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寵 第13頁

果著上身的烏烈從榻上起身,順手扯起勾衣架上的長衫斗蓬般披在身上,繡著暗紋的衣襟蹭過他胸膛上已經結咖的傷口。他赤腳走到方弋面前,一撩衣袍,于將軍椅上坐下,寬臂一架,端的是氣勢十足,「起來吧。」

方弋斂衣起身,「謝將軍。」

烏烈擺手,「現下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宗丞隨意便是。」

他是烏烈的家中將,又是他的拜把兄弟,關系自然親厚非常,而宗丞便是方弋的小字。方弋雖然身著一襲略顯簡樸的藍色長衫,卻絲毫不減損那清俊面龐中的靈氣英武,他身姿修長、高鼻深目,雖不如烏烈寬肩闊背,卻也是結實精瘦,儼然是一副少年郎將的得意模樣,听烏烈所言之後,他唇角微勾,「喏,大哥。」

烏烈微傾著上身,「可是查出什麼來了?!」

方弋道︰「誠如大哥所囑,小弟喬裝打扮混入烏秀族,經過多方打探,還真查出些古怪來。」

烏烈顯然被勾起了興趣,「說說。」

方弋長身玉立,娓娓道來。其實他所查出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烏烈所了解的,烏秀族素以善戰驍勇著名,不過族小人稀、歷史短暫,唯一被人所熟知的便是創族傳說,相傳百余年前,烈虎、威蛇、星牛三頭神獸落入凡間,化身為人與烏女結合誕下烏秀族人,並且制定禮儀、劃分尊卑,逐步創造了烏秀一族。這便是創族傳說。

烏烈點頭,「這個我知道。」

方弋又說︰「那大哥可知道滅族傳說?」

烏烈臉色稍變,「滅族?」

方弋繼續說︰「十數年前,族中負責佔卜的大司預言,康隆二十一年將有滅頂之災降臨烏秀族,唯有創世獸神的轉世才能化災為吉。」

烏烈沉吟道︰「而我就是獸神轉世。」

族人反覆地告訴他,他是烈虎獸神的轉世、族中的聖子。

方弋接話道︰「正是,而且……」

烏烈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麼,搶言道︰「而且康隆二十一年,正是我受傷的那一年。」方弋點頭,「不僅如此。江湖上還有傳言,早些年就有烏秀族人在江湖行走尋人,小弟揣測他們尋找的便是獸神的轉世。」他對上烏烈的目光,提出質疑,「若大哥你是獸神轉世,又一直在族中生活,那他們又為何還去尋人呢?」

烏烈亦是想到了這一層,果然有古怪。

他的劍眉擰成結,眼底有怒意波動,「你可去找大司問過?」

方弋,「找過,不過大司三年前已死,他唯一的兒子也離開了烏秀族,下落不明。」烏烈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去,「去找。」

方弋拱手,「喏。」

烏烈闔上眼嘆道︰「若真如我所想的那樣……他們為何要騙我?

第7章(1)

山谷之下,絲帶般狹長的綠水湖畔旁軍帳林立。

徐妃宜坐在湖邊,臀下墊著一塊石頭,眼前是一爐一鍋,鍋里面熬著烏烈的藥。她一手托著香腮,另一只手執著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掮著火,黑凌凌的眸子望著那鍋爐之間的火焰,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出神片刻後,她忽而痴笑了起來,她和烏烈間的關系怎的就變成這樣了呢?半月前,她還因為他的絕情而傷心欲絕。而如今,他們卻已經……卻已經……

徐妃宜白皙的臉頰上閃過紅雲。

其實從她與烏烈重逢到兩人從石洞離開,不過才經歷了一日之久。可這短短一日,徐妃宜的情緒卻是變了幾變、反覆無常,偶然的重逢讓她明白了自己原也是對林書浣用情頗深,這七年的等待並非是因為恪守婦德,而之後烏烈的態度又讓她傷心不已、怪他絕情;再之後知曉了真相後,她又厭他性情大變、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林書浣。

