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想歪了。鄺靈強自鎮定。「公子,我大概明白你是如何中毒了。毒全積在手臂太陰經脈之中,顯然是有意為之,是你自己引毒上身吧?」
他肩頭皮膚光滑結實,肌肉溫熱,燙亂她怦怦急跳的芳心,剛才他是不是真的不想放開她?他想做什麼?她可是個「男子」啊!
「不錯。的確是我自己服毒。」陸歌岩穿回衣物,神色自若。
「我師父教我的武功雖好,卻要練上四十年才有大成,我等不了那麼久,所以練了這門內功,這是我師父年輕時創的,他自己也沒練過;內功以莧鐃的毒作引,我瞞著他修煉,兩年就達到四十年的功力。」
「代價卻是你身中劇毒。」她了然頷首。「所以公子想要我替你解毒。」
「去除毒性,還能保住武功嗎?」
她沉吟。「恐怕不能。」
「那就不要解毒。練這武功後,我有時覺得胸口悶痛,呼吸不暢,你只需解決這些不適的小毛病即可。」
「但毒在體內積久了,會傷害髒器,危及性命——」
「我就只要壓抑毒性,這樣要喝多久的藥?」
她思索了下。「大約兩個月,早晚都喝,不能中斷。」
「你能立即配兩份藥嗎?」
「能,我有幾味現成的藥可用。」她打開隨身裝藥的木箱,著手配藥。
「你不會乘機對我下毒吧?」
「當然不會。」
「是嗎?若是你對我下個兩年後才發作的毒,我恐怕也不會發覺。」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他把她看成卑鄙小人了,她微惱。「若要對你下毒,我不需假借任何名義。我不用那種不入流的手段。」
「喔?那如果你要對我下毒,你會怎麼做?」
她聞言,微笑不語,黑眸沉靜而神秘,但他沒錯過她唇角微微勾起,那抹飄忽的狡猾擦過他心坎,勾起禁忌似的酥麻。
「這怎麼能告訴你?說了,不就讓你有防備?」
「你若不說,就表示你真的想對我下毒,我就更想逼你說出來。」
她斂住笑,輕嘆口氣。「我對公子真的沒有那種念頭,既然公子堅持要問……」慧黠星眸瞥他一眼。「公子聰明機警,想對你下毒,關鍵不在所用的毒物,而在時機。對你下毒的機會只有一次,你不可能上第二次當,我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因為你肯定會送我去見閻王。」
他輕笑道:「放心,我挺喜歡你的,會饒了你一次。」
喜歡?正在喝湯的阿衛嗆了一下。他跟隨主子三十年,從沒听他對誰說過這兩個字,他默默瞧著兩人,感覺越來越不妙。
「那就先謝過公子了。」鄺靈將配好的兩份藥遞出。「用三碗水去熬成一碗,服用時忌酒。」
「嗯,這就煮來喝吧,你一碗,我一碗。」見她愣住,陸歌岩徐徐道:「往後,藥都配兩份,在我面前煎好,你我同時服用,如果要針灸或艾炙,也是同樣做法。」
也就是他仍不相信她,所以要她配兩份藥,她若在藥物中搞鬼,她自己也得陪著中毒。她抿唇,拿著藥包的手慢慢收回。
「你果然想害我家公子!」阿衛嚷道,幸好被公子識破了!
