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沒把四皇弟當是爭位的對手,即便他近來一改過去的庸碌無能,但生母出身低賤的他難有作為,他一腳就能踩扁他。
何況他明查暗訪河南節度使段文義的貪瀆案,誤打誤撞的敲下黃蜂窩,同時得罪諸位皇子,如今是死是活還不確定,但是以當時刀劍交擊的凶險,八成凶多吉少。
「據手下的回報,四爺的確被一劍刺向心窩,墜入江中,打撈多時仍不見蹤影。」他親眼目睹噴出的鮮紅,以及四皇子往江面倒去的那幕。
「人死了就算了,用不著費心,過兩日本皇子上奏父皇,追封他一個謚號,設靈堂供眾人祭拜。」如此老四也算走得風光了。
「但是四爺知道我們不少事,手中還握有涉案名單和銀錢往來密件,要是他大難不死……」他們就麻煩了。
夏侯不耐煩的揮揮手。「把二皇子盯緊了,他才是我們的心頭大患,老四的事不用理會,難道他還能從地府爬起來不成。」
夏侯最大的缺點就是目中無人,自大又無自省能力,向來搞不懂真正的對手是誰,把自己擺在高位,看不起不如他的「下等人」。
「是的,三爺,屬下馬上派人到二皇子處盯梢。」
身著五品官服的官員一退下,一陣濃郁花香由內室飄出,頭插赤金瓖紅寶石九珠連串鳳釵,額前垂飾金鳳展翅末墜,一身雍容華貴的美艷女子翩然而至,膚白勝雪,皓腕上掛著一粒粒大如鴿卵串起的東珠手鏈,明媚得光采奪目。
「兒何必為了一點小事氣壞身子,老四沒了就沒了,還怕他化為幽鬼回到皇都嗎?」不就是一條賤命,死不足惜。
「母妃怎麼出宮了?」一見到親娘佟斌妃,夏侯陰郁的臉色稍微好轉,勉強露出薄笑。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討債的小子,我在你父皇耳邊磨了老半天,他才同意我出宮散散心。」皇宮那地方烏煙瘴氣,煩心的事可不少,尤其是看到日漸得寵的雲昭儀,她就心煩。
佟斌妃雖然聖寵不衰,可後宮的女人不只她一人,容貌不下于她的大有其人,年年新人入,個個青春洋溢,如花兒般鮮女敕,近來年歲漸長的皇上對她們稚女敕的身軀起了莫大興趣。
外人看來她是獨受聖寵,二十多年來皇上對她的喜愛始終不減。一個月內總會留宿三五日,比起皇後的逢一留寢是天差地遠,這風光讓人又嫉又羨,堪稱後宮第一人。
可事實上皇上已經少到她的月華宮,與往昔的寵愛相比判若雲泥,近年來他偏好十五、六歲的妃嬪,藉由她們生澀的嬌軀找回往日雄風,流連其中。
「母妃,趁著父皇還為你著迷之際,你多為兒說幾句好話,吹吹枕頭風,讓父皇早日立兒為太子,別被老二搶了鋒頭。」一旦立下名位,老二還能在他手掌翻天嗎?
