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踱上橋,坐在石橋扶手上,眺望景致,正覺心曠神怡,忽聞腳步聲傳來。
她含笑回頭——笑容頓止,來的不是陸歌岩,是孫二。
「鄺大夫!」孫二有點喘,似乎是急忙趕來的。「我剛睡醒,就听下人說昨晚有蒙面人襲擊你和陸兄,我趕到陸兄房中卻找不到他,听丫頭說你昨晚在他房里過夜,你們倆沒事吧?」
「沒事,幸好有陸大哥在,將那人趕走了。」
「陸兄有看到那人的面目嗎?知道那人是誰嗎?」
「對方蒙面,我們都沒看見,不知對方是誰。」她只看見對方的眼楮,如今天色大亮,對上孫二的雙眼……
都怪那麻藥害她神志不清,她該想到的,宅子里除了孫二,還有誰有那等身手?只是她以為孫二不會對陸歌岩動手,真是失算了。
「陸兄半點頭緒也沒有?會不會是他的仇家找到這里來?」孫二瞧著她,陸歌岩應該沒有識破他,否則他此刻不會好端端站在這里,而是躺在棺材里。
這男人的身手實在好得可恨,昨晚沒能殺掉他,他必然嚴加提防,要再對他下手是難逾登天,除非他手頭有什麼能牽制他——例如一個人質。
只要捉住鄺靈,不怕他不束手就擒。
「陸大哥什麼都沒說,也沒听他說有什麼仇家。」見到孫二不懷好意的眼神,鄺靈暗呼不妙,這里四下無人,孫二若要強行帶走她,她根本無法抵抗啊!
「唉,不知道對方是誰的話,就有點棘手了。陸兄自保不是問題,但鄺大夫不懂武功,若有個閃失——這樣吧,我正好約了些江湖朋友過來,我另行給你安排一間房,讓你和我這些朋友一起住,他們可以保護你。」
「謝謝孫爺的好意,有陸大哥在,我想一般賊人也動不了我。」
「但他不能隨時隨地跟著你啊,好比此刻,他不在你身邊,若是賊人突然現身,你如何抵抗?」孫二走近她。
「我打不過,還可以逃啊!」現在能往哪里逃?就算大聲呼救,宅中下人都听趙姨娘和孫二的,沒人會來救她。
「萬一逃不了呢?你是陸兄很重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在我府上作客,我保護你也是應該的,我是好意,你就跟我來吧!」
孫二伸手拉她,沒想到她不閃不避,就讓他拉住手腕。
他暗喜。有了這妮子在手,陸歌岩再強悍也得屈服,先將橫山密書拿到手,再殺了他,最後再殺鄺靈——
卻見鄺靈眼神望向他身後某處,她星眸閃閃,粉唇似揚非揚,似乎在竭力克制著什麼。
孫二回頭,赫見陸歌岩就站在不遠的梅樹下。
鄺靈咬著唇,眼中唯有梅樹下那挺拔俊朗的身影。分明天天都見到他的,為何心跳得這麼急?因為他們已知彼此心意嗎?
