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女仵作 第11頁

「那是你沒用,在自己的地盤還被人鑽空子,那是誰呀!京城的紈褲,你只要長點腦子就能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偏你懶得下功夫錯失良機。」趙琥語氣不屑,君無瑕會當官嗎?吃、喝、玩、樂,還比較在行。

君無瑕無所事事的胡鬧,鎮日招貓逗狗,種種令人看了嘆氣的行徑皆歸入紈褲,不正經和憊懶便是外人對他的印象,相較護國公的睿智、護國將軍的英勇,他顯得一無是處,是個廢物種子。

他唯一的優點便是他的長相,眼若寒星、玉容瓊姿、清逸卓絕的風華冠天下,無人能出其右的如仙臨塵。

可是在男人眼中,不能在沙場立功,文臣中博一功名,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比廢物還廢物。

趙琥說起君無瑕滿心的惱恨和鄙夷,卻不知他和其他人相同,看到的是君無瑕願意給人看的那一面,他真正的模樣和心計才能隱藏得極深,只有少數幾人知情。

不然他不知死過幾回了,君家的和他自己招來的仇人可不在少數,他的命相當值錢。

是紈褲也要分等級好不好,若有你說得那麼簡單,你怎會被揍得鼻青臉腫?

單瑞麟暗暗在心里奚落,嘴上卻是低聲下氣地賠罪,一邊說還一邊打自己耳光,「都是小的錯,小的太大意了,沒把這些人當回事,才會落得讓郡王爺受委屈,小的太不是東西了,沒辦好你交代的事……」

「好了、好了,這件事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誰也別再提起,省得煩心。」見他自打耳光打到臉都紅了,心頭煩躁的趙琥口氣不快的喊停,真要打出毛病他找誰辦事。

「是。」單瑞麟暗自竊喜,苦肉計奏效了。

趙琥坐回椅子上,皺眉問︰「那件事你查得怎麼樣,可有端倪,父王十分重視這事,要我找出事情的原因。」做得好,大功一件,若是出了紬漏,那就一並處理了,清洗干淨不留半絲痕跡。

「小的查過了,是有點問題,可是不好說……」他話說到一半停住,故意吊人胃口。

「在本郡王面前允你直說。」趙琥擺擺手,他要的是結果,誰給他滿意的答覆便能得到重用,互蒙其利。

他假意遲疑了一下,小心的東張西望,這才說出下文,「小的懷疑是陳家搞得鬼,他監守自盜,中飽私囊。」

「陳家?」一個商賈敢把手伸得這麼長,連福王府都得罪?

「啟稟郡王爺,陳老爺不久前有個兒子遭流放三千里,知縣大人說了,十萬兩白銀免坐牢,陳老爺信了,果真拿銀子贖人,誰知大人說的免坐牢是流放,陳老爺損失一大筆銀子卻救不回兒子,因此想把虧空補回來……」

單瑞麟盡挑對他有利的提,絕口不提陳家對他有怨,還有幾分恨意,陳老爺認為在縣衙里一人獨大的單瑞麟能做主放了他兒子,可是卻什麼也不做,故意看他笑話。

他沒怪知縣大人拿走十萬兩銀子,反而怪罪單瑞麟「背後捅刀」,他和他大吵了一頓,說了不少難听的話。

「何以見得是他?」總要有個理由,銀子人人愛,可是要有命才能花,若是死了只有一壞黃土。

單瑞麟壓低聲音道︰「因為那里大多是他的人在看守,也是他安排運送的路線,若不是他,小的猜不出是誰走漏消息,畢竟連小的也不知哪一日要運走銀子,知情者只有他一人。」

趙琥一听,若有所思的頭一點,「他的確嫌疑最大。」

「那郡王爺的意思?」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趙琥哼了一聲,「還不到時候。」

雖然君家甥舅不算什麼阻礙,他也不認為兩個草包能影響父王的大業,可在那兩個人面前他還是不想搞出太大的動靜,不知為何,他總覺和他們相克,遇到這兩人總沒好事,每回吃虧的都是他。

