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挑情 第1頁

楔子

老人走進屋里,瞧著直挺挺跪在牆角的娃兒,嘆口氣。

「靈兒,起來吧!」

孩子聞聲回頭,白淨秀氣的小臉神色平靜。他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走到桌邊。

這孩子跪了兩個時辰,怎麼看起來毫無悔意?老人皺眉。「你知道你為什麼被罰跪嗎?」

孩子點頭。

「你說說看。」

「因為我毒死了阿福。」剛才爺爺在屋後埋大黃狗阿福時,他都看見了。他望向屋後那座小墳,童稚眼眸里仍是平靜無波。

老人長長嘆息。「你天資聰穎,愛看書,這讓爺爺很高興,所以我從不禁你讀我所藏醫書;沒想到你卻去翻那些記載毒術的書來看,還用在阿福身上……阿福是你兩歲時牽來的,它陪了你八年,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啊?」

孩子無語,早慧的眼眸定定瞧著祖父,眼中無悲。

「除了你這個孫兒,我已無親人,我本盼將醫術傳給你,醫者醫人,人即仁也,醫者須有仁心,但你毫無慈悲之念……唉!」老人沉痛不已。這孩子資質佳,心術卻不正,太可惜了。

孩子想了想,細聲道:「那,我可以繼續學毒術嗎——」

「萬萬不可!」老人厲聲道:「你小小年紀就不把扼殺生命當一回事,再讓你學毒術,要危害多少人?有多少人會命喪你手?我絕對不準!往後不準你再鑽研毒術!不準你再看那些書!」

「為什麼不能看?」

「那些東西有害無益,學了只是害人——」

「要是有害,爺爺為什麼要收著那些書?」

老人語塞。「那些只是輔助的材料,我學醫難免有不足之處,需要多方了解,我收藏那些書只為學習,不曾用于人。」

「既然如此,那爺爺你學醫,我就學毒,助你行醫,不是很好嗎?」孩子黑眸綻亮,興奮道:「我喜歡學毒,它的變化千奇百怪,毒比醫術好玩得多——」

「你學毒,只為好玩?」老人惱得渾身發抖。「就為了好玩,你就毒死阿福?!你這——」

「我毒死阿福,不是為了好玩啊!」

老人愣住。

「阿福病了,它喘了半個月,路都不會走了。昨天早上,我看見它躺在牆角,在流眼淚,它的病好不了,它自己也知道,我不想再看它那麼痛苦,所以……我翻了好多書,挑了一個發作最快的毒,摻在肉里給阿福吃,它一點也不痛,就過去了。」

下毒,是為了讓老狗解月兌?老人驚疑不定。「即使你是怕阿福受苦,所以對它下毒,但眼睜睜看它死去,你怎麼無動于衷,一滴眼淚都沒掉?」如此心腸,令人不寒而栗——

「不管我哭不哭,阿福都會死,不如省點眼淚,不是嗎?」

雖然言之成理,但——總是不太對勁,十歲的孩子又怎會有這種想法?

老人心里很是復雜,細看他唯一的孫子,孩子五官端正,那雙點漆星眸聰穎慧黠,無所畏懼,也無所自律,欠缺絕對的善惡之分。被毒死的,不只是一條狗,是朝夕相處的朋友,他想起來都心酸,這孩子怎能說不哭就不哭?

那雙稚氣黑眸沒有一丁點悲傷,是隱藏太深,還是天生無情?

這孩子——是善,或是惡?是果敢堅毅,還是心狠手辣?

饒是老人行醫多年,閱人無數,卻竟然看不透這雙稚齡的眼。

「往後,不準你再看那些毒術的書。」

「爺爺……」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你不準再學毒術,你想學,只能跟我學醫術。」這些年,他忙于懸壺濟世,是疏忽自己的孫子了,幸好孫子年紀還小,只要他時時督促,還來得及將他導回正途。

「你听見沒有?」

「是,我听見了。」孩子沮喪,又望向屋後那小墳,衣袖里的小拳頭,攥著老狗的系繩,攥得緊緊的——

第1章(1)

連日薄雪,到今日還不停,李家大宅的房舍、庭院都披上一層白衣,顯得寧靜祥和。時刻已過午,主人們多半在歇息,但這看似平靜的富貴人家,卻彌漫著一股不安煩悶的氣息。

半年前,李老爺生了怪病,遍尋名醫治不好,于是派家僕帶了金銀去請名聞遐邇的鄺神醫,結果神醫已然仙逝,卻帶回神醫的寶貝獨孫,一個甫及弱冠的少年,少年自告奮勇要幫他治病。

「我自幼跟爺爺習醫,對醫術也略懂皮毛,李老爺若不嫌棄,讓我給您看看,可好?」

好歹是名醫之孫,醫術應該不錯吧?

