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挑情 第20頁

六姨太卻柔聲懇求道:「鄺大夫,今晚所見之事,請你別說出去,好嗎?」

「我什麼也沒看見。」六姨太離她還有數步便停下,她暗暗提防,不敢大意。

孫二不會甘于當個男寵,若與她聯手,被蒙在鼓里的趙姨娘恐怕要倒大楣了。

「也許你會瞧不起我,認為我是人盡可夫的女子,丈夫尸骨未寒,我就找上另一個男人;但我一生命苦,本來以為可以依靠李老爺,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過世,孫二哥是個好人,他也有許多苦衷,我們是彼此互相安慰——」

「這是你的私事,不需要告訴我。」

「但我真正喜歡的是陸大哥,請你千萬別告訴陸大哥,好嗎?」提起陸歌岩,六姨太滿面羞怯的柔情。

鄺靈靜了靜。「我怎會去告訴他?」

「因為你和他……似乎很要好。」六姨太尷尬地瞧她一眼,怯怯地懇求。「求求你,別告訴陸大哥,我與孫二哥真的沒什麼,我對陸大哥才是真心的,他也漸漸接受了我,你若是告訴他——」

「請夫人放心,我既然什麼也沒看見,就什麼也不會說出去,我只想趕快回房去鑽被窩,請你指點我回房的路,好嗎?」

六姨太一雙美眸眨也不眨地瞧了她片刻,才輕吁口氣。「那麼,我就先謝謝鄺大夫了。」

六姨太走過來,要挽住她的手,鄺靈輕巧適時一翻,讓衣袖蓋住了手,六姨太只牽到她衣袖。

六姨太恍若不覺,拉著她衣袖,道:「你從那邊過去,有個小門……」

得了指示,鄺靈道了謝,速速離開。六姨太小手潔白柔軟,全身都是誘人的香氣,脂粉香留在她衣袖上,聞著就討厭,回房後還是將這身衣服燒了吧!

她不愛背後說人閑話,六姨太那麼怕她去跟陸歌岩告狀,是白擔心了。六姨太自稱對他是真心,他呢?他沒拒絕六姨太的陪伴,鎮日和人家在庭院中散步,想必對人家也有幾分心意吧?想著,她胸口好像打了個酸溜溜的結,郁悶難宣。

她低聲咕噥著。「下次再亂抱我,我就讓你的手腫一個月。」

走了小半刻,總算看見熟悉的庭園,鄺靈松口氣,加快腳步,忽然腳下一絆,她摔倒了,燈籠掉在地上。

「好痛……」她撐著地面欲站起,右手卻模到一個柔軟溫暖的東西,竟似是人手。她提過燈籠一照,失聲驚呼。

「阿衛!」他怎麼躺在這里?動也不動,雙眼緊閉,臉色發黑——他中毒了?

她探他脈搏,脈搏極其微弱,呼吸若有似無,他是中了什麼毒?她翻開他眼皮,檢查他皮膚、指甲,全身都不見外傷,她又扯開他胸口衣衫,就見他胸口布滿墨色斑點,一模,皮膚粗糙宛如樹皮,她心底一寒,是血繡菊!

他幾時中的毒?她半個時辰前與他說過話,那時他看起來神色如常。

血繡菊因為罕見,用法也少有人知,只有書上記載的寥寥數種,那幾種配法並非最佳,反而延緩了血繡菊的發作,否則以此物的毒性,他早已死去。倘若下毒者真是從書上學來的方子,推算起來,阿衛應是晚膳前中的毒。

稍懂毒物之人就會用牙木桂,但能調配血繡菊的,這宅中除了她,只有那個人——可為什麼要殺阿衛?

