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姑姑的過去,沐蕭竹又是心驚又是難過,最糟的是,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此時的她沒有勇氣推開姑姑一走了之。
年過四旬的姑姑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她怎麼能拋下悲痛欲絕的她?
在姑姑的哭泣聲中,沐蕭竹既難過又躊躇。
她該怎樣?她要怎麼選?
誰也沒有料到這段塵封的過去,會成了她與林星河之間一道邁不過去的坎。
在沐蕭竹矛盾之際,沐秀再次對著她決絕地道︰「我不會攔著你,但你記住,只要你踏出這個宅子,我就去報官,老祖宗發了誓,我可沒有,我要告發私拿家中產物的田富娣,還要告發林星河誘拐良家女子!
「你听好了,他們一個會被處死,一個會被流放三千里外,從此不得翻身。哈哈哈,只要讓我在這個府里看到林星河,我一定不會手軟,他們竟然想奪走我所有的一切,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哈哈哈,你去吧,走啊!」新仇與舊恨涌上心頭,沐秀喪心病狂地厲吼。
她這次不會再忍氣吞聲隱忍下去,她要田富娣嘗嘗死的滋味!
被姑姑的話嚇到,沐蕭竹一坐到地上,久久不能動彈。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院外傳來公雞的清啼,丑時早已過去,辰時也過了,而沐蕭竹再沒有踏出寢房一步。
「沐丫頭?沐丫頭?」廚房大嬸皺著臉喚著。她實在想不明白,沐總管干麼把她家丫頭踢到灶房來。
來就來了吧,可三天下來,這丫頭跟丟了魂似的,總是愣在一旁,吩咐下去的活兒一件也沒干好。
「沐丫頭,你再不吹一吹,這灶里的火該熄了。」廚房大嬸無奈地嘆息。
「啊!對不起,大嬸,對不起,我這就吹。」抄起吹火筒,沐蕭竹鼓起粉頰,用力地吹起氣來,但她卻吹到了爐灰上面,灶里頓時竄出濃煙。
燻嗆的味道讓她睜不開眼,強忍住的淚水在濃煙里不住淌下。
「唉,算了算了,你去剁肉吧,這火讓小翠來看著。」廚房大嬸見她掉淚,連忙將她換下來。
這一落淚,壓抑在胸中的糾結、痛苦與難過傾巢而出,一發不可收拾。沐蕭竹捂著嘴沖出了廚房,她來到井邊,傷心得大哭一場。
泵姑不再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也不再對她說任何一個字。是呀,到了這時候,她根本不敢邁出林府一步,也根本不用姑姑再做什麼勸說,因為任何妄動都可能讓心上人萬劫不復。
哭累了,她打起一桶清水洗了洗哭髒的臉,再抖抖衣裙,打算返回廚房繼續做事。
蓮足踏上前往廚房的碎石路,但走到半路,那雙腿便再也移不動了,不是她不想動,而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她的面前。
「為什麼沒有出現?」林星河皺起陰郁的眉眼,沉重地問。
她貪婪地看著這個深愛的男人,他的發鬢亂了,青絲松散,下巴生出暗色的青髭,神情落寞得令人心痛,挺拔傲氣的頎長身影也帶著消沉之氣。
沐蕭竹的秀眸里迅速閃過心痛、難過和無助。在眼淚就要再次浮上來前,她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二少爺,你不是已經答應老祖宗不再回來嗎?快些離開吧。」
「你忘了?你答應我一起走。」冷眸浮起一層霧氣,林星河僵著身子,放輕聲音道。
「奴婢如今只想留在林家。二少爺,你快走吧。」
「我娘已不可能在泉州久留,而我更不會留戀這里,我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到泉州,若不跟我走,你不會後悔嗎?能忍受從此再也見不到我?再也不能听到我的消息?」他不懂,他真的不懂,明明已經有了承諾,為何還會失去?