李老爺這麼想,也就給這個貌不起眼的少年試試,結果——他還真是只懂得皮毛!傍他治了一個月,開的藥是沒吃出毛病,但病況也毫無起色,李老爺開始考慮下逐客令。他雖富有,也不想供養個半吊子的沒用大夫在家中。

偏偏這半瓶水請來了就送不走,李老爺幾次暗示少年該離去了,少年總是假裝不知,賴著不走,後來李老爺遇上火燒眉毛的大事,便暫時沒空趕他。

北風起,卷刮蒙蒙白雪,大宅陷入雪白風暴,暴風中卷帶起濃濃憂慮,深深恐懼,還有污穢的算計……

書房內,點了炭爐,烘出一室如春暖意,六、七個丫頭簇擁著少年坐在書桌旁,正爭著給他把脈,笑語盈盈,暫且沖淡了大宅的暗潮洶涌。

「鄺公子,我的咳嗽還是不好,你再幫我看看,好嗎?」一個丫頭說著便憂心忡忡地拉高衣袖,把手腕伸到清秀的少年面前。

鄺靈伸出修長指頭搭于對方腕脈上。他身形縴瘦,膚色比丫頭們還白幾分,一副斯文弱質的書生模樣,似乎風一吹便倒。他五官平淡無奇,就是一雙眼燦亮靈活,眉目間常駐一抹淺笑,如寶玉開光,為他平凡的容顏添了迷人光彩。

他認真把脈半晌,忽而抬頭露笑,笑靨讓丫頭一瞬失神。

「不要緊,你漸漸在康復了,就照我的方子繼續抓藥,這幾日吃得清淡點,可以吃些橄欖,緩慢咀嚼後咽下即可。」

「鄺公子,我今早燙傷手,抹過了醬油還是好疼,要怎麼辦啊?」幾根燙紅的手指伸過來。

鄺靈仔細端詳對方傷處。「你用大黃加蜂蜜調成膏來敷抹,晚間閑時泡大黃水,會好得快,不易留疤。」

「鄺公子,我——我好像是吃壞了肚子,又好像是染了風寒,這幾日胃口不好,精神不振,全身上下都不對勁……」

「牡丹,你听起來好嚴重啊,你沒事吧?」眾丫頭們關心道。

「應該沒事,就是小毛病不斷,忽然頭昏,忽然又胸悶,怪煩人的。」牡丹正欲伸手讓鄺靈把脈,又縮回,臉蛋微紅。「如、如果是怪病,鄺公子知道就好,別說出來,好嗎?」

「牡丹,你究竟怎麼了?怎麼這樣扭扭捏捏的?」

「我就怕是什麼怪病,被你們笑……」牡丹困窘,她瞧向鄺靈,眼光中滿是為難的乞求。

「還是先讓我把脈吧!」鄺靈笑著替牡丹解圍,一搭脈,立時明白她如此難以啟齒的原因。他神色不變,道:「是受了點風寒,不要緊。」

「真的嗎?除了風寒……沒別的嗎?」

「我寫個香蘇飲的方子給你,用香附、紫蘇、甘草、陳皮,另加白術和黃芩,煎後服用。別擔心,你的……」刻意強調地停頓了下。「所有癥狀,這方子都能解。」

面對對方羞窘的神情,鄺靈善解人意地微笑。「你身子其實無礙,是因事而煩,才會心神不寧,這事你得盡快解決,拖久了,就不是藥物能治的了。」

「謝謝……謝謝鄺公子。」牡丹其實明白自己的毛病,鄺靈一把脈便知,卻不點破,在眾姊妹面前給她保全面子,她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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