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丁子毓很不滿他一心打造的安寧被擊潰,打算在店門口貼上李則天的照片,禁止她進入。
然,每每她來時,熱情的招呼、無距離的寒暄和直率又天然呆的笑……總莫名讓他把決定給暫時延後,暗暗決定下次再貼照片。
但是,這份決定,直到現在從未正式定調過。
「子毓,你在想什麼?」
丁子毓頭也沒回地倚在店外露台木柵邊,呼出一口煙霧,摁熄了煙。「你不去跟你那票朋友啖肉作歡,找我做什麼?」
「我怕你無聊嘛。」李則天一臉理所當然。
丁子毓眼角抽顫了下。「你想太多了,回去。」他一點都不無聊,不需要她特地離席陪他。
面對他的淡漠,李則天早已見怪不怪,問出一個藏在心底已久的問題。「子毓,你過年有營業嗎?」沒辦法,這個問題很重要,尤其快過年了。
「沒有。」他想也沒想地道。
他可不希望寶貴的安寧被破壞得連一點殘渣都不剩。她要是敢呼朋引伴吵他,他真的會貼上此人勿入的禁止圖。
「也對……大伙都嘛是要回去圍爐的。」她覺得她這問題問得有點小笨。
「沒有。」
李則天驀地抬眼。「你不回去跟家人圍爐?」過年耶,大節日耶……是說,認識他好久了,從沒听他提起家人,他是不是……沒有家人啊?
丁子毓冷眼遠眺遠方夜景,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卻更惱自己怎會未經大腦,月兌口回答了她。
「子毓、子毓。」李則天突地貼近他。
「干麼?」他不著痕跡地往旁退了一步。
「幫個忙行不行?」
「什麼忙?」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假如今年過年你沒有任何計劃,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李則天一臉狗腿的問,見他臉色微變,眉頭皺起,像是被她此番提議驚住,她忙道︰「年夜飯!你跟我回家,幫我準備年夜飯,好不好?我好想讓我女乃女乃嘗嘗你的好手藝!」
不要誤會她!她很知道天高地厚,她很有分寸的,對于天上的月,她只會欣賞,不敢萌生登天攀月這種大膽行逕。
丁子毓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半晌,道︰「我很貴。」他懷疑她根本是善良泛濫,以為他孤家寡人過年節很可憐,才會用迂回的手段邀他一道圍爐。
她的同情心很泛濫的,瞧瞧店內那個不正經的小朋友,就是幾天前被她撿到,強迫推銷到他店里打雜當米蟲的。
李則天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搭住他的肩。「子毓,你這種說法很像牛郎耶。」
「牛郎有我的行情嗎?」太小看他了。
「沒有沒有,最重要的是,我相信絕對沒有一個牛郎有你的廚藝!」她很自然地勾搭他的肩,完全沒有男女之別的用大腿頂著他,外加很諂媚很狗腿的笑。「大主廚,幫個忙,我好想讓我女乃女乃也嘗到你的手藝,看在我是老主顧,三不五時替你開源,拜托……打個折嘛。」
「你可以不用三不五時就帶人過來。」還他一點清靜。
「不行啦,你要是太想我怎麼辦?」他那眉梢眸底的淡漠,她早已習慣,也已練就了銅牆鐵壁臉,不痛不癢,繼續交涉。
「並不會。」他咬牙道,很想把她推開。
「麻吉,求你了,好嘛……拜托了,你對我最好了對不對?」她確信,他只是嘴巴長壞了,其余的都很正常,否則他不會答應收留小惠的。
他很想說不對,但是——「食材不打折,本人工錢勉強算你八折。」不要再頂他了,女人!雖然很不像女人,但她終究是個女人好嗎!店里她那票朋友都在看了,她有點女人的自覺可不可以
李則天喜出望外地問。「那請問丁大主廚的工錢是……」
「看菜單和人數,愈簡單和小份量的菜色,工錢可以少一點。」
「那……」她扳著手指算著。「大概十人份,十菜一湯一甜點,一定要有佛跳牆和你拿手的椒麻豬肋排和雞湯,其他你作主,你想大概要多少?」
「三萬。」
李則天倒抽口氣,試著殺價。「子毓麻吉,我還可以供膳宿玩個三五天,包三餐,順便當導游帶你到處玩,再打個折扣嘛。」
「三萬五。」
李則天再抽口氣。「為什麼更貴了」
「因為你說的包三餐,一定是我掌廚。」
李則天百口莫辯,沒想到她的小小把戲竟被他輕易看穿。不過三五天包三餐,只增加五千塊,真的很劃得來呀。
「那就除夕夜那天中午跟我一起回去,對了,要順便帶小惠。」
「他也去?」
「對呀,小惠是孤兒,從孤兒院離開後就在街頭混,你要是跟我回南部,他怎麼辦?況且你也需要二廚幫手的,不是嗎?」說著,她已經走進店內,拉開大嗓門喊著︰「小惠!」
「X!誰是小惠」他叫林保惠,保證一定會!