「我沒有。我配的藥是以毒攻毒,公子喝了沒事,一般人喝了卻會一命嗚呼,既然公子要我陪喝,可以,但得減輕藥量。我立刻重新配一帖。」
她瞧他一眼,細聲道:「我也挺喜歡公子你,誠心想要替你治療;這樣吧,我保證不在你的藥里作手腳,要是哪天我有興致對你下毒,我保證會讓你知道,而且饒你一命,不毒死你,這樣公子安心了吧?」
「嗯,是安心了點。」她挑釁的淺笑是給他的戰書,他以從容自信的眼神接下。
「那,我先去取水了,預備等會兒煎藥。」她起身走開。
他望著她走入暗林中,她縴細的背影很快被樹木隱沒,他放縱跟隨的眼神卻收不回。
她與他,意外地相似,同樣有副傲骨,機警聰穎,偏有點瘋狂,明知形勢對自己不利也不屈服,甚至故意踏入險境。對她,他有那麼一點惺惺相惜——一抹淺笑躍上他唇角,渾然不覺地帶了一抹柔軟的縱容。
「公子,你怎麼能相信他?萬一他在藥中搞鬼——」
「她不會。」她太驕傲,既已將話挑明說,更不可能動手腳。
「公子……」阿衛壓低聲音。「你若想要女人,我可以替你找來。」
他微揚眉。「我看起來像是想要女人嗎?」
「你想要那小子。」他不會看錯主子眼中的執著,主子專心練武,對女人沒興趣也就罷了,與其他昏了頭看上這少年,不如他去找個女人來。
「我是想要她——」是棋逢對手的要,是斗智、斗力的要——這個小表靈精想與他斗,他就陪她斗,分出勝負前,絕不放她。
但,分出勝負後呢?
「公子……」阿衛還有話說。
陸歌岩揚手,止住他的話,他盛了碗湯,遞給護衛。「喝看看,告訴我味道如何。」
阿衛依言喝了。「就跟平日的一樣啊!」
「嗯,我也覺得沒什麼不同。」她卻一副他對她下毒的模樣,想起她當時表情,再度惹他笑了。
帶她同行的這幾日,應該不會無趣吧?他愉快想著,好心情地喝起湯來。
第2章(2)
李老爺帶著家眷,由武裝家僕護送,連逃兩天兩夜,來到一處小鎮的客店歇息。
「老爺,我們還要趕路嗎?」六姨太楚楚可憐地問:「我累壞了,一步也走不動了。」
「暫時不趕了,我約了人在此見面,有這人相助,我們就有活命的希望了。」李老爺焦躁地在房內來回踱步。
「那人是誰?他真有這個本事嗎?」
「她有沒有,我不知道,但陸歌岩要是知道當年滅門的事她有份,她就是有一百個頭也不夠他砍。她要是不想我把她抖出來,最好替我想辦法。」
「那位陸公子,真有那麼可怕嗎?」六姨太垂眸,若有所思。
「他已經瘋了,當年殺他全家,漏了他一個,九娘說交給她辦,沒想到她沒殺了這小表,現在可好——」話未說完,被敲門聲打斷。
「老爺,趙夫人來了。」家僕推門進來,一名中年婦人出現在門外。
「李二哥,你嗓門還是這麼大,我大老遠就听見了。」趙姨娘緩步進房,她約莫四十歲,略顯松弛的臉風韻猶存,隨她進來的還有一名男子,他眉目清秀但眼神油滑輕浮,他進房後揮退家僕,將門帶上,房內只剩四人。
「九娘,你還是老樣子。這人是你的新相好嗎?我們要談正事,不相干的人不需在場。」李老爺鄙夷地瞧著年輕男子。
「我們談的事,孫二有一份,他得在場。」趙姨娘眼光往六姨太轉了轉,看向李老爺。「瞧你這副窩囊相,給陸歌岩嚇破膽了是吧?」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沒除掉他,我需要這樣東奔西逃嗎?」
「你別忘了,當年提議對付陸家的人是你。」
「你也別忘記,要是沒有你里應外合,我們哪找得到陸家人的財寶?提議要趕盡殺絕的人也是你,若是讓陸歌岩知道你是當年引狼入室的罪魁禍首,你說,他還會不會喊你一聲‘姨娘’?」
趙姨娘變了臉色。
三十年前,他們這批人是盜匪,陸歌岩的爹只是他們使喚的小嘍,因為妻子生了兒子,他想退出盜團,安家立業,眾人也就由他退伙。沒想到此人頗有生意頭腦,十年間居然讓他成了一方富商,群盜卻被官府圍剿,走投無路之際,便把腦筋動到陸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