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啊?干麼沒事砸酒?」一名大叔湊過來問。
「大叔,您這麼說就錯了。」冷眼旁觀的寧獨齋提點︰「這些東西,還不配叫酒!」
一名紅鼻子老頭嗅著。「這味兒,不是金家的金花酒?」
「是,這兒還有金家的玉露酒。」他抬腳一踢,地上陶甕又碎了一地。「一樣,比馬尿還不如!」
「會嗎?」一群人在底下寒寒率率。「我倒不這麼認為,雖然是比不上時家的酒——」
「這位大爺,您這樣子容易惹上麻煩。」最先說話的大叔好心,跑來寧獨齋身邊提醒。「您大概不曉得,在咱們城里,得罪了金家就等于得罪了官府——」
「我就是要得罪他們。」他四顧圍觀行客。「你們有誰願意幫我把話帶到金家?我重重有賞。」
他高舉手中的元寶。眾人猛地抽氣。
「我我我——」紅鼻子老頭沖到他面前。「我朗六幫您帶話!」
「幫我轉告金家老爺,」他聲音極響,即使站得老遠,也能清楚听見他聲音。
「我寧獨齋一定會幫時家時回公道,看他還有什麼破爛招數,盡避使出來,我絕對奉陪到底!」
話剛說完,他忽地就瞧見了——時恬兒就站在人群里邊,眼中噙汨望著他。
第6章(1)
一待好奇圍觀的行客散去,酒棧門口只剩下寧獨齋與時恬兒遙遙相望。她抹了抹眼眼眶,難掩懺悔地走近。
寧獨齋瞧她的表情,就知她全听見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他剛才已經說了太多,換她了。
「我是來請求您原諒的。」
他眉一挑。「不是不需要我了?」
她連連搖頭,「我知道我錯了。您一轉身我就發現了。您是因為關心我才會那麼生氣,再原諒我一回吧,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跟您鬧脾氣。」
她這麼說,無疑是接納了他先前說的,不管做什麼事,她全都得听他的。
見她願意退讓,他心里是舒坦了一點,但不想這麼簡單饒過她。
「何苦委屈?」他故意說。「你自己也清楚。依你能耐,就算沒有我,時家酒鋪一樣撐得下去。」
「不行的。」她太了解自己了。「我早說過了,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當家。在外人面前或許可以裝裝樣子,但底下是什麼脾氣。您這幾天也看見了,我只懂釀酒,別的都不行。」
換句活說,她需要他。
寧獨齋得意了些許。
同時他也覺得惱,怎麼自己這麼好應付,幾句好听話便能打發?
但看著她滿懷歉意的小臉,他沒法昧著良心說不回去,打從一開始,他就決心插手管到底了。
「先在這里說了,從今以後,你絕不可以再那麼做——不顧自身安危,一心只想著救人!」
「沒二話。」她重重一點頭,發上簪子也跟著重重一晃。
從他剛才的話還有他肯原諒她,她現在可以拍胸脯跟人保證,四爺是徹頭徹尾沒話說的太好人。這樣的人,做什麼都是有理由的。哪像她,窮會莽撞。
「還有,你剛也看見了,我當著眾人畫跟金家下了戰帖,接下來他們肯定會有些動作。」
「我不怕。」他剛才做的事,她老早就想做了。「我嘗過金家的酒,跟您一樣,覺得它比馬……還不如。」她是姑娘家,不好在大庭廣眾不說出「馬尿」兩字,可她早在心里罵過無數回了,金家釀出來的東西,哪配叫酒!
真是有志一同。他唇邊終于有了笑意。
「這回就饒了你。」他抬頭四顧。「就你一個人?王叔呢?」
「王叔早回去了。」見他笑了,她心里的大石總算卸了下來。
「我一個人跑過來的。馬夫說他不好回頭,我要他找個地方掉頭,再來江邊找我。」
她這麼一說,他才發現她腳上的紅繡鞋,已被泥塵染了半黑。
他心頭一動。她一路跑了多遠啊?