單瑞麟略微失望的干笑,「郡王爺,快刀斬亂麻,以免夜長夢多,若是有一點閃失,這事難善了。」

「讓我再想想……」陳老爺的財產可不少,平白丟掉會下金蛋的母雞實為不妥,父王說過能用且用,榨干最後一滴血為止,「對了,之前墜樓的那個人是我們的人吧!」

他懷疑被黑吃黑了,有人暗中動手腳。

單瑞麟一听,神色微怔。「這……小的沒瞧清楚,滿臉是血面目全非,面朝下往下墜落,只怕整張臉也毀了吧!誰看得出此人是誰。」

「去查出這人是誰,不能讓君無瑕那群人搶先一步。」他心里很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單瑞麟敷衍地應了一聲,以他的身分要查不難,衙門的文書一向由他經手,只是萬一被這個好似很難惹的縣太爺盯上……

單瑞麟決定打探一下,「郡王爺,小的有一事不解,知縣大人是何身分,為何瞧你對他頗為忌憚,還喊他小舅。」

君太後和護國公一家是姓君,但姓君的天下不只一家,總不會真攀扯上關系?

平日機伶的單瑞麟也有犯糊涂的一天,趙琥只差沒明言了,他還沒猜中。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京里的貴人離他太遠了,他待在奉春縣這種小地方就頂天了,不無自負,哪會想到什麼太後、護國公,他這輩子連京城近郊都沒去過,活生生一只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

面子掛不住的趙琥臉一沉,「不是忌憚,是厭惡,他這人旁的本事沒有,壞事的本能無人敢和他搶第一,他就算只站在那兒看著,事兒就成不了,天生的害人精。」

他有切膚之痛,讓他恨得牙癢癢卻拿人沒轍,君無瑕的靠山太多了,根本不曉得「怕」為何物,一有事便有人跳出來維護,倒楣的永遠是不識金瓖玉的別人。

反正錯的人不是他,君無瑕做得每件事都是對的,連皇上也說︰「朕的小舅就是頑皮,各位別見怪,他沒長壞心眼,只是好玩而已,朕看他挺好的。」

將一名光祿寺大臣之子的腿打折,還拆了欽天監佔卜問卦的問天台,這叫挺好的?

皇上的偏心有目共睹,連父王也一再告誡少與這人為敵,他雖庸碌無為卻有著逆天氣運,運氣好到叫人氣結,若是與他糾纏不清反而是討不到便宜,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們……是不是該離他遠一點,那件事……不好辦……」單瑞麟小聲的說著,但心中不以為然,光是一個知縣大人能有多大作為,這可是福王的封地,由不得他撒野。

富貴險中險,若是怕這怕那的還成什麼大事,郡王爺太小心翼翼了,風一動疑有暗鬼至。

趙琥想了想,搖搖頭,「暫時先按兵不動,那批剛熔鑄的銀子給本郡王藏妥當點,再有缺金少兩唯你是問。」

陳老爺偷采的銀礦是要上繳的,在福王的地盤上發生什麼事又怎麼瞞得過這頭大蛇,是得了福王的允許才有銀礦的開挖,所得的銀兩八成運往福王府,余下才由陳老爺和單瑞麟平分,此事暗中進行了約一年。

銀礦還在,可送到福王爺手中的銀子卻一次比一次少,最後一次少了近萬兩,福王便派了郡王兒子查明此事,是有人暗中私藏還是出了內賊,查到了格殺勿論。

第七章  福王的馬腳(1)

