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
江雪淺淺地笑,歪著小臉,清亮的大眼楮眨呀眨的。「要不要打賭?」
第二天,蔡家的司機早早便來接蔡雅嵐回家,她卻拖拖拉拉地不肯離開,非要等傅明澤沐浴餅後,看看他長得什麼模樣。
結果她果然嚇了一大跳,洗過澡的少年顯得清新俊秀,臉上的髒污去除了,露出一張瘦削立體的臉龐,五官分明,鼻子極挺,唇色因病有些蒼白,唇形卻十分端正好看,英氣的眉峰下是兩潭如同高山靜湖的眼眸,透明而澄澈,幽幽泛著冷光,而原本如同亂草的墨發剪短了,垂在耳際,更襯出一股俐落的書卷味。
「怎麼會這樣?」仔細打量坐在餐桌前的少年後,蔡雅嵐驚呆了,好半晌方回過神,附在江雪耳畔低語。「他雖然長得瘦了點,可是看起來好像比我哥還帥耶。」
第2章(2)
江雪沒吭聲,斂眸,十指緊緊掐握手心,悄悄收拾心頭那排山倒海的情緒。從昨夜她重新遇見他,這股酸楚苦澀的情緒便一直揪著她,她終于又見到他了,而他同她的記憶一模一樣,依然是那麼清俊而孤單。
她必須很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在人前流露出異樣,必須把他當成才剛剛認識的陌生人,擺出高傲的姿態。
「我輸了。」蔡雅嵐向來干脆,打賭輸了很爽快地承認。「下次請你吃冰淇淋。」
「那我就等著嘍!」江雪笑咪咪地送走好友,回到餐廳,傅明澤還坐在原處,面前的餐點他一動也不動,她不禁獲盾。
「你怎麼不吃?肚子不餓嗎?」
他抬頭看她,目光閃爍。「昨天你說的事,是認真的嗎?」
她心一跳。「當然是認真的。」
他定定地注視她,良久,清冷地落下一句。「我不答應。」
縱然早料到他可能會有這種反應,她的心仍不由自主地沉下,小臉板起來。
「為什麼?」
他沒解釋,起身問她。「灰灰呢?」
「灰灰?」她愣了愣,這才想起他是在問那只流浪狗。「珠姨昨天晚上就讓人帶它去附近的獸醫診所看病了。」
「我想去看它。」
「現在?」她蹙眉,看了看他過分縴瘦的身材。「李醫生說你身體虛,還要多調養,這兩天你就躺著休息吧!灰灰沒事的,獸醫會照顧它……」
「我要走了。」他直截了當地打斷她。
她一震。
「就算你想報救命之恩,昨天收留我一晚也夠了。」他淡淡地道。
「你……」她懊惱地瞪他。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哪來的倔強?他無家可歸,沒吃沒喝的想怎麼活下去?就憑他現在這副弱雞的身體,去打工都沒人要!為什麼不肯答應她提出的交易呢?為何他……就是不願留下來?
三十歲的他是這樣,十三歲的他也這樣。
她就這麼討人厭嗎?
