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挑情 第26頁

他默然片刻,道:「的確,我剛開始注意到你,是因為新鮮有趣,但我不會因為新鮮便讓一個女子睡在我床上。要印證的法子只有一個,就是我們花時間長久相處——」

「要多久?三年?五年?編寫書籍是浩大工程,要跋山涉水,要去危險的地方,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完成,我早都計劃好了,無法挪出幾年給你。」帶著對彼此的美好記憶在此分別,不是比最終不歡而散更好嗎?

「連幾年也不行?」他要的不只是幾年,他想要全部的她啊!「你的計劃中,難道容不下一個愛你的男人?」

愛你的男人……她的心被一股柔情掐住,輕聲道:「我出生時,我爹給我排過命盤,說我命格既陰且邪,必須當成男孩來撫育,才能平安長大,所以我自幼穿男裝;他還說我命中注定無姻緣,我以為我這一生……是不會有夫婿的。」

「命格既陰且邪,說的倒像是我。不過我是為人既陰且邪,不必排命盤也知道。」他自嘲,逗笑了她。「如果我陪你雲游天下,你願意一面寫你的書,一面觀察我的心意有幾分真嗎?」

她驚訝。「你願意陪我?」

「不行嗎?你總要有個人幫你攜帶紙筆、扛行李包袱吧?或許你想的是離開數年後再回來,若我心意不變,你便接納我;但我不放心你只身遠赴異地,再者,我一定會很想你的。」他微笑,略顯靦腆。「以我的個性,想你時一定會追去,你終究擺月兌不了我的。」

她訝異而感動。他對她難分難舍,願意陪她完成心願,他是如此珍惜她,這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但她仍有最後的疑慮。

「若是我答應了你,我們即刻出發,走到半路,你發現阿衛倒在路邊,身邊有一碗我寫的方子所熬的藥,你會怎麼辦?」

「你對阿衛——」他聞言錯愕,驚疑不定。

「我沒有,但被我這麼一說,你還能心無芥蒂地跟我上路嗎?」

他的反應刺痛了她,但她不想自傷自憐,只想了解他為何多疑至此?

「在我對你下藥之前,你就懷疑我,打從一開始你就不信任我,如果你不相信我,又怎會真心喜歡我這個人?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一直對我有疑心?」她低聲問:「我不能成為你信任的第四個人嗎?」

「你沒做錯什麼,我相信你。」見她懷疑地望來,他苦笑。「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是我……我一直無法……相信別人。我家人過世後,除了師父和阿衛,我誰也不信。」他欲言又止,想對她傾訴,話到口邊就是說不出來。

她安慰地握住他手,他反手緊握住她,凝聚了半晌勇氣,才低聲道:「我的家人,是我害死的。」

她愕然,他續道:「那一年,我十歲,當時常有許多叔叔伯伯來家中拜訪我爹,我不知道他們是我爹昔日的盜賊同伙,只覺得我爹在他們來訪時,總是小心翼翼,小心得像是恐懼。其中有個人,每回都會帶許多糕餅糖果,裝在小布囊里給我,我因此很喜歡那位伯伯,他名叫李昆……」

她訝了聲,想起曾見他在兒時的房中將好幾個布囊斬碎,想起他不吃糕餅……

「他對我很好,還會陪我玩,陪我捉迷藏,問我家中有哪些地方好躲。我平日和弟弟玩耍,宅子里有哪些地方好躲,我一清二楚,包括我爹挖來放黃金的地窖,我以為這位李伯伯是好人,便全都告訴了他。」

他咬牙切齒。「那天,李昆那群人又來找我爹,跟我爹吵起來,他們離去前,李昆把我拉到角落,說他買了一些我絕對沒吃過的好吃糕餅,要我半夜到後門去,他會在那里等我,把糕餅給我。當晚,我去了,就為了幾塊糕餅,我打開後門,引狼入室,害我雙親與弟弟死于非命……」

