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醉 第8頁

「這哪叫麻煩。」江叔嘆氣。「總而言之您听我一句,先回房換件衣裳再去找四爺。也好教四爺瞧瞧,您除了會做事。還是個標致的美姑娘。」

恬兒審視江叔,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怎麼覺得江叔似乎另有所圖?

「江叔,您是不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哪有。」江叔答得多快,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神態。

「沒有最好。」她點點頭。「話說前頭,人家四爺好意來幫忙,您可不要胡亂打什麼主意,教四爺起了別扭,以後都不敢上門了。」

江叔揚了揚手,幾句話藏在心里沒說出口,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湊在一起,哪叫什麼「胡亂主意」!

「好了,」她摟緊酒瓶。「時間不早,我找四爺去了。」

「記得,換件衣裳。」江叔仍不放棄。

她睨了江叔一眼,點點頭,走了。

時家另一頭,寧獨齋下床,兩名在門外久候多時的婢女立刻端來洗臉水。

大概是看慣了南方白皙清瘦的文質公子,一遇上寧獨齋這種貌勝潘安,又壯碩健朗的男漢子,婢女便意亂情迷了。打自進門,兩名婢女便時不時用肘頂著對方,偷瞅他寬闊的肩膀竊笑陶醉。

他對女人目光何其敏感。眉心一下皺了起來。

「四爺,小的幫您穿衣——」

一名婢女正準備取下外袍,沒料到他一手搶走。

「沒人叫你踫。」他陰郁的表情,寫滿他心頭的不悅。

婢女嚇一大跳。「四、四爺?」

「出去!」他毫不憐香惜玉。截至目前,唯一夠格讓他另眼相看的女子,只有時恬兒一個。其他女子,可沒那麼好待遇。

在他掌管的北堂,雖也有婢女,可全被教得規規矩矩,事情一做完立刻退下,要是他沒問話,絕不敢多留一會兒,或者多吭一句。是他大意,因昨晚來的遲僕役他就忘了交代掌櫃,不要找女人來伺候他。

要是她們安分點還好,可偏偏犯了他大忌,不但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還自以為殷勤地踫他東西。

時恬兒走來時,正好遇見婢女們哭哭啼啼跑離。

她招來兩人。「你們倆怎麼了,遇上什麼事拉?」

「小的們也不清楚——」兩名婢女抽抽噎噎,說了老半天,還是不明白自己哪兒做錯。

時恬兒安慰她們幾句,才一臉忐忑地走向客房。

乍听她們的說法,感覺像是四爺在亂發脾氣,她在想是不是她說錯或做錯什麼,才會教他一早心情不好,借題發揮了一番?

但想起昨晚——他送她回房時,心情還挺不錯的不是?

她低頭一望腳邊的影子,曖,虧她听了了江叔的勸。還特地回房穿得體面點,照這情形看,恐怕是白費心機了。

她一嘆。不管了,哥哥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和氣生財,等會兒見了面,她先道歉再說。

做好準備,她伸手拍了拍門。「四爺,醒了嗎?」

一听是時恬兒,穿好衣裳的寧獨齋露出微笑。

他打開門,一見她的穿著,眼神倏地一亮。

她今早一改平日的簡素,特意換上乳粉的對襟背子配上淡綠的八幅綢裙,插著一支雅致的珠簪。頭一搖動,垂落的珠花便盈盈搖晃,很是好看。

「要出門?」他盯著她秀雅的臉問。

他這麼一問,她突然忘了那兩名婢女的事。「為什麼這麼問?」

「瞧你打扮得這麼漂亮——」

他話一出口,兩人臉上都有些赧紅。寧獨齋是因自己絕少夸人,且還是夸獎女人︰恬兒則是因為歡喜,瞧他的表情,似乎挺滿意她的妝扮。

女為悅己者容,哪個姑娘不愛听別人贊她漂亮。

她別開眼,縴白的指頭輕捻著耳畔細發,那低垂的眉眼之嬌媚,教寧獨齋呆怔了半晌。

她緩緩說︰「是江叔,他嫌我平常打扮太過隨意,有失禮貌,才特意換了件衣裳——」她突然記起自己懷里的酒,笑盈盈地捧高。「這酒,是才剛上槽裝瓶的,想說難得一遇,帶來讓您嘗一嘗。」