「果然是死後被人拋尸。」

殮房的木板床上,一名無名男尸赤身的平躺著,只蓋了一塊麻布,果著上身,清洗過的身體並無血跡,只見蒼白冰冷的胸口上有道深三寸、寬一寸三分的傷口,為利刃刺入所致。

本來以為是頭部遭到重擊才引發的死亡,畢竟血由頭顱流出,讓人誤判此人死于墜樓,但事實上他早就死了,他的致命傷正是胸口的刺傷,一刀斃命。

「胸部這個傷口干淨俐落,沒有猶豫痕跡,角度也準確,直抵心髒,凶器應該是一把至少三寸長的狹長利刃。」

君無瑕沉吟道︰「下手毫不遲疑,又是一擊斃命,顯然嫌犯心狠手辣,又很清楚如何置人于死地,只是死者的虎口有厚繭,應是常年握刀,身上也確實佩了刀,怎麼毫無抵抗就被人刺死?難道是被人迷暈,或者嫌犯武功高強?」

季亞襄搖搖頭,「要確定是否被下藥還要進一步檢查,不過,除了你說的可能,也有可能是熟悉的人,太熟了,沒有戒心,而被出其不意地刺死。」

有點道理……君無瑕思索著又問︰「可是為何致命傷出血並不多,在酒樓並未發現噴血的痕跡,而尸體被送來時,衣襟上也只有一小片血跡。」

這是一大疑點,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解釋,「心髒中刀若沒有立刻把刀拔出就不會大量出血,嫌疑人可能是等到人死了,血液凝結,才把刀拔出,如此也不會造成噴血的狀況。」

如果今天是個不那麼專業又不進行解剖的純粹古代仵作,可能就只把重點放在頭部的傷,以為胸口出血量少的傷並不致命,當他把這個判斷告訴追查案件的捕快,可能就會讓追查方向產生錯誤。

嫌疑人恐怕就是這般想法,故布疑陣。

「凶手挺有腦子的,還知道故弄玄虛。」人才吶!可惜用錯地方,把小聰明放在為惡作亂上頭。

季亞襄沒好氣的橫睇一眼,「大人還挺賞識凶犯的犯案手法,有意收為己用嗎?」

他呵呵低笑,「若是棄暗投明亦無不可,本官看重的是才能而非人品,能為我所用便是一把利刀。」

「與虎謀皮。」她不贊同他所言,錯就是錯,若是是非不分,不辨對錯,這世間還有公道嗎?不管出自何種原因,殺人者便是有罪,以律法加以刑罰。

「我明白你追求正義公道,但是,現實卻不是拿正義公道就能解決一切,朝堂如同江湖腥風血雨,哪個人不會用點心術手段,身邊又怎麼能缺了暗地里辦事的人?一個會武的人死于非命肯定有內情。」恐怕跟官場爭斗有關。

君無瑕之所以猜與官場有關,原因是死者的鞋子。

季亞襄或許不清楚,但他卻知之甚詳,死者的鞋是官靴。

朝廷規定,二品以上的官員勛貴府才可訓練府兵或侍衛,人數有嚴格的規定,而這些府兵或侍衛可穿官靴,官靴有基本形制,但各家會在細節處比如鞋底紋路作區別,旁人穿上官靴以違例處分。

季亞襄不知道君無瑕掌握了其他情報,只因為他的話沉了臉。

也許真是她想得太簡單了,老用現代人的想法去分析,封建時代人命如草芥,當官的手指一輾便能將老百姓輾成泥。

「查案是大人的事,我不予置評。」

瞧她微有忿意的神情,君無瑕抬手好笑的往她頭上一揉,「沒有你,本官也不曉得該朝哪個方向查……」

「你干什麼?」她忽地炸毛似把頭偏開,語氣偏厲。

莫名其妙被凶了,他訝異地挑挑眉,「善意的表現,對你能力的肯定,本官的嘉許。」

季亞襄臉色難看的取出生姜片往頭頂一抹,「你那只手剛模過尸體。」

姜片辛辣,含在口味祛尸臭,不過也能殺菌消毒,在這個缺乏現代消毒用品的時代,她也只能拿艾草姜蒜這些植物來替代。

「什麼,我的手……」他表情一怔,看著很無辜的手,隨即爆出大笑聲,笑得樂不可支,「你居然是為了這麼點事……哈哈,本官三魂七魄都被你嚇飛了……哈……」

「沒那麼好笑吧!」冷著臉,季亞襄的心情不怎麼美妙,有一股被人輕慢的怒氣隱隱升起。

保持衛生,做好清潔消毒是件嚴肅的事,不可等閑視之,她一位前輩便是去山里做尸檢,準備的工具不齊全,他手上有傷口,又接觸到尸體,遭到細菌感染,引發了敗血癥,最後過世了。

