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爺防備嚴密,她找不到機會害你,才轉向我,或計劃有什麼誤失,毒藥意外被我服用了;至于毒物,也許是她從鄺大夫箱中偷去,自行調配的。」
「不,我問過鄺大夫,她說那毒物極少見,用法也鮮有人知。」所以他才難以相信鄺靈,毒藥來自于她,她也自承唯有她懂得如何使用,他還能懷疑誰?
陸歌岩凝思半晌。「你再想想,中毒那日,你見過誰?」
「趙夫人、孫二爺、李家六夫人,都有見過。」阿衛的嘴角忽然微微抽搐。「對了,我想起來了,六夫人還跟我打听你訂親了沒有……」
他橫了護衛一眼。「我不是要你回想這個。」
「她跟我東拉西扯老半天,才問到這件事,還問你愛吃什麼、愛喝什麼、要在這里住多久;爺,我看她對你很有意思啊!」
「我是要你想那天誰最有可能對你下毒。」
爺好像有點不悅了,阿衛趕緊認真回想。「那天我和六夫人聊了很久,後來遇到孫爺,他也跟我聊了一會兒,那是晚膳前,他還請我喝了幾杯酒……」
孫二嗎?陸歌岩默默記住。「你還記得我表妹住的小城吧?待會兒你收拾行李,騎馬出城,趕到那里等我,一個月後,我會到那里與你會合。」
阿衛驚愕。「爺,你要趕我走?」
「你身上有傷,我就得分神護著你,無法專心追查對你下毒的人。」
「我可以自保!先前是我大意,才會給人下毒——」
「但你傷勢還沒康復,鄺大夫也說了,你需要長期調養。她把藥方寫給你了,你帶著上路,記得要喝足一個月。」
他安慰地拍拍護衛肩頭。「我們名為主僕,但我始終當你是兄弟,二十年前,我救不了全家,我不想再在這里失去最後一個家人。」
阿衛仍是不願。「可是,這里很危險,我不能留下你一人——」
「我不是孤身一人。」陸歌岩似笑非笑地揚唇。「有鄺大夫陪著我。」
倘若下毒者另有其人,陸歌岩只想得到趙姨娘或孫二。
送走阿衛後,他去找趙姨娘,她正好與孫二在大廳中談話。
听說他送走阿衛,趙姨娘愕然。「他是你的護衛,你送走他,誰保護你?」
「我沒那麼孱弱,少了護衛就保護不了自己。我想下毒的人是沖著我來,阿衛只是被波及,將他送走,我才能專心揪出這人。」陸歌岩狀似不經心地道。會是姨娘下的毒嗎?若是,她未免太會扮無辜。
「可是,我已經命人里里外外搜了三遍,每個下人的房間都沒放過,別說什麼毒物,連個發霉的饅頭都沒找到——」
「你自己的房間也搜過嗎?」
「你這是懷疑我?」趙姨娘勃然變色。「我好端端地干麼在自己家里亂撒毒藥?你是我外甥,我為何要對你和你的人不利?何況我半點也不懂毒物啊!」
孫二接口道:「陸大哥,我知你痛心令護衛被人所害,但夫人也同樣擔憂,竭心盡力想幫你抓出那惡人,你卻這樣懷疑夫人,這實在是令人心冷——」
「阿衛說,他被下毒那日,曾和你聊過片刻,你給了他幾杯酒,酒里沒摻什麼吧?」此人是姨娘養的小白臉,曾經行走江湖,不難學得使毒之法,或許是姨娘授意要他下毒?