可當他受傷昏迷之後,徐妃宜對他的感情又不一樣了。

他的強壯、他的隱忍,還有他那非比尋常的力量都令她心動,他可以在駭人的風暴前將她救走,還可以徒手搬起千斤重的巨石。烏烈有著林書浣沒有的堅韌與強大,可他的硬朗之中又不乏柔情……徐妃宜張開手心,掌上的那道傷痕令她想起烏烈對著自己手心吹氣的模樣。

她的笑容里泛出了些許的甜蜜。

烏烈或許真的和當年的林書浣不一樣了,他不再是才子,卻也不是莽夫,而是……英雄。

徐妃宜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女,心口的花竇悄然錠開,絲絲柔柔的甜蜜從花蕊間彌漫開來,將她的整顆心都裹了起來,她將巾布搭在鍋蓋上,起身掀開蓋子看了看。重新坐回到石頭上之後,徐妃宜的笑容卻又淡了下來。

她可是與那孫興金還有半年之約呢……

現在父母肯定已經知道自己遠赴玉陽關及讓問春假扮自己的事了。她離家將已月余,家人一定擔心得要命,所以在烏烈醒來之後,她第一時間就給家里寫了封信報平安,並叮囑問春若是孫興金又有什麼動作一定要寫信給她,經過這幾日大約信也該寄到了吧?

也不知道情況如何,孫興金是否又去徐府滋事了?

現在自己與烏烈已有了肌膚之親,平陽城的婚事鐵定是不成了。可如果半年後烏烈還是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抑或是戰事未完不能和她回平陽城,那麼……事情敗露之後孫興金絕不會善罷甘休,那徐府中人免不了又要被她連累。徐妃宜忽然又犯了愁,幽幽一嘆。又過了幾刻,鍋中的藥便熬好了。

徐妃宜盛藥入碗,接著將白瓷碗放入盤中,端好了往將軍主帳走去。

行至半路時,有幾句議論飄進的耳中。

「祁門子?什麼鬼東西,名字這麼怪。」

「怪是怪些,卻矜貴得緊,可是咱們將軍的湯藥里,最重要的一味呢。」

「既然這麼重要,何不采上一筐以備所用?」

「若真這麼簡單,那咱們還急什麼?祁門子以根睫入藥,雖不難尋,卻貴在新鮮,采摘後超過一日還不入藥便就失了藥力,所以軍醫才日日都遣人到處找,可這幾日後山的祁門子已經被摘得差不多了,現下還不知該如哪里找了。」

「哎,那可是……」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逐漸消失。

祁門子?徐妃宜倒是從醫術上了解過這味藥材,竟不知還是這湯藥必不可少的一味。她並未深思,端藥走到主帳前面,對著帳外親兵欠身行禮。

因為烏烈表現得對徐妃宜格外親厚,所以營中的將士也對她頗為客氣,再加上徐妃宜所扮的「徐飛」秀眉綠鬢、皓齒紅唇,漂亮得讓人想不喜歡都難。親兵一見徐妃宜便笑了起來,輕聲問候,「徐小弟又來送藥了啊。將軍正在見客,容我通報一聲。」

徐妃宜,「勞煩大哥。」

親兵小步湊到帳外,揚聲道︰「將軍,喝藥的時辰到了。」

帳內正與方弋說話的烏烈頓時臉色一亮。

如今徐妃宜專門負責帳內侍奉,每日送藥送飯都是她的活,他立刻道︰「進來。」

在他飄著笑意的目光里,徐妃宜端著藥走進來,灰色軍衣架在她單薄清瘦的嬌軀上更顯得寬大,她長袖高挽,露出一截縴細的小臂。再瞧她的臉,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卻仍是清麗有佳,烏發用布條綁在發頂上,可一支木簪卻攏不住那三千青絲,有幾縷鑽出垂下,貼在她修長的脖頸上。雖是一副少年模樣,但還是清秀得讓烏烈挪不開目光。

她本是滿臉笑意,但見到帳內還有外人之後,便垂首斂笑,小步行至將軍座下,高舉起放藥的托盤,壓低了嗓音道︰「請將軍用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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