「唉唷,小惠不要害羞嘛,我是要跟你說除夕夜的時候啊,你跟子毓……」
丁子毓背貼著欄桿,看著她大剌剌地勾著林保惠的肩,再見林保惠很不爽地一再撥開她,她卻像是打不死的蟑螂硬巴住他,巴得他無路可逃,一臉無奈地任由她騷擾著。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底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她熱情又憨直,但那份熱情卻不只給予他,而是眾人平等共享。
這樣很好,這份友誼才能長久,只是……心里隱約有種說不出的不悅。
走出熱鬧的客廳,丁子毓站在四合院前的小空地上,點上一根煙。
「子毓,你吃飽了?」
他頭也沒回,呼出一口煙。「你不趕緊回去,待會你只能吃菜渣了。」他終于明白為何她的吃相那般豪邁不羈了,原來是遺傳。
罷剛一屋子的狼吞虎咽碗筷爭奪,搶菜搶得可凶了,但也熱鬧得教他不適應。
「沒關系,本來這桌年夜飯就是要讓我女乃女乃和叔叔他們一家人品嘗的。」當然,屬于她的那一份,她已經全部都夾好藏起來了,不怕。「謝謝你真的幫了大忙,女乃女乃很開心呢。」
「那就好。」
「仔細算算,你的價錢很公道呀,子毓。」剛才菜一上桌,她發現食材都是上等的,憑她這張吃盡美食的嘴,一入口就知道那一桌菜,他幾乎只拿食材費了,真的是……讓她好感動,真不虧是她的麻吉。
「不然你再補個紅包給我好了。」他也不客氣,大手就這樣伸了出來。
李則天見狀,不住吧笑著,握住他的手,道︰「這樣吧,明年,明年你來,我就給你補個紅包。」
「明年?」他問著,望著握住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孩子那般柔軟,但是很暖。
「嘿啊,女乃女乃說她明年也想吃……麻吉,幫個忙吧,拜托。」她握著他的手央求著,還不住前後甩著。
丁子毓想松手,卻被她握得死緊。「知道了,放手。」來到她家中,他終于明白她這大剌剌無男女之分的性情,全都來自于這個溫暖的家庭所私釀的。
什麼樣的家庭造就什麼樣的性情,個性有極大部分是環境造成的,而她雖然沒有父母,但是有樂天知命的叔叔和熱情好客的女乃女乃,無怪乎她走到哪都能與人打成一片。
「說好了,明年也要來喔,我會親自到私饗把你綁來,別想逃。」她笑咧一口白牙,圓圓大眼彎如新月。
丁子毓睨她一眼,無奈地揚笑。
沒轍,真的教他沒轍……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熱情大方又率直,沒有半點心眼。
「對了,我另外幫你準備了一道爆肋排,新菜單,還擱在廚房,等一下去嘗嘗。」他突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