「累不累?」他瞅著她問,眉眼多添了點心憐。
「還好。」能再找回他,她開心得連累也忘記了。「只要您願意跟我回頭,就算要我跑斷腿也沒關系。」
「不許這麼說。」他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在我還在的時候,你最好保證自己可以平平安安、毫發無傷地活著。」
正好他又提起,她停下腳步定定地望著他。
「我從剛才就想問了,」她大眼天真地眨動著。「您知道您的話听起來像什麼?您很在乎我,是嗎?所以您才會因為我不顧危險發這麼大脾氣?」
他俊臉一紅。
沒想到她這麼聰明,才多久時間,就把他心里秘密全看穿了。
一上馬車,恬兒就拼命問著︰「怎麼樣嘛四爺——您別老瞧著外邊不回答我?」
不斷追問的她,就像咬緊主人衣角的小狽,非要他給個答案不可。
等馬車的時候,他不作聲,她也不好在外人面前窮追不舍。
可這會兒上了馬車,車市又已覆下,正好方便她糾纏。
「哥哥常提點我,說人要是突然悶不吭聲,就表示他心里有鬼——四爺,您該不會被哥哥說中了吧?」
煩死了!他放掉覆在窗上的竹簾,回頭瞪她。「剛才是誰答應我,什麼都要听我的?」
「您又沒叫我不要問。」她理直氣壯的咧。「而且您要是這麼說了,那就表示我想得沒錯,您在乎我,而且比我想的還要在乎在乎許多,不然依您性子,早一句唆就把我轟走了。」
她想听是嗎?他佯怒地板著臉。「唆。」
「哼!」她眉眼浮現委屈。「您賴皮,您根本就是故意氣我。」
她啊,真的是。他一嘆,心想自己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她聰明得要命,又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他發現只要自己稍不小心,心思就全被她給看透了。
渾不知自己已切中他心思的她,還在那兒嘟嘟嘍嚷。「我只是希望能多了解您一點。您不知道,您比醪還難懂,醪雖然不會說話,可它想說的,我只要靜下心看就曉得。可您不一樣。不管我怎麼看。我就是讀不懂——」
這樣還叫不懂?他暗翻白眼。他已經覺得,在她面前,他簡直就像不著片縷般果著身體。
從來沒人這麼接近他的心,當然,他也向來不肯讓人這麼親近。她是頭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不難發現,她在他心底佔了多重要的位置。
「拜托嘛,您就答一句,一個字兩個字也行——」她想知道他是怎麼想她的。
吐露心事不是他慣常會做的事,但他不介意用行動表明。
他黑眸一閃,在她還來不及意識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他頭已朝她傾來。毫無預警,也不打算給她機會抗拒,他就這樣親密地覆著她的唇,品嘗她、啜吮她,舌尖鑽進她唇內,直到她再也想不起任何事。
當他唇稍稍離開她嘴,她雙眼迷蒙地望著他,腦子早已記不起任何事情。
他粗長的指挲著她柔軟的下唇,意猶未盡地盯著她的臉,好一會兒才又低下頭,吮住那甜蜜的嘴。
或許他暫時還沒辦法接受有人會喜歡他,可他明白,他喜歡踫她,打從他第一次吻她,他就知道自己喜歡親她,喜歡她閃閃發亮的眼楮,喜歡挲蹭她臉頰、嗅著她的體香。她聞起來,比盛開的牡丹還香。
不知過了多久,他濕潤的唇才來到她耳邊,一邊輕咬一邊問︰「這樣——懂了嗎?」
只見她水眸迷迷糊糊地眨呀眨,好半天才記起他說了什麼。
「所以——」她雙眼仍有些呆滯。「您不討厭我?」
說得太保守了。他鼻尖抵著她輕笑道︰「我不會跟不討厭的姑娘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