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眉兒,爹看你這些伙計都只忙著印一些也不知道是誰寫的閑書,好像從元宵之後,就不見你出新的武俠小說了?」
「有點懶。」雷舒眉圈著親爹脖子的一雙縴臂緊了緊,悶悶地說道︰「反正爹也不是我的忠實讀者,我寫的武俠小說,爹也都只是隨便看看,出不出新的書,有差別嗎?」
「誰說爹都只是隨便看看?」雷宸飛失笑,想為自己喊冤,卻看女兒別開了美眸,抿起女敕唇,就像是有一肚子委屈心思,卻想強忍住一樣,他打量了那張表情半晌,才緩慢啟唇,渾厚的嗓音里帶著一絲故作神秘的笑意,道︰「怎麼不說話了?你沒有什麼話想跟爹說了嗎?那……爹想知道,你要不要跟爹說說,說你喜歡上的那名男子,爹听說,他的名字叫做問驚鴻?」
雷宸飛先前知情卻不提,是想等女兒準備好了再告訴他,只是,這次她與瑤官從「金陵」回來之後,越來越悶悶不樂的樣子,就連喜歡的武俠小說都沒心思動筆了,他想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管。
雷宸飛說完之後,以為會看見女兒訝異或是慌張的表情,卻不料,只是听到他說出「問驚鴻」三個字,那張俏臉就紅得像是要滴血似的。
與她二十余載的父女相處時光,這卻是他第一次看見女兒如此羞怯的嬌態,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那位問家少爺,此情此景,教雷宸飛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忍不住苦笑,半幽半沉的,嘆了口氣……
「蘇、小、胖。」
女子的嗓音,女敕女敕的,軟軟的,帶著點兒撒嬌的意圖。
听在蘇染塵耳里,就知道雷舒眉夜里過來找他,絕對不會沒有目的……不,這個丫頭從來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無良分子。
再過幾天就是陳嫂的六十大壽,蘇染塵一手籌辦老人家的壽宴,就連請帖都是他親筆所寫,因為無論眾人願不願意承認,他所寫的字,是整個「雷鳴山莊」所有人里寫得最好,他也覺得自己是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這份舉足輕重的差事,他自然是當仁不讓!
蘇染塵俊美得難以思議的男子臉龐上,帶著一絲驕傲,就著灼亮的燈火,又寫完一張請帖,對著笑咪咪走進來的雷舒眉沒客氣地哼道︰「如果要本大爺練招式給你看,沒空。」
雷舒眉故作西子捧心的模樣,「蘇小胖,你覺得我有那麼不長眼嗎?我又不是沒看見你忙著在寫壽宴的請帖,我知道你對陳嫂一片孝心,足以驚天地泣鬼神,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就連我都要感動得為你掏一把清淚……」
「眉丫頭,你當我蘇小胖是第一天認識你嗎?」蘇染塵撇了撇嘴,鄙夷地睨了她一眼,把她那些稱頌的話,全當成了過耳東風,手下運筆依然行雲流水,只是沒好氣問道︰「你這種人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不是我要練招式給你看,那你想要做什麼?」
「就想與你要一樣小東西!」雷舒眉笑咪咪的,也不立刻說明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麼,背著雙手,走到書案前,低頭看著蘇染塵筆下龍飛鳳舞,卻不失端正秀行的字跡,忍不住嘖聲道︰「蘇小胖,我記得教你寫字的老師傅跟我是同一位吧!怎麼我們兩個人寫出來的字就差那麼多?平常听你說話,看你為人,實在很難想象你能寫出這一手好字啊!」
第6章(2)
聞言,蘇染塵真想把手里的狼毫竹管湖筆往他家「眉妹妹」身上招呼過去,他捏了捏筆管,停了下來,抬起俊顏,眉梢微挑,哼道︰「你倒是說說,我說話是怎樣?為人又怎樣?什麼叫做听我說話,看我為人很難想象我能寫出一手好字「對,我這個人脾氣就是糟糕,就是喜歡看人著急得跳腳,就是喜歡人家討好巴結,所以,你快點想想辦法,看如何討好我,能讓我願意把你想要的‘小東西’給你,沒讓我滿意,你就休想。」
說完,他搖頭晃腦,似笑非笑地又哼了聲,提起狼毫竹管湖筆,讓筆尖不疾不徐地沾著上等程墨,運筆宛如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遲滯,無論雷舒眉看過多少次,都還是忍不住在心里贊嘆。
就算她對這個蘇小胖非但不光明磊落,甚至于可以稱為是小雞肚腸,得理就不饒人的小器處世性格,大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想。
但是,她卻必須說這個人沉靜下來,研墨寫字的時候,俊逸翩然,宛如絕世謫仙的神情姿態,總是能夠把旁人看他的人的目光,牢牢地緊鎖住不放。
哼哼。
蘇染塵在心里冷哼了兩聲,就算不看,也能感覺到雷舒眉正在打量他,他才不管雷舒眉那妮子在心里如何月復誹他,他蘇小胖不光明磊落又怎樣?她雷舒眉做過的哪件事情就值得拿出來讓世人表揚嗎?