「母妃用不著你叮囑,皇上也是屬意你的,只是礙于公孫宰相不點頭以及皇甫家的不表態才遲遲未果,你要多拉攏其他皇子的勢力為左臂右膀,尤其是老五他母妃童婕妤在宮中勢力不小,與玉妃、蘭妃交好。」而老六娶了公孫止二房的嫡次女為側妃,與老二早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兒曉得了,母妃,兒自會極力拉攏五皇弟,讓他為我所用。」五弟喜美色,那就多送美人到他府上。
在夏侯與佟斌妃商討之際,不遠處的二皇子府邸正陷入不安與惶恐中,大廳四周布滿面色凝重的灰衣人,凝窒的氣撩摧若流不出去的死水,陰冷腐敗。
沒人敢說話,靜如碧潭無波般死寂,站著的、坐著的,無人面露歡色,繃得宛如張弓的弦。
「四皇子死了?」仿佛來自幽冥的冷沉聲音,令聞者打骨子里發顫,寒入心窩。
「……是的,屬下趁其不備長劍一送,他左胸吃了一劍。」看那樣子絕無活命的機會。
「為什麼殺他?」留著他還有用處,一把躲在暗處的劍,善加利用即可立下大功。
「因為他會為主子帶來阻礙。」灰衣人說出他的評估。「就因他突然介入我和老三的爭奪?」夏侯祈冷笑。
「還有他握有的名單中有我方滲入三皇子陣營的人,若是他將這份名單面呈皇上,主子手底下會損失不少可用人才。」那些人是刻意安排進去的,歷年累月的滲透已爬上一定的地位,深受三皇子的信任。
「再大的折損有比失掉河南節度使更可惜嗎?我花了多少氣力才把冥頑固執的段文義拉到我陣線,你卻讓人將他劫走了。」一條線的布置非一朝一夕,偏偏毀于瞬間。
表面上段文義是夏侯的人,藉由他的婬威掩護私鹽的通行,南船北運獲利百倍,再將北方的皮毛、藥材運回,又是筆可觀的利潤,銀子如江河滔滔,滾滾涌進。
但事實上只有三成收入進了三皇子財庫,五成則入了夏侯祈手中,余下二成由段文義及同僚分得,而夏侯還要付出一成左右的銀兩做為購鹽的資金。
鹽是暴利,人人趨之若鶩。
可是其中的風險也不小,若無縝密的心思妥善安置,很容易會由趨利者口中泄露消息,確保萬無一失的做法是安插進自己人,全程監控買賣過程才能不走漏一絲風聲。
「屬下極力去追趕,但是進到岸邊便不見蹤影,江河上停了一艘三皇子的船。」皇家的記號他不會錯認,是個「」字,以及三皇子慣用的虎紋。
「你是說段文義被老三救走了?」那他反倒是放心了,自視甚高的老三不會有所懷疑。
「……屬下不確定。」他遲疑了一下,承認能力有所未及,不能給予肯定的答覆。
「什麼意思?」夏侯祈目光一厲,射出森寒冷芒。
「屬下派人查探了三皇子府的動靜,發現他們也在探查河南節度使的下落,那艘航行江面的船平空消失了,有可能是第四撥人馬出手。」但他還沒來得及查得仔細,尚有疑點重重。
「你指的是大皇子?」他思忖著。
「屬下不敢斷定。」可是除了大皇子外,還有誰有此能耐,在幾派人馬當前將人帶走。
「你……」無能。
「四皇子真的死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幽然而起。
灰衣人之首不敢有誤,恭敬的回話。「是的,千真萬確。」
「尸體呢?帶回來了嗎?」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這……」那麼黑暗的江面哪能尋得著人,湍急的江水連善泅的大男人都被卷得老遠,何況是身負重傷的四皇子。
「下去吧!多派些人沿岸搜尋,務必要見到‘尸首’。」六旬老者語帶深意,輕撫花白長須。
「是。」會意的灰衣人面上一凜,垂首拱手退下。
不論找到人時是死是活,他帶回的將是沒了氣息的四皇子。
「外公,孫兒不解。」為何一定要置四皇弟為死地,不留活口,為己所用才是聰明人之舉。
呵呵低笑,目光鑠鑠的老人正是當朝宰相公孫止。
「你以為四皇子能查到河南節度使身上是瞎貓踫到死耗子嗎?沒點本事他能扯出隱藏其後的玄機?」就連他也不敢保證一古腦地捅破了這些走私買賣後,自己能全身而退,畢竟一有不慎全盤皆輸啊。
可那年輕人夠膽量、氣魄足,不怕樹敵,直把自己送上風口浪尖,讓人瞧清楚他的大膽。
「外公的意思是四皇弟沒死?」難道他命大至此,中了劍又落水還能逃出生天,反將他一軍?
「他打一年前的馬車意外後就變得不一樣了,那銳利的眼神似乎能將人刺穿,連我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那是笑傲紅塵的目光,帶著鮮紅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