她心中念頭轉得飛快,同時取出小刀,模準了他心口,就要一刀劃下——

「你做什麼?」男人嗓音忽然在她背後暴怒地響起,她來不及回頭,就覺一股凌厲掌風襲到,擊中她左肩,她被打得摔倒,額頭撞到地上石子,一陣劇痛。

這一掌打得她五髒六腑險些易位,她喉頭發甜,咬牙吞下幾乎嘔出的血,看見陸歌岩抱起護衛。

「阿衛!」他連喚數聲,阿衛動也不動。

她忍不住咳嗽,粉唇染上血跡。「他中毒了……」

「你對他下毒?」狂怒的眼神如箭般射穿她。

在他眼中,她就這麼壞嗎?鄺靈連苦笑的力氣也沒了。「我沒有,我也是剛回到這里,就看見他躺在地上,他中的毒我可以解……」她撿起刀,就要靠近阿衛。

「你別過來!」他目眶殷紅如血,右手摟緊情同手足的護衛,左掌微微抬起,顯然她若敢再靠近,他這一掌會將她擊斃。

「阿衛中的是罕見的劇毒,毒已經攻心,你多拖延一刻,就是將他往鬼門關里多推一步,這里唯有我能救他,你是要讓我救他,還是看著他死?」

語畢,她不再理他,握緊小刀靠近阿衛,扯開他衣襟。

陸歌岩全身繃緊,看那閃閃刀光逼近,他額上青筋暴起。

萬一她心存歹意,一刀刺入阿衛心髒,他必死無疑,但是這當口去哪找大夫?他旁徨焦急,想奪刀,終究又強行克制,眼看刀鋒劃上護衛的胸口,他俊容扭曲,仿佛被刺中的是他。

鄺靈下刀極輕,在阿衛胸口淺淺割開一個十字形傷口,絲絲黑血滲了出來,她道:「去我房里,把我的木箱拿來。」

陸歌岩看她一眼,輕輕放下護衛,飛奔至她房中,取來藥箱。

鄺靈混合幾種藥粉,敷在阿衛胸前傷口,又取了一枚藥丸喂進他口中,他已無法吞咽,陸歌岩按摩他喉頭,才讓他吞下藥丸。

鄺靈按壓他傷口四周,流出的黑血漸多,血色慢慢由黑轉紅,她探阿衛脈搏,揪緊的眉頭這才松了。「行了,救回來了。」

陸歌岩替阿衛拉好衣襟,望向她。「他怎會中毒?」

「我不知道。我去找你之前,曾跟他說過話,那時他還好好的——」

「是誰對他下毒?」

「我不知道。」

「他中的是什麼毒?」

她喉頭一縮,一口血又涌上來。「……他中的是血繡菊,這是一種罕見的毒物,不易取得。」

「你的箱子里,有這種毒物嗎?」

「……有。」他陰沉的嗓音,讓她冷進骨髓里。

「這是人人都懂得如何使用的毒物嗎?」

「不是。」

「換言之,此刻宅中只有你有這種毒物,只有你懂得如何使用,而你在不久前和阿衛說過話?」

「是啊,似乎怎麼看都是我對他下毒吧?」她冷譏,為何不能相信她?她若要毒死阿衛,何必救活他?這麼簡單的事實,為何他就是看不見,還要冤枉她?

她心下氣苦,倔強發作,忽而沖著他笑了,笑得淒迷絕望又挑釁歹毒。

「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一掌斃了我?」

他瞪著她,面色鐵青,眼神暴戾。他只手將阿衛護在懷里,另一手垂在身側,拳頭捏得喀啦作響。她不曾見過他如此凶狠可怕的臉色,仿佛想將她撕成碎片。

「……往後,我不想再看見你。」他開口,一字一字重如巨石。

她身子一晃,仿佛被一掌擊中胸口,痛徹心肺。

她一言不發,收好木箱就走。他抱起護衛,朝與她相反的方向離開。

木箱沉重,她中的這掌也不輕,她蹣跚地抱著木箱走了幾步,腳下一軟,摔倒在地,背後無情離去的腳步似乎頓了下。

她咬牙,不求助也不回頭,拖著木箱,踉踉蹌蹌地走回自己房間。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鄺靈頭一回這麼喜歡這句話。

舉例來說,好比某人恨她恨得要命,但唯有她能救他寶貴的護衛時,他有多恨也得讓她登堂入室,讓她天天在他面前晃。

不滿她、不想瞧見她是嗎?那他滾開好啦,誰要他寸步不離地守著護衛呢?就算她礙他的眼,他也得忍!

「我不要再喝藥了。」坐在床上的阿衛苦著臉。

「大男人還怕喝藥,像什麼樣子?快趁熱喝了,冷了會更苦的。」鄺靈笑吟吟地捧著藥碗,坐在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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