤怒,對眼前的新知縣恨之入骨,顯而易見的殺氣外露,全沒想到七品小縣令身邊會有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打了單瑞麟,他有什麼倚仗或靠山,一心只想殺了他。
若不是他不給燈,事情怎麼會鬧大?
如今燈沒拿到,還暴露了行蹤,都是這該死的縣令害的,到底哪來這麼不長眼又張狂的東西!
而單瑞麟完全沒察覺事情出錯了,也沒發現靠山已經火冒三丈,還想繼續挑撥。
「你……你……三公子要為小的做主呀!小的再怎麼說也是衙門主簿,知縣大人欺人太甚,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吶!」他嗚嗚咽咽的告黑狀,缺牙的嘴巴說起話來有點漏風,咬字不清。
「滾一邊去,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連點小事也辦不好。」趙琥十分不快,一抬腳將抱住他大腿哭訴的單瑞麟踢開,再目光不悅的看向知縣,冷聲威脅,「你真不怕死?」
此話一出,趙琥身邊侍衛動作一致的拔出刀,把圍觀的百姓嚇得連退好幾步,連先前被君無瑕插隊想上前理論的書生都逃之夭夭,不敢逗留,小命要緊。
「三爺,別和他硬踫硬,雙拳難敵四手。」季亞襄小聲的說道,對方人多勢眾,他們勢單力薄,即使加上那個誰呀,人數仍是劣勢,不要硬來以卵擊石,給自己招來禍事。
「襄兒的關心讓我很欣慰。」處在包圍之中,君無瑕仍是從容,竟還有心情說些甜言蜜語,語氣柔得宛若能滴出水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油腔滑腔,你不能正經點嗎?」好歹是地方官,卻像個市井流氓,沒分寸。
「我很正經,你沒瞧見我正在對你訴說衷情嗎?」他故作深情的凝望,可是在一張笑臉面具下顯得滑稽。
臉微紅,她只當他又在戲弄人,沒把他的話當真,無奈地道︰「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
「看來我們一腔情意得稍後再敘。」好事被打斷,君無瑕臉一轉,語氣透出一絲寒意。「小琥子,你哪來的膽子威脅我?福王給你的膽子嗎?」
他怎麼知曉他是福王之子,連他的姓名都一清二楚!
本來想殺雞儆猴的趙琥倏地臉色一白,「你……你是誰?膽……膽敢冒犯我父……呃!福王。」
「哎呀!父王就父王,你改什麼口?福王第三子,平郡王趙琥,你爹沒教你遵紀守法,知曉是非對錯嗎?」看看兒子這種德性,老子能好到哪去,還仁義可風呢!不過是風灌大的虛名。
趙琥硬著頭皮質問︰「你到底是誰?」
「叫你老子來還能和我飲一杯酒,小兔崽子你沒這資格,自然更沒資格質問我。」
皇上都喊他舅舅了,和皇上平輩的趙琥還能不彎腰。
「你敢叫本郡王小兔崽子,找死!」不管他是誰都必須死,今兒這臉丟大了。
君無瑕對他的叫囂不以為意,「當著福王的面我也這麼喊,他肯定笑呵呵的說︰『我家這崽子養得好,肥頭大耳有福氣。』」
福王總表現得是個老好人,永遠笑得沒一點脾氣,可是事實上真是如此嗎?
人善可欺,但是福王從沒吃過虧,每年上繳多少稅收轉頭就會從皇上手中討回來,外邦進項的三尺紅珊瑚,一寸錦一寸金的江南織錦,數百年的人參,通通被皇上賞給了他。
福王是這麼說的——
「皇上,臣府上少了個鎮宅的擺設,這珊瑚顏色挺不錯,能否讓臣搬回去增點顏邑?」
「皇上,臣年紀大了,老覺得要去見先帝了,可家中子孫不爭氣,這根大蘿卜就賞給臣,好讓臣多活兩年。」
「哎呀!皇上,你這匣子里的東珠都發霉變黑了,反正丟了可惜,臣拿回去給小孫子當彈珠玩呵!」
龍眼大的東珠是極品,黑色東珠更是價值連城,世間罕見,可福王開口索討,皇上敢說不嗎?那是先帝那一輩碩果僅存的八王爺呀!皇上的親叔叔。
所以誰是真仁義,表里不一的福王是笑面蝠,面上笑著暗地里吸血,他的狠在骨子里卻沒人瞧見。
瞧他說得順暢,把福王的神態和口氣形容得半絲不差,趙琥听得直抽涼氣,一把拉住單瑞麟衣襟拖到面前,咬牙問︰「他是誰,你給本郡王說清楚——」
「知……知縣大人……」被勒得喘不過氣的單瑞麟臉漲紅,像只大蛤蟆拼命的張嘴想喘口氣。
「我問的是名字,他的全名!」趙琥氣到直稱我,沒再高高在上的本郡王。
「他……呃!小的要……想想……」單瑞麟被問住,他真的沒注意新來的知縣姓啥名啥,因為他總覺得不管來誰都待不久,奉春縣永遠是他說了算,不知哪來的知縣就算自帶人馬也不需要他太在乎,畢竟要是真有什麼了不起的來歷,前面他出招為難人的時候怎麼不還手?
