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挑情 第19頁

她微怒。「公子對我有所猜疑,我無怨言,但你何必糟蹋自己身子?若是你懷疑我這幾天沒喝藥,所以不肯喝,行,往後早晚我就親自給你送藥來,你可以親眼看我——」

「我糟不糟蹋自己,跟你有何干系?」她慍惱得兩腮泛紅,仿佛氣極了他如此頑劣,戕害自身……一個叛徒為何還如此關心他?

「你是我的病患,我就有責任!這藥要長期喝,一旦中斷,對身子會有重大危害!你幾天沒喝藥了?」

「昨天早上就沒喝了。」

鄺靈倒抽口氣,急道:「你一定得馬上喝!這里有兩碗,你挑一碗,我陪你喝,快!」

但他不為所動,他嘴角噙笑,眸光嘲弄——我偏不喝,你能奈我何?

他比她高大,也遠比她強壯,他不喝,她還當真奈何他不得。她咬牙。「好吧,公子不願喝就算了,今晚就當我沒來過,往後我也不會再來!」隨他自生自滅吧!她拿起一碗藥,就要往地上砸——

縴腕驀地被攫住,藥碗被奪下,她被輕輕一扯,跌入熟悉的寬闊胸膛。

她憤然掙扎,他一手按住她,一手輕松化解她所有抵抗,她掙月兌不了,只得作罷,但全身倔強地繃緊,像一具無聲抗議的木偶。

他按住她後腦,她的臉被迫埋在他肩頭的衣衫里。他的衣衫很冷,沾滿冰雪與冬夜的寒氣,但被她臉龐偎熱後,他的氣息便自衣里透了出來,一種溫暖、強勢卻教人眷戀的矛盾味道,充斥她的呼吸。

她的憤怒漸漸淡去,恍惚間,感到他大手順著她發絲輕柔撫下,她陡然心酸地軟化,滿滿的委屈涌上來。

可惡……分明是他冤枉她,為何她卻自覺像個胡鬧的孩子,終于得到安慰?

陸歌岩微微苦笑。他能感覺她的怨,她以為心中郁結的只有她嗎?看著她不時被姨娘請去,他無法不猜疑,想相信她,卻做不到,想抹滅最後一絲對她的期望,徹底將她視為敵人,卻怎麼也舍不得放棄。以為刻意避開她,就能忘卻她,結果一擁她入懷,他確實是忘了……卻是將她之外的一切,忘得一干二淨。

他想相信她,但這並非深思熟慮後的判斷,只是情感沖動的盲目執著。

好半晌,兩人都沒說話,沉浸在數日來難得共處的平靜里,陸歌岩的手停留在她柔涼的發絲上,感覺她逐漸松懈,他低沉開口,輕柔如誘哄貓兒。

「孫二給你那封短箋,不是在跟你商量下一個該毒誰吧?」

鄺靈全身凍結,不敢置信。他第一次對她如此溫柔,原來是為了套她的話?

她咬牙道:「不是。」

「那麼短箋里寫什麼?」

「我不能說。不方便說。」

「是不便說,或是不能說?」只要她坦白,不論她和誰有何陰謀,他縱使失望,也會接受,就是不要隱瞞他、欺騙他——

「因為不方便,所以不能說。」他終究不信任她……以為過去數日已經夠郁悶,原來,只是更難受的開端。

她堅決地推開他,從他身上沾來的溫暖迅即被寒風吹散。今晚真冷……或許,是她的心已冷?