「陸兄懷疑我在酒中下毒?」孫二愕然,苦笑道:「那日我是買了一壇美酒,本想與陸兄共飲,但找不到你,卻遇見你護衛,才跟他喝了幾杯——」
「夠了!」趙姨娘忿怒跳起。「歌岩,你為何疑心我們?那位鄺大夫不是有一箱子的毒藥嗎?你怎麼不去疑心她?」
「姨娘莫怒,因為鄺大夫堅稱不是她,我不免就想到宅中的其他人。」
「她說不是她,你就信了?那我說絕不是孫二,我救過他的命,他絕不會害我,也不會害你的護衛!我怎麼說也是你死去娘親的義妹,你我雖不親,你對我至少該有三分敬意吧?」
「是,甥兒冒犯了,姨娘請勿見怪。」陸歌岩試探道:「姨娘,我這次回家,本就無意長住,只想待幾日便離開。當年我家財寶被劫掠一空,現有的一切是你經營所得,我向你保證不會與你爭奪,你不必忌憚我。」
「你懷疑我為了謀奪你家產,所以想害你?」趙姨娘錯愕,無奈道:「我是擔心過,但我有積蓄,就算你將我趕走,我也活得下去,況且殺人是要償命的,我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再說我若要害你,你一進家門,我就該對你下毒,何必大費工夫修個假墓來安慰你?」
「我當然明白姨娘不會害我,只是這番話還是該說,好讓姨娘安心。」這話甚是有理,陸歌岩陷入沉思。看來下手的不是姨娘,只剩下孫二了。
「她是你帶回來的人,我很相信她,還吃過她開的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沒有搜她房間,想將她留給你處置。」
「是啊!我這幾天老是肚痛,該不會就是被她暗算了?」
「姨娘別急,若真是鄺大夫所為,我不會放任她。」
孫二道:「陸兄,那壇酒還在酒窖里,你若不放心,可前去察看。」
陸歌岩正有此意,于是告退出了大廳。
無論趙姨娘與孫二是否說了實話,兩人言談間神色不安,顯然有所隱瞞,而孫二八成有涉入。
孫二對他客客氣氣,可也只是表面,此人對他有莫名的敵意,他自問並未得罪對方,為何如此敵視他?江湖上都知道橫山密書落入他手,孫二也是練武之人,莫非他是覬覦密書?
姨娘自承擔心過他來爭家產,她是柔弱膽小的婦人,但若孫二在旁唆使,姨娘說不定會被煽動。人心是會變的,都過了二十年,就算他視姨娘為親人,或許姨娘對他早就沒了同樣的感情。
他最好再打探得清楚點。
他回身走向大廳,離門扉還有幾步,卻听廳內傳出低語聲。
「好姐姐,你看他會不會信我們的話?」孫二壓低聲音,似乎唯恐被人听見。
「唉,我看他神情是不太相信。」趙姨娘長嘆。
「若是他發現我們幫那大夫下毒,他會殺了我們吧?」
「那有什麼辦法?誰知道那鄺靈心腸如此惡毒,想要‘橫山密書’,又斗不過歌岩,便脅迫我們幫忙,逼你拿下了藥的酒去給他的護衛,我們也被她下了毒,除了乖乖听命于她,還有什麼法子?」
「我總覺得對不起陸兄……」
「我也是啊,他是陸家唯一的命脈,我這麼做實在對不起姐姐他們,可是我自身難保……」
門外人影震驚地僵直,隨即無聲地疾步離去。
廳內靜了片刻,趙姨娘終于忍不住笑出來。「好啊,你這計策真毒!」
孫二笑道:「我本來以為他的護衛必死無疑,沒想到鄺靈居然能救活他,我便想將計就計,設計陸歌岩無意中听見我們談話,現下他自己回來偷听更好,更是深信不疑,這麼一來還是將事情賴給鄺靈了。以陸歌岩的個性,咱們今晚就可以給鄺大夫收尸了。」
「好極了!他自己將護衛送走,現在孤立無援,心情又大亂,你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吧?」趙姨娘滿意道。
「當然,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今晚我會去他房外埋伏,見機行事。」孫二露出興奮而殘酷的神色,舌忝舌忝嘴唇。「好姐姐,我為你出了這麼多力,等我殺了陸歌岩,他手上的‘橫山密書’可以給我吧?」
「你要就拿去吧,不過,記得把鄺靈那些毒藥毀了,想到家中放著這些東西,我心里總是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