「單、老、七——本郡王沒什麼耐心,要不要本郡王將你的腦袋剖開幫你瞧瞧。」
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還留著干麼,都該扔了。
單瑞麟一听冷汗直冒,顫著聲音討饒,「郡……郡王爺息怒,小……小的快想到了……」驀地,他兩眼一亮,「君,他姓君。」
一听到「君」字,趙琥整個人都不好了,由腳底往上生寒,臉色鐵青地說︰「你知道當朝太後姓什麼嗎?」
他想了一下,答道︰「君。」
「護國公又姓什麼?」趙琥咬牙切齒。
「這……」他只是小主簿,哪曉得朝廷官員名諱。
「護國將軍呢?」
單瑞麟直接裝死。
「也姓君。」君家的人是他們的克星,一遇上都沒好事。
單瑞麟還是不明白,都姓君又怎樣,總不可能同一家吧?
有這種身分,當什麼官不好,干麼當縣令?
他想著,訥訓地添了一句,「呃,知縣大人是君三爺……」
沒听他說完,趙琥爆出大吼,「什麼,君三爺君無瑕?好個單老七,你害死本郡王了!」
第六章 懊悔招惹他(1)
趙琥覺得自己恐怕是上輩子偷挖古聖先賢的墳頭,如今要來受罪,才會遇到這個活祖宗,還敢跟他搶東西,膽大包天威脅他!
君無瑕年紀不大但輩分大,在京城中除了太後和其兩位兄長外沒人管得動他,他站著,連皇上都不敢坐下,甚至得陪著笑臉,端上點心香茶,讓宮人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賓至如歸,用「橫著走」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還有人尊稱他為千歲爺,皇上萬歲他千歲!
這樣的人他怎麼惹得起!
就算要招惹,也絕對不是現在,萬一讓君無瑕抓到什麼把柄,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事情,他就完了,他父王也完了!
「小……小舅……」趙琥戰戰兢兢看向好整以暇站在那的君無瑕,囁嚅著喊人,臉色難看到不行,若是可以,他寧願不曾來到奉春縣。
可千金難買早知道。
「小舅?」被扔在一旁的單瑞麟眉頭打結,他想了又想都想不出「小舅」是誰,郡王爺只有一位舅舅,鎮南王柯鐵山,他年過半百,沒知縣大人這般年輕。
不過單瑞麟不清楚不代表他能置身事外,連郡王爺都心生畏懼的人,他能不怕嗎?
能屈能伸大丈夫,他連忙往燈架棚子底下躲,盡量把自己一縮再縮,縮得沒人看見,忘記他的存在,逃過一時是一時,誰叫他眼拙,錯把猛虎當小貓,先前做了不少得罪人的蠢事。
君無瑕冷笑了聲,「誰是你小舅,別亂認親戚,我跟你不熟。」
哭喪著臉的趙琥都快給小祖宗跪下了,「皇上是我從兄,你是皇上的小舅,自然也是我小舅,今天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小舅看在是自家人的分上,別和晚輩計較?」
「就你那德性也好攀親帶戚,不過看在皇上外甥的分上我不和小輩計較,只是你老子在外的仁義之名都被你敗壞了。」君無瑕特意感慨一聲,暗指福王教子不嚴。
剛松口氣的趙琥聞言頓時又心頭一抽,他這是在抽父王的牆磚,讓父王漸失民心。他趕緊認錯,為自己為福王解釋,「父王一向仁善,愛民如子,是我一時心急才口出惡言,表妹遠在京城無人為伴,我才想弄盞蓮花燈哄她開懷,望小舅割愛。」
他恭恭敬敬的做起人了,不扯福王後腿,若是被他父王知曉自己的行程暴露,鬧得眾所皆知,他怕是沒好果子吃。
還想搶他的蓮花燈,腦袋裝糞是吧!有誰听過他手上的東西能搶?
君無瑕冷哼了聲,「听說你還在禁足,什麼時候皇上說過的話是耳邊風,可以讓你往腦後拋,抗旨等于謀逆呀!」
福王日益囂張,皇上早就想給福王一點警告,不好直接對長輩動手,就把目標放在和福王那目中無人的五個兒子身上,設局給他們跳,使其安分些。
老三趙琥就是那個倒楣鬼,生性沖動的他面對毫無自制力,入宮參加宮宴卻因醉酒對一名小嬪妃行不軌之舉,宮人發現大喊,皇上大怒,看在福王求情的分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閉門思過三年。
而今才過去六個月,理應繼續在福王府懺悔的人卻四下走動,不僅沒有反省之意反而更猖狂,帶著王府侍衛對朝廷命官拔刀,不把律法看在眼里,簡直是罪加一等。
更糟糕的是說錯話,趙琥口中的「表妹」正是君無瑕避之唯恐不及的娉婷郡主鳳未央,對此女的厭惡已非筆墨可以形容,她的痴纏蠻纏是他揮不去的惡夢。
而鎮南王府和福王妃,以及福王的五個兒子,他們的縱容養出她的任性妄為,刁蠻任性,把自己當成天家公主,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是她的,別人不能搶。
一听到「謀逆」,趙琥整張臉都白了,「小舅言重了,皇上的話晚輩自然是記得的,可無奈事有意外,奉春縣是父王封地,先前連日暴雨成災,父王憂心百姓,偏偏他身子不適正在休養,只得由我替他巡查地方民情。」
「福王世子呢?」君無瑕的意思是此事還輪不到他,上有兄長越俎代庖,他這是借口。
趙琥趕緊解釋,「下個月初七是鎮南王壽辰,母妃帶大哥、二哥前去祝壽,留四弟、五弟府中侍疾。」
「是這樣呀!」說得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不敢有所欺瞞。」幸好事先想好了借口,不然真要在劫難逃了,抗旨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加上個謀逆那是死罪一條,一家老小都得賠進去。
君無瑕感慨似地又道︰「柯鐵山那老王八還沒死呀!不是七老八十了嗎?娶了個年輕妻子回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