他接過彌足珍貴的新酒,剛一打開酒罐,淡雅的蜜香便縈繞鼻間。他不假思索打算嘗個痛快,卻被一只手輕輕按住。

「早膳用過了?」她睜著大眼楮問。

啊,她不說他還真忘了。他一訕。「瞧我,一聞到酒,腦袋全空了。」

她立即將瓶子搶了回來。「這怎麼行,還不準喝。」

他望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長這麼大還沒人敢跟他搶東西,還是當他的面,她是頭一個。

他眨眨眼,感覺——還不壞。

「我去喊人幫您備膳。」

他突然接口︰「不要婢女。」

「啊?」她停步回頭。

「我不喜歡女人在我面前走來晃去。」

‘那我——」她心一驚。想起自己也是個「女人」。

「你不一樣。」他馬上說。「討厭女人是我的毛病,一時半刻改不了。」

听他這麼回答,她心里雖有些開心,可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不過不急,她邊走邊想,等他用完早膳再聊。

兩刻鐘過後,吃罷的寧獨齋跟著恬兒來到鋪里的灶房。頭發已見斑白的掌櫃王叔站在廊檐下,一雙眼精光鑠鑠,不斷巡望底下人動靜。

廊下十多個人洗菜、刷鍋,鏗鏗鏘鏘聲響不絕于耳。

一見有人慢了動作。王叔立刻拔高嗓門開罵︰「混帳,光會動嘴巴,幾個碗是要洗上多久?」

「掌櫃,小姐來了。」一名洗菜的雜工喊道。

轉頭一見小姐身旁跟著誰,王叔表情相當微妙。

堡叔一輩子忘不了眼前這張臉。六年前寧獨齋初訪時家,為了迎接貴客,王叔特意下廚烹了一道砂鍋辦魚,本以為寧獨齋吃了肯定贊不絕口,想不到只嘗了一口。他便說此菜火氣太盛、細膩不足,教王叔很是不服。

王叔心想一個毛頭小子懂個什麼,可沒想到寧獨齋為了證明自己,隔日借了酒窖灶頭烹來一鍋脈魚。王叔一嘗便知,真遇上高手了。

當時那幾尾鰓魚之鮮女敕,簡直可叫湯濃凝脂,好吃到連骨頭也舍不得吐出來——直到現在,王叔心頭仍不忘那幾條魚兒入喉的美味。

堪稱絕品!

對寧獨齋,王叔心情只能用四個字形容——又愛又恨。

「小姐、四爺。」王叔點頭招呼。

「今天好嗎?灶房有沒有什麼大問題?」恬兒笑問。

「回小姐,灶里一切都好,倒是四爺……」王叔轉了個方向。

「昨兒跟今早的膳食,不知合不合您脾胃?」

一看王叔表情就知他還惦著六年前的沖突,寧獨齋抱拳一躬。「六年不見,王掌櫃的廚藝,更上層樓了。」

「不騙人?」王叔擺明不听場面話。「您別因為小姐在身邊,就想替小的留面子。」

「千真萬確。」寧獨齋個性有一說一,不會因為誰在身邊他就對人客氣點。

「我嘗得出來。王叔這六年不過不少苦功,一點一滴全在您的菜里。」

第3章(2)

王叔笑逐顏開。能得寧獨齋一句肯定,比客人的打賞還教他開心!

「不過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透。」王叔揮手要底下人把東西端來。「四爺當年烹的魚。我到現在還烹不出一樣的味兒,請您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告訴我個中奧妙。」

打昨兒听說他來了,王叔一大清早特別到江邊買下這一簍鮮魚,就等著見面討教。

說真心話,寧獨齋雖有過人廚藝,可平日有緣嘗到的,也只有親近的師父師兄幾人。他常說他的廚藝不是學來伺候人。而是不願吃些難入喉的東西。不過看王叔這麼有心,他難得起了興致。

他袖子一卷。「給個不常用的灶頭,我就重現一次砂鍋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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