想著,江雪心海翻騰起來,她知道自己太激動了,將上一世堅持和她離婚的那個大男人的身影與眼前這個少年重疊了,她已經重生了,這一切已經重來了,她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她吸了吸鼻子,咽回喉間的酸楚,故意嬌聲一笑。「你這人很好笑耶!你以為你身體這麼弱還能去哪兒?說不定連我家的門都走不出去。」
他一凜,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嘲諸自己,好看的眉毛皺了皺,但他沒和她爭。論,逕自轉身就邁開步履。
「站住!」她揚聲喊。
他不理會。
「我要你站住,你沒听見嗎?你不想見到那只狗了?」
他听出她話里的威脅意味,微微一愣,回過頭來。
她沖他冷笑。「你要是不听我的話硬要走,我就打電話給獸醫診所,要他們別管那只狗了,你的灰灰要是病死、餓死,你也無所謂嗎?」
「你!」從昨夜到現在,他一直保持平靜淡漠的臉孔終于有了一絲怒意,深邃的眼潭浮上陰影。
「要不是灰灰昨天幫忙咬開繩子,你以為你能那麼順利逃月兌嗎?說起來它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能這樣對它?」
「我高興怎麼對它就怎麼對它。」她擺出刁蠻千金的姿態。「誰叫你不乖乖听我的話?它如果有事,都是你害的。」
他咬牙,目光忽明忽滅,隱約似竄起兩簇小小火苗。
江雪不敢多看他,雖然他現在只有十三歲,但她仍是聯想起三十歲的他對她發怒時,那雷霆萬鈞的氣勢。
不要生氣,不要討厭我。
她在心里默默求饒,表面上卻不能露出一點脆弱,小巧的下巴反倒昂得更高。看著她這模樣,他像是受到刺激了,忽地猛烈咳嗽起來,一聲又一聲,咳得她小小的心房揪摔成一團。
她勉力不讓嗓音發顫,沖他鄙夷地冷哼。「我就說啦,憑你這樣子還想走出我家?你還是乖乖躺著休息吃藥吧!」
他沒說話,也沒法說話,胸口咳得發疼。
珠姨听見咳嗽聲,忙走進餐廳,扶住他。「這是怎麼了?怎麼咳成這樣?快回房間躺下來。」
暗明澤抬頭看她,他能感覺到這位和善的婦人是真心為他擔憂的,他不忍拂逆她的好意,而且那個小丫頭說得沒錯,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回到街頭只是自找死路。
思及此,他自嘲地勾勾唇,由著珠姨扶自己回客房。
江雪目送他背影,這才松了一口氣,而一直強忍的眼淚終于無聲地滑落。
她笑了笑,抬手拭去頰畔透明的淚痕,確定自己外表無異後,喚來一個女佣,要她端些清粥小菜送進客房給客人吃。
女佣听命去了,江雪忍住想去探望傅明澤的渴望,在三樓小客廳坐著,心神不寧地翻著一本書。
半小時後,珠姨來了。
她放下書,迫不及待地問︰「他怎樣?有吃東西嗎?」
「吃過了,藥也吃了,我叫他睡一會兒。」珠姨頓了頓,神情顯得有些困惑。
「雪小姐,你是真的想將那孩子留下來嗎?」
「嗯,他救了我,我想報答他。」
「他是救了你沒錯,可是你爸爸他……家里突然多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孩,先生肯定不會答應的。」
這倒是個問題。
江雪認同珠姨的疑慮,父親不是那種隨手便能收留一個流浪兒的濫好人,前世他原本堅持不答應讓明澤留下來,只答應讓他暫住一陣子,是後來珠姨離開了,她整天哭鬧不休,而她的繼母莊淑蕙或許是覺得煩了,見明澤能哄住她,便幫她一起說服父親收留明澤。
為此,她還大為感謝莊淑蕙,以為這個繼母是真心疼愛自己,為自己著想……
思及此,江雪不禁冷笑地撇撇嘴。這一回,她可不會再讓莊淑蕙有機會賣自己這個人情了。
「珠姨放心,我有辦法說服我爸。」她對珠姨保證。
珠姨皺眉,顯然不太相信,還想說些什麼,一個女佣匆匆進來報告。
「珠管家、大小姐,剛剛獸醫診所打電話來,說那只狗不見了!」
「什麼?」江雪聞言,驚駭地彈跳起身。「你是說灰灰不見了?怎麼會不見的?」
「診所的人說早上要喂它吃藥的時候發現它失蹤了,他們在附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灰灰不見了!
江雪怔在原地,一道朦朧的閃光劈過腦海,對了,她想起來了,前世灰灰也是在她將明澤帶回家里的第二天意外失蹤,他們找了好幾天,才在樹林的一處陷講里找到它,它被困在那里動彈不得,最後因饑寒交迫,虛弱致死。
發現它的尸體時,明澤像是崩潰了,抱著曾經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狗狗痛哭失聲,當時年幼的她也才經歷過失去寵物的哀傷,心有戚戚焉,想了又想,將自己向來珍惜的泰迪熊寶寶轉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