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盛夏,屋外是知了的吟唱,一声一声震天响。屋内氤氲迤逦,林慕夕身着自制吊带背心和小短裤,趴在书桌上,闭目养神。
沫儿已是见怪不怪,但每次看自家小姐穿成这样,都忍不住要罗嗦几句,直到被林慕夕拿着书本赶出屋去。
“小姐,喝汤了。”未等林慕夕应声,沫儿已经捧着一罐乌鸡汤推门而入。
林慕夕眯着眼,烦躁的拿起一本书,扑扇了两下,嘴里嘟囔道:“这天气,真是热死人了。要是有空调那该多好啊。”
沫儿已经习惯了林慕夕时不时蹦出来的新鲜词儿,上次是暖气,还有电视机,这几天又喊着什么电风扇,空调。
林慕夕让沫儿把汤碗放在书桌上,把书本移去一边。唱了一口乌鸡汤,赞许道:“沫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几个月来,按时服药泡药汤,身子上的毒已全数清尽,余下的时间便是好好调养,林慕夕已觉得越来越有活力了。昨日还溜进那寺院里面,打了一套拳,已经不觉气短胸闷了,脸上满是欣然。
喝完汤,瞧着窗外天气甚好,林慕夕来了兴致,命沫儿将衣裙拿来,准备出府溜达溜达。
她忽然想起上次青木赫送给自己的食府,前些日子青木赫还问,怎么不见她去看看,她只忙着解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个月。
今日得闲,也该去做一回老板娘了。
眼中带笑,脚步轻快,在城中七拐八拐,终于寻到那间食府。心里还嘟囔着,这位置够难寻的,能有客人么?
却见躲在一片竹林间的琉璃瓦房,长廊间,人声鼎沸,人影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慕夕,终于来了?”
青木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到林慕夕,眼角顿生笑意,声音中压不下去的惊喜。
林慕夕回头,被从天而降的青木赫吓了一跳,虎着脸道:“你怎么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吓死我了。”说着,还夸张的用手抚了抚胸口。
青木赫却始终眯眼笑着,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虽是一身不起眼的小厮装扮,但眉宇间那股清丽还是不免让人眼睛一亮。
林慕夕见他盯着自己笑,笑的好不诡异,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戳他:“走吧,带我进去看看,是时候该收复失地了。”
青木赫笑着翻了个白眼,道:“一直都是你的地,我没有吞了,何来收复之说。”
林慕夕道:“那可不一定,我这个老板娘不在,这食府却生意兴隆,也不知道你搞了什么鬼?”
“我还不是怕我血本无归,送给你,你却毫不关心,就上次来吃了一顿,之后再也不露面了。”言语中似有嗔怪,实则全是暖暖的关怀。
林慕夕笑:“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生意看起来不错,值得奖励!”
少女言语调皮,眸子清透,一身大红色丝裙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娇艳。
青木赫看的有些痴醉。他一直都觉得林慕夕五官精致,样貌清透,近日里却愈发的觉得她透着一股仙气。
要说论身材,林慕夕目前确实不及林思思,不过年龄小,还有发展空间嘛,可是论相貌,林思思虽是漂亮,却总少了那么一股神韵,这要是往林慕夕身边一站,俨然就一大花瓶。
食府共有五层,那天晚上匆匆来吃了顿饭,林慕夕也没有仔细瞧过。现在站在硕大的厅堂驻足观望,内心不免觉得震撼。
这奢华程度,一点都不比皇宫差。人们熙熙攘攘,见一名娇俏的红衣少女在大堂内巧笑嫣然,她的身边静静立着一名男子,神情俊朗。不由赞叹道,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一身灰衣步裤打扮的小厮,小跑到林慕夕跟前,行了一礼,询问道:“林大小姐这边请。”随即,引着林慕夕往三楼的听梅轩而去。
这食府五层,每层的设施都是不一样的,一楼吃饭,二楼听书,三楼喝茶对弈,四楼吟诗作对,五楼便是客房。
林慕夕则诧异,转头看了看青木赫,眼神中则是询问,怎么掌柜认识我么?