「奴婢祝二少爺前程似錦,大展鴻圖,一路平安。」她伏在地上,面朝碎石,強忍住哽咽之聲,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在碎石上,沒有讓他看見。
「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笑著到老嗎?不是說好了要嫁給我嗎?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有什麼苦衷你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擔好嗎?我不會放開手的,我不能讓你留在林家,我不能沒有你。」倨傲的他放段,近乎低微地懇求著。
「我……沒有苦衷,我只是不想離開姑姑。」她好想上前,擁住他,好想告訴他,她是為了他才選擇放棄。可是她不能說,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看著他平安離開。
「難道你……」想留在這里嫁給林星源?他沒有把話說出來。關于大哥跟她的婚事,他就是只提一個字就已萬箭穿心,痛得瘋狂。
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痛?沐蕭竹嬌女敕的玉手難受得抓緊了地上的碎石頭,有些稜角的小石割破了她的手心。
可這一點點痛,怎能與她好似被冰錐挖開的心還痛?她痛得渾身冰冷,痛得呼吸困難,不明白明明是心上的痛,怎會襲至全身。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體會到心如刀割。
「還是說你嫌我?嫌我是林家趕出去的喪家犬?」林星河看著地上伏跪的身子厲聲質,問一身著紫袍的健軀焦躁地來回移動,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到她為什麼會變卦。
「是,我嫌棄你。我嫌棄你,不再是林家二少爺,我嫌棄你,沒有能過活的家產……我嫌棄你,連一個安身立命之所都沒有。所以請二少爺快快上路吧,不要連累奴婢受罰。」她咬破菱唇,激動地低喊。
備受煎熬的她扮出一副市儈嘴臉,只願他能離開。
心被傷痛包圍,可她還是沒有忘記他對老祖宗的承諾。若是被其他下人發現他的存在,老祖宗和姑姑一定會藉機傷害他和三姨娘,她不希望看見他失去一切。她一定保護他,一定要讓他盡快離開。
「你你說什麼?」林星河頭暈目眩,肝腸寸斷。
他冒著失去一切的危險潛入林家,原來得到的竟是這樣殘酷的說詞。
「我不是林家二少爺?我沒有家產?沐蕭竹啊沐蕭竹,我恨不得殺了你!」他激狂地嘶吼,布滿血絲的眼楮里幾欲滴出血來。
「二少爺,奴婢就是死也不跟你走。」忘了吧!忘了蕭竹吧,不要心痛、不要難過、一切的罪就讓我來背負吧,蕭竹會永遠牽掛你的。她只能在心底訴說衷腸。兩人沉默良久,驀地一陣清脆的叮當聲響起,六枚銅錢撒落在地上。「沐蕭竹,我欠你的還清了,你欠我的,你這一輩子都還不起。」
說完,林星河走了,帶著一段失去的深濃感情,永遠離開了泉州。
而沐蕭竹留在原地,跪了很久很久。
第6章(1)
沐蕭竹像個木頭人似的坐在銅鏡前,任憑姑姑為她梳頭,鏡子里映著她落寞的神情,也映出窗外蕭瑟的冬景。
就快要到正月了,搓搓微涼的手,她心底想著他已經離開了四十八天,而這四十八天猶如四十八年。
抬起秀眼,看看鏡中的自己,稚氣已悄然褪去,眼中盡是憂傷。
她覺得好累,仿佛一片在冬日里死去的靜葉。
「給我笑一笑。」沐秀嚴肅地道︰「老祖宗要你今晚到憑雪院一同用膳,你不要丟我的臉,知道嗎?」
她明白蕭竹為何消沉,可是她心想小女孩傷傷心,很快就會過去,她已經為她做了很好的安排,一切都會變好的。等她成為大少爺的妾室後,便不會再想起林星河。
「是,姑姑。」沐蕭竹沉靜地答道,沒有絲毫異議。
沐秀替她梳好頭,整理好衣衫,再對著鏡子仔細復查一遍後才停下手,臉上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