「我……呃!不笑了,你臉一板,本官就心兒發顫……」他伸手又想輕點她鼻頭,故態復萌,可是一看到她嫌棄的躲開,失笑的將手收回。

「這里不是開玩笑的地方,請大人勿以嘻笑方式看待。」對死者要有起碼的尊重,對專業也是。

驗完尸,季亞襄照例的為死者蓋上一張白布覆蓋全身,雙手合掌一行禮,願死者安息,一路好走——這是她當法醫的多年習慣。

「是,仵作大人所言甚是。」他也學她行禮,但未合掌,看了一眼蓋上白布的尸體便隨她走出殮房。

一出陰氣森森的堿房,在天氣微涼的秋日竟感到一絲暖意,漫天的星子被一抹曙光取代,東方翻出魚肚白,漸漸地,日出東邊,一絲一絲的金色陽光在枝極間跳動。

天亮了。

突如其來的墜樓案讓人忙了一整夜,用皂角洗淨雙手的季亞襄抬頭望天,忽有種體力不支的暈眩感,她閉上眼楮,忍受那股不適,少了血色的面頰更顯蒼白。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見她站不穩,搖搖晃晃的樣子,君無瑕面露急色的將人抱住。

季亞襄喃喃道︰「你的手……」

他無奈的笑笑,「洗過了,照你說的洗手五步驟,濕、搓、沖、捧、擦,手心、手背、指甲縫又搓又洗,保證干干淨淨,不留一絲肉屑或氣味,要不要你聞聞……」

「拿開,不要踫我,堂堂知縣大人盡做孩童行徑,不覺害臊嗎?」她都替他臉紅了。

「大人也是人,人有七情六欲,要是每一個人都正經八百,無喜無怒,這人世間少了多少樂趣。」他順勢將手置于細腰上。

「大人是在指民女嗎?」她不會笑也少有表情。

頭一低,君無瑕將臉湊近,與她的臉相隔不到一寸,「你挺好的,我心悅之。」

對現代靈魂而言,「我心悅之」太文縐縐了,感情遲鈍的季亞襄听不懂,她比較接受直來直往的告白。

「一夜不睡,大人不朋嗎?早點去休息別說夢話,民女累了。」人有惰性,太久沒熬夜身子受不住,這會兒眼皮沉重,困得很。

「榆木腦袋。」他低嘆。

「嗄?」什麼榆木?

壓根沒听清楚他說什麼的季亞襄捂著嘴打哈欠,人有些沒精神,直想著家里那張床,她一沾床就能睡著了,听說榆木做家具挺不錯的……

說到木頭,她想到的是工藝品,木雕、茶幾、砧板、木塊當柴燒,木屑下雪時鋪地上止滑,和他說的意思相差十萬八千里。

若是君無瑕知曉她此時「務實」的想法,搞不好真送她一車榆木,讓她慢慢去雕,去剝樹皮,磨平去稜角放在前院的樹下,有客來訪正好待客用,閑坐听鳥鳴。

季亞襄揉揉眼楮,忽然想到一件事,「啊,對了,這給你,在現場撿到的,是死者墜樓後才出現的,應該對案情有所幫助。」差點忘了重要物證。

上面有蝙蝠浮雕的四方令牌落在手心,眼神一閃的君無瑕瞄了一眼就收起,彷佛是無關緊要的物件,尋常可見,不用太過在意,可事實上心里早掀起驚濤駭浪,排山倒海的往平靜的岩堆拍去,霎時間把岩石拍成銀白細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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