沒有。
一件也沒有。
蘇染塵幾不可聞地冷笑了聲,光想著這妮子別說是跟他一丘之貉,糟糕的狀況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心里就覺得快活無比,抬起了饒富調侃意味的俊秀長眸,睨了雷舒眉一眼。
他們兩個人被藏澈和桑梓等人同視為「雷鳴山莊」的兩號鬼見愁,說起來,他們之間誰要分居第一或第二,可還難說呢!
雷舒眉對著他,猶是一臉無辜至極的笑。
她可沒忘記元宵那天晚上,問驚鴻被她那一鬧,被她家舅舅給帶人包圍,為了解自家少爺之危,元潤玉引了一群雞鴨豬羊浩浩蕩蕩地闖進廟市,把整個場面弄得一團混亂。
蘇染塵身為廟市的持辦者,事後氣到只差沒想殺人,所以,她自然沒笨到跟蘇染塵老實說出,她是來跟他要一張請帖,想要請問驚鴻過來參加壽宴。
那無異是自找死路,休想這妖孽會答應。
要是換了是別人,她才不會拉段來求這個氣焰囂張的蘇小胖,可是,為了有一個好理由見問驚鴻,她也只好委屈一下!
要是她澈舅舅在就好了,她只要從他那兒隨便要個幾壇平日里收藏專哄妖孽的好酒,隨便晾到這個妖孽面前,事情肯定好辦多了……她很沒心肝地第一次認知到藏澈不歸家的壞處,以及決定交代解伏風他們,往後到哪兒走鏢,到了當地,要更加緊把最好的酒給搜羅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我想要什麼也不是太重要,是不是?人家我對陳嫂也是有誠心的呀!蘇小胖,你的心是天地可鑒,我是日月可表啊!從小陳嫂就不知道對我有多好,有最好吃的,總是給我留著,我這不來幫幫你的忙,我的良心過意不去啊!你說陳嫂這人怎就這麼好呢?蘇小胖……」
雷舒眉開始天花亂墜地胡扯起來,總歸是三分真帶七分夸張,誰都知道陳嫂最疼的是她澈舅舅,不過憑著死人也要被她說到活的嘴皮,吵得蘇染塵最後不得不趕人,要不然一堆帖子他沒辦法靜心再寫。
當然,以蘇染塵練武之人的敏銳,再加上雷舒眉有生以來就沒辦法改的笨拙手腳,他不可能沒發現她被趕走時,隨手梢走了一張請帖。
蘇染塵心想不過一張請帖,不以為意,卻在壽宴當天,看見問驚鴻帶著元潤玉出現時,氣到恨不能把雷舒眉這丫頭一把給掐了……
驟不及防。
那一剎那,當雷舒眉從雪涯背上摔落時,胭脂紅的衣衫飄飄飛起,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只絢麗翩翩的紅色蝴蝶,在問驚鴻眼里看起來,一如在他兒時,太叔爺公給他做的那只蝴蝶風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