他神色仍如平日從容,又有些不同。他走到她身邊,瞧了孫二一眼,眼光落在她被孫二握住的手腕上。
孫二立刻像被螫到似地松手。「陸兄別誤會,我是听說昨晚有賊人潛進府中襲擊你們,所以特來關心兩位。」該死,鄺靈已落入他掌握,若是他挾持她,不見得無法和陸歌岩一拼,但他就是怕了這男人,不敢動手。
「嗯,有勞孫兄掛懷了。那人中了我一劍,若非要護著鄺大夫,我早就砍下他人頭。」陸歌岩站在鄺靈身畔,不著痕跡地將她與孫二隔開來。
鄺靈猛然發覺他是哪里不同——他的嘴唇腫了!是她昨晚咬的,唇上還留著她的齒痕,他竟然毫不遮掩,神色自若地出現在人前……
「陸兄可知那人是誰?」
「對方蒙著臉,我沒瞧見,八成是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像是被女人當作玩物,所以不敢光明正大與我交手,只會干這種偷偷模模傷人的勾當。」
孫二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卻又隨即隱去。「以陸兄的武功,那人能逃月兌真是僥幸。陸兄的嘴唇是怎麼回事?」
「昨晚我和一只貓玩,被咬了一口。」感到身邊的「貓」羞窘交加地惱瞪他,陸歌岩愉悅微笑。
「喔?我倒不知宅子里有貓呢!」孫二干笑了聲。「總之,幸好兩位平安無恙,我會吩咐下人多留意,那人若敢再來,我一定要捉到他。」
裝傻的功夫倒是不錯。陸歌岩道:「也不須見到長相,他肩頭中了我一劍,就在這里——」他驟然出手抓住孫二左肩,指力如鐵鉗,捆住昨晚劍尖刺入之處。
孫二眉頭也沒皺一下,點頭道:「左肩有傷是嗎?這倒是個記認,屆時抓到人,就可以比對。」
「那就有勞孫兄了。」還真能忍的。陸歌岩勾唇,松開手。
「應該的,兩位也請多小心。」孫二告辭離開,一轉身,整張臉都扭曲了,心里把陸歌岩的祖宗咒了個遍。
這一抓差點捏碎他肩骨,傷口肯定破了,幸好繃帶綁得夠厚,沒滲出血來。陸歌岩分明在懷疑他,沒有當場揭穿只是因為沒證據吧?不能再拖了,他約的幫手已經到了,得立刻收拾掉陸歌岩——
「哪來的貓咬你?」等孫二離去,鄺靈立刻不滿地咕噥。
「當然有,是一只姓鄺名靈的驕傲小貓。」陸歌岩輕笑。
「你何時發現我是女子?」
「在李府遇見你時,我就知道了。」
「不可能!你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哪里露出破綻了?」
「那時你掉了一條帕子,你說那是六夫人給你的,但李老頭的醋勁大得很,不可能讓他的寵妾將貼身手絹送給一個男子,我立刻起疑,再仔細打量你,馬上就發現你是女子。」
就憑一條手絹?他未免太精了吧,鄺靈想了想。「那麼李老爺也早就知道我是女人?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得問他,可惜他人已下了地府,回答不了你。」
「既然你知道我是女子,一路上還那樣對我,輕薄我……」她扁嘴。
「我幾時輕薄你了?」
「你敢說沒有!我們住黑店那晚,你在我面前沐浴,後來還赤果果地將我……將我……」她粉臉紅透,無法重述那羞人的狀況。
「那怎麼是我輕薄你了?我在沐浴,難道還穿著衣服?我為了保護你才把你摟在胸前,明明是我被你看得清清楚楚、巨細靡遺,該說是我被你輕薄了才對。」
他傾身向前,雙臂搭在她身側的石欄桿上,正好將她困住,在她火紅的柔女敕耳垂邊低語:「你放心,我沒打算讓你白看,現在,我要來向你討回這筆債了。」
「哪有什麼債?是你自願給我看的……」她兩頰火燙,心跳得好急,猝然偏過頭,不敢看他,只怕再瞧他一眼,她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看著我。」他的輕喃柔得能融化人。
僵持半晌,她熟透的粉腮與困窘的星眸轉向他,與他眉對眉、眼對眼,他眼中濃烈痴迷的情奪走她的呼吸,她顫聲問:「你要什麼?」
「要你的全部。」
她的心有一剎那意亂情迷,忘了跳動。「可是……為什麼是我?我不貌美,甚至對你不懷好意,對你下過藥——」
「我偏偏就喜歡你的不懷好意。我說過,我們都是不甘平淡之人,你雖非絕色,但你有膽量,聰明而無畏,敢扮成男子潛至我這樣危險的人身邊,我不曾遇過你這樣的女子。」
「這麼說來,你喜歡我是因為新鮮吧?」與她先前猜測的相同。
陸歌岩一怔,難以反駁。「並非完全是因為新鮮,我確實因此受你吸引,但這只是個起頭——」
「那麼,新鮮褪去之後呢?你就會將我拋棄吧?甚至,若我不是這樣一身打扮,對你做這些事,你就不會受我吸引吧?我喜歡上你,是自己始料未及之事,但我想做的事依然沒變——我想行走天下,編寫一本毒物專書,既然我沒什麼空閑,你也早晚會厭倦了我,我們何不好聚好散、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