他俊顏扭曲,痛苦而羞愧。「他們就在我面前,將我弟弟開膛破肚……」他說不下去了,目眶殷紅,挺拔身軀繃得像要斷掉的弦。

鄺靈說不出話,也不知能說什麼,一言不發地緊抱住他。

原來,這就是傷痛的真相,他對人的信任早已支離破碎,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很是自責吧?但那不是他的錯啊,是那批惡人殘忍地利用了他的天真。

「那些人早就在對你家動歪腦筋,就算你沒去替他們開門,他們仍會想到別的法子進屋的。」她試圖安慰他。

「我知道,但終究是我去開了門,讓他們殺害我全家,這是我永遠的罪過,到現在,我仍會在夢里听到兩個弟弟的哭聲……」他語氣平靜,但嗓音很痛。

她只能竭力抱緊他,用自己的溫柔撫慰他的哀痛,直到他漸漸平靜下來。

她輕聲道:「陸大哥,我為你和你的家人難過,但我無法接受,你因此不相信我。倘若因為我對你下藥,導致你懷疑我,我沒話說,可我不想因為你曾被那些惡人欺騙,就替那些人背他們的罪過,承受你永遠的不信任。我不能和這樣的你在一起……」她輕輕放開他。

「你要離開我?」他的心沉入谷底。

「暫時不會。我想陪著你,讓你漸漸信任我,但你不信任我的老毛病要是發作了,我會逃的,不會讓你再打我一掌或弄斷我哪只手臂。」

「你若是因為怕我而逃開,我不怪你。」

「我不怕你,我只擔心你因為疑心病太重,哪天誤傷了我,因此後悔莫及,深深自責。你心上的枷鎖太重了,我不想也變成鎖住你的一副。」她微微扁嘴,神色俏皮。「除非你覺得殺了我也無所謂,那我還是早點逃走為妙。」

「你對我而言,絕對不是無所謂。」他握緊她的手,終于安了心。

「那你當我是什麼?」

「你是……我愛的女子。」

她星眸乍亮,力持鎮定,但又羞又喜的眼神怎麼也藏不了,惹得他莞爾。他擁她入懷,低聲問:「那,我是你愛的男人嗎?」

埋在他肩頭的燙紅小臉,極輕極緩也極堅定地點了頭。

他無聲微笑,心滿意足而感激,感激她願給他彌補的機會;她雖動心,卻不盲目投入,她不會逆來順受,全然包容他,放縱他內心的陰影壯大,她選了一條能讓他們更安穩長遠的路。

她明明也想與他長久廝守吧?因此為兩人的關系做這番長久的打算,她怎會以為他只是貪圖一時新鮮?是她如此聰穎與善解人意,令他心折。

他輕輕放開她,她臉蛋仍舊緋紅,兩人相視微笑。

鄺靈正欲開口,忽見兩名家僕匆匆走來,她輕拉陸歌岩衣袖,他望向家僕。

而她雙手無聲伸入衣袋,退出來時,指尖都沾上了一層薄薄灰粉。她神色若無其事,與他一同望著家僕走近。

一名家僕道:「陸公子,孫二爺請你到大廳去,有急事相商。」

「我這就過去。」陸歌岩扶鄺靈下了欄桿,她雙手搭在他手上,灰粉都印在他手背上,但他渾然不覺。

「陸公子,孫二爺特地囑咐過,此事關系重大,只能請你一個人過去。」

陸歌岩遲疑了下。他已肯定孫二在暗中搞鬼,若與鄺靈分開,他如何保護她?

鄺靈卻道:「大哥,你和他們去吧!」

「我不能留下你一人——」

「沒事的,這宅子里唯有你與孫爺會武,一般人還傷不了我,你放心吧!」

見她篤定,陸歌岩稍感安心。他去見孫二,孫二便沒機會對她下手,而姨娘不懂武功,再說以鄺靈的聰明伶俐,姨娘根本動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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