她凝視著他,忽然笑了。「陸公子,你的想法沒錯,我的確不是好人,我心眼很壞,手段也卑鄙,實不相瞞,連我爺爺也不大信任我。他很疼我,但從不向人提起他有個孫子。身為神醫,卻養出一個專門使毒的孫子,他一定覺得臉上無光吧?使毒被視為陰險的手段,不夠光明正大,我早有覺悟會被人瞧不起,會被人畏懼,不被人信任。」

她望向遠處朦朧幽黑的夜,輕聲道:「所以,你肯相信我,喝我配的藥,我很驚訝,也很……高興,雖然你逼著我一起喝,可你終究是願意喝的。那天你邀我到你傘下,我……好歡喜。那時候,我以為你真的相信我。」那時我才明白,我好喜歡你。

陸歌岩聞言默然,沉靜地回望她。

「我想你確實曾信任我,當我是朋友,不過如今事情至此,我不怨你,我本就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你質疑我也無須有任何愧疚,我早已經歷過這些,不會覺得有什麼難受,一切只是與過去相同罷了。短箋的內容,我不便說,若你還願意信我最後一次,我可以保證短箋中並無任何害你的詭計,我沒有和孫爺商量什麼,我要的只是‘橫山密書’,不管你疑心別的什麼,我都沒有涉入。」

她永遠不忘,他曾說,希望她在他身邊,永遠不忘……

喉頭微微梗塞,她卻展顏而笑,笑靨掩飾得過于歡然。「我言盡于此,你不相信我,往後我不會再來叨擾你。那天,真的謝謝你的傘,傘下那個位置,你還是留給別人吧!」

語畢,她向他一揖,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

第7章(1)

鄺靈低頭疾行。她沒帶走藥,他會不會喝?當初叮嚀過他得喝兩個月的藥,他卻擅自停了兩日,狀況已經超出她的控制,要他繼續喝不過是勉強補救,若是他又將藥倒掉……

唉,她不管了。幸好他性命無害,至于不喝藥的結果,他自己承擔吧,她盡力了。

方才實在是過于激動了,其實從小到大,這種事她已遇過太多。

童年時,她曾好玩地采了毒草,教玩伴抹在臂上,害他們手臂腫癢了一天,那些孩子後來見了她就對她扔石頭。爺爺更是時時對她耳提面命,告誡她人命的重要,仿佛她研習毒術就是為了殺人似的。她早就習慣人人將她當怪物看,為什麼來自他的異樣眼神,格外難受?

也許她真正怨的是,為什麼他明明懷疑她、明明和六姨太走得很近,將她拉入懷中的舉動卻那麼理所當然?害她心好亂……

她提著燈籠,依著對來時路的記憶前行,連續穿過幾座庭院,沒想到越走,四周房舍越是陌生。

她停步,提高燈籠照耀四周。她站在一處庭院中,格局與她住的相似,她又往前走,穿過幾個月洞門,卻到了一處沒見過的廣大庭園,只得退回原先的庭院。

她迷路了。趙姨娘等人多半住在西邊,她不曾來過大宅東邊這里。她換個方向,穿過另一個月洞門,忽見前方有微弱光亮,是從一處廂房透出的。

有光便代表有人。她精神一振,快步朝光亮處走去,或許是哪個家僕或丫頭在此忙碌,她可以請對方指引她返回主屋的路,在外頭待了這麼久,凍死了。

離房舍還有數丈時,房門「呀」地開了,一個男人走出來,是孫二。

鄺靈驟然停步。孫二停在房門口,另一個女子跟出來,兩人親熱相擁,男女放肆調笑的聲音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雖然天色昏暗,但鄺靈不會認錯那身影,是李家的六姨太。

六姨太抬起頭來,立刻看見提著燈籠的她,臉色驟變,對孫二說了幾句話,孫二立即回頭,眯眼望向她,神色陰鷙。

糟了。鄺靈掌心微汗,瞧兩人發鬢散亂、臉色紅潤,不難猜出他們做了什麼好事。她早就猜到這兩人暗通款曲,可反正與她無關,她也不想理會這復雜的關系,今晚撞見這兩人私會,真倒霉。

手無縛雞之力的六姨太也就罷了,孫二身有武功,她是逃不了的,若是他想滅她的口,那是易如反掌……

就見六姨太對孫二說了幾句話,孫二不語,臉上神情顯得不太樂意,她又說了些什麼,孫二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頭,又瞧了鄺靈一眼,先行離去。

見六姨太理了理衣衫,款款走來,鄺靈搶先開口:「我迷路了,能否請夫人指點我如何回到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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