青木赫淡笑不语,指了指穿梭在每张桌前的店小二。
林慕夕这才发觉,他们每次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都会微微颔首,向自己施礼。林慕夕连忙笑着回应,心里对青木赫的细心颇为感动。
听梅轩设在三楼最里面一间。经过蜿蜒的长廊,林慕夕可以看到半遮掩的隔间,座无虚席,人们精心品茶,轻声言语,比起一楼的热闹,更多了几分淡雅。
林慕夕上前拍了拍那引路的小厮,笑眯眯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十夜。”说完,颔首,继续在前引路。
那小厮年纪不大,估摸着有十七八岁,眉清目秀,做事机敏中颇为沉稳。
林慕夕赞许的笑道:“以后不要加‘奴才’二字,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不过以后称我为‘慕公子’就好。”
十夜诧异的抬眼望了望笑容可掬的林慕夕,连忙点头称道:“我知道,慕公子,这边请。”
他心中划过一丝微漾,是暖流,也是亲近,眼前女子个头不高,看着比自己还小那么几岁,她对自己笑的温婉,眼中没有三类九等之分。他知道她是这间食府的主人,却不想尽然如此平易近人,不由的心下发誓一定要对她忠诚。
林慕夕眼眸带笑:“十夜,回头把食谱和管理制度给我过目。一会儿我们去厨房瞧瞧。”
青木赫嘴角扬起,见林慕夕这么认真,人还没坐定,就开始下达命令,不由打趣道:“慕夕,急什么,等下先吃饱肚子,再慢慢整顿也不迟。”
林慕夕眨眨眼,刚想说话,忽见一抹火红的身影,林慕夕驻足探望。
是他?
青木赫见她停住不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许的变化。
那抹红色身影似乎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忽然转头,对上林慕夕惊愕的眸子,粲然一笑。
“认识么?”青木赫问道。
林慕夕摇摇头,又顿了顿,然后点点头,神色好不复杂。
“嗨!慕夕,进来坐!”上官墨倒是热情如火,很配他那一身火红的装扮,没等林慕夕回答,人已经拉着她的手,将她拖进隔间。
青木赫见上官墨去牵林慕夕的手,脸上划过一抹不快,眸子刹那冷了几分。
十夜倒是机敏,见如此情形,便低着头,退了下去。
上官墨好似没有看见站在一旁的青木赫,眉眼中全是林慕夕的影子,他笑嘻嘻的说道:“那日见你一身小厮打扮,鬼鬼祟祟的翻墙,还以为你是小偷呢,没想到你是林府大小姐。”
林慕夕想起那日情形,不由婉儿,她笑着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见青木赫还立在隔间外,赶紧伸手招呼他进来一起坐。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红色?”林慕夕问。那日见他一身火红,甚是惹眼,今日还是一身火红,却更映衬的他笑容邪魅。
“为了跟你更加般配。”上官墨笑的妖娆,言语少许轻佻。惹得青木赫顿时冷了脸。
林慕夕倒是没放在心上。尽管与眼前男子并不熟识,但总感觉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混,反而有一种愿意让人亲近的暖意。
“阿墨,又调皮了。”
人未进来,声音先到。言语中听不出几分感情,但有似带着些许熟稔。
上官墨立马侧过头,笑着回应:“怎么,吃醋了?嫌我对你的未来世子妃了不尊敬?”
林慕夕听着上官墨的话,还未来得及反映,却见南宫长歌,一身墨色长袍,踏了进来。
见是南宫长歌,青木赫脸上不免划过几丝尴尬。南宫长歌则神情淡定,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在这里,拱手道:“赫王爷有礼了。”
“南宫世子也在这里喝茶。”青木赫点点头,论身份自己是王爷,在座的人都该给自己磕头行礼,可是这南宫长歌的背景极其复杂,就连皇上都要谦让他几分。上官墨不知是何来头,看着玩世不恭,实则不容小觑。
正当大家都心怀鬼胎,隔间外,一女子娇俏的声音传来:“长歌,你走那么快,也不等等我。”
林慕夕一个机灵,站起来想跑,却已来不及,与踏门而入的林惋惜,直面相迎。
上官墨顿时幸灾乐祸的望着南宫长歌,憋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林惋惜也是当即一愣,想不到林慕夕也在这里,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一直冷着脸的青木赫突然笑了,他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南宫长歌,淡淡道:“林四小姐和南宫世子刚才去哪儿玩了?天气这么热,快坐下喝杯茶,小心中了暑气。”
表面是随口问问的客套话,实则是想表达南宫长歌与林惋惜走的这么近,有没有考虑林慕夕的感受,更深一层是想让林慕夕离南宫长歌远点,这样,日后悔婚,也能顺利些。
青木赫的心思,也许林慕夕不知道,可是怎么逃得过南宫长歌的法眼。
林惋惜已然镇定,脸上表情恢复如常,她也不是迟钝的人,一早便听出青木赫话中有话,可是这些话似乎对自己还有些好处,连忙应声说道:“长歌带我去竹林间捉喜鹊,没想到姐姐也在这里,早知道叫上姐姐一起去,长歌功夫可厉害了,轻轻一点,就飞上竹间,捉得喜鹊。”
声音中满是喜悦,不仔细听,只以为是小女孩的纯真心思,细细去想,里面却充满了炫耀的味道。
这不是冲着林慕夕,还能是冲着谁?
林慕夕笑的无谓,没有人知道她是听得懂还是没有听懂这话里的火药味,只见她托着腮,眼中目光纯净,认真的问:“那喜鹊呢?”
“长歌说鸟类也是有生命的,要放生。”林惋惜见林慕夕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关心喜鹊在哪里,于是甜甜一笑,乖巧的回应,眼神则时不时的瞄向南宫长歌。
南宫长歌仍旧没什么表情,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他身上总有那么一股淡漠的气息,他高兴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不高兴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所以在座的除了上官墨,没有人能读得懂他的心思。
上官墨则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他向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见他眼中琉璃婉转,捂着脸,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抱怨道:“你俩一去就一整个上午,也不知道还干了什么好事?到是我可怜人一个,独自坐在这喝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语毕,林慕夕只想去扶额头。这上官墨真是个活宝。
青木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眼中似有同情的看了眼上官墨,说道:“那还真是南宫世子的不对了。”
林慕夕回头拿眼瞪青木赫,示意他别添乱,越说越离谱。
南宫长歌闻言,这才抬眼看了看青木赫,唇角微微抽动:“惋惜贪玩,我带迎风,探雪陪着她去捉鸟,还能干出什么好事?倒是赫王爷,只身带着慕夕往听梅轩去,实属欠妥当。”
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听梅轩?林慕夕顿时心中疑惑,但也来不及多想,连忙打哈哈:“我今天出来闲逛,刚巧路过这里遇见青木赫,逼他请我吃顿大餐而已。”
说完,才觉得自己又说了句废话。南宫长歌刚刚本来不在这里,他却知道青木赫带自己去的就是听梅轩,而逼青木赫请自己吃大餐,实属牵强,说的反而像是自己与青木赫关系亲密,已经到不论身份,可以如此随意“逼着“对方去做什么。
在坐的这里每个人都比自己更清楚,反而自己解释半天,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林慕夕真想扇自己巴掌。
南宫长歌意味深长的盯着林慕夕,眼中有失落又似有明了,林慕夕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眸子。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未婚妻,他还带着别的女子去捉鸟,虽然大家只有一面之缘,不及他与林惋惜的青梅竹马,可是,自己又没有错,为什么在他的眼神中,反倒做错事的是自己?
不对不对,自己干嘛那么在意?青木赫才是那个对自己好,让自己心暖的人。
林慕夕低着头,心里已然千头万绪,解不开理还乱。
因为林慕夕乱七八糟的解释,青木赫脸上划过少许失落,他盯着她,眸子越来越深邃,仿佛融入一片黑暗中,让人看不透。
上官墨依旧笑的欠揍,他看了一眼南宫长歌,又看了一眼林惋惜,最后瞟了瞟青木赫,摇摇头,阴阳怪气的叹了口气。
林惋惜见南宫长歌望着林慕夕的眼神,心中不由一乱,一抹嫉妒从眼角稍纵即逝。她本以为南宫长歌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怎么从刚才的话语中,反倒站到林慕夕那边去了。于是故作娇憨的嘟起嘴,道:“长歌,你说带我去画舫赏画的?”
南宫长歌这才回过神,笑的点点头。脸上依然是一片淡然,就像刚才言语中的剑拔弩张从没有发生过。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了的衣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慕夕,拱手与大家告辞。
林惋惜则早已提着裙摆,傲娇的看着慕夕,一副“你输了”的表情,她跟在南宫长歌身后,一路笑的甜美。
不知道为什么,林慕夕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了,闷闷不乐。
“公子。”隔间外一小厮跑了进来,俯身在青木赫耳边说了什么。青木赫蓦的冷了脸,挥了挥手,命他下去。自己也跟着起身,抱歉的看着林慕夕道:“府中有事,就不能陪你吃饭了。”
林慕夕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快点去,别耽搁了。自己继续坐在上官墨身边,喝茶吃点心。
青木赫眼中似有犹豫,但还是冲着上官墨点点头,飞身从阁楼跃下,消失在竹林间。
“你都喝了一上午的茶,胃里不闷么?走,去听梅轩,你请我吃饭。”林慕夕把茶杯一掷,站起身,不由分说,拉着上官墨就往外走。
上官墨也不拒绝,唇畔笑意正浓,任由林慕夕拉着,乖顺的跟她进了听梅轩。
只有林慕夕不知道,眼前这男子,在江湖上有着“玉面修罗”的称号。这要是被江湖中的人看到,此时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杀人不眨眼的玉面修罗竟被一小女子牵着手,还笑咪咪的跟在身后,不知道做何感想。
正当林慕夕指着桌前玉盏,请上官墨上座之时,窗外风吹帘动,上官墨猛然将林慕夕拉至身后,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同时,窗户碎裂开来,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手执明刀,凶神恶煞的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