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歌(上) 第10頁

這時,水榭外,鵝毛大雪紛飛勢驟,沉重的水氣,讓雪花落地時,發出了如潮般的沙嚓聲,陣陣不絕,掩沒了沈晚芽對元潤玉娓娓說道的話語,或許,是主僕兩人十余年相處的感情,讓元潤玉在听完之後,表情有一瞬訝異與抗拒,然後很快地恢復了平靜,對著她的夫人點點頭。

兩人相視而笑,十足默契的笑顏,讓那一間小小的水榭,在這冰天凍地的雪白之間,顯得溫暖洋溢。

只是,詭謀善策之人如沈晚芽,在這一刻,也決計沒有料到,往後事態的發展會完全失控,那一塊她曾經有過憂慮,卻以為沉寂了十余年,只要元潤玉繼續秘密保存下去,應該就不會再有任何意外發生的羊脂玉佩,就在不久的將來,終究還是因為一次意外,掀起了幾乎奪去元潤玉性命,甚至于株連許多人命的軒然大波……

第3章(1)

元月十五,上元節——

元宵前後三日,朝廷不執金吾,特許弛禁,讓民間百姓們能放三夜花燈,昨兒個是首日,市肆里已經是熱鬧萬分,人頭鑽動,今兒個听說還有各色的花燈可看,別說各家的毛娃兒鬧著不睡覺,就連大人們也安分不住,攜老帶幼,出門賞花燈,順道逛夜市,嘗遍美味的夜宵小食。

平日里熱鬧的商銹街坊,一家家懸掛上斗大的紅色燈籠,艷艷的火光,成串成串的從大街的這一頭,綿延到那一頭,拐了個彎兒,仍舊紅紅火火的張揚著喜氣,遠遠的望不見止處在何方。

只是,雖然人潮眾多,宛如綿延不止的水流,但是,細看之下,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人們並非漫無目的的逛走,大半的人都知道,今兒個出來的重頭戲,就是幾個大商號贊助所置辦的大花燈。

其中,由‘京盛堂’所一手主導,設置在東坊大街「泰一神殿」廣場上,百尺高的火花燈樹,那輝煌的火光,更是老遠幾條街外就能夠瞧見,只是也因為熱鬧非凡,所以越接近「泰一神殿」,人潮就越洶涌,幾乎已經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但越是擠不過去,人們的興致就越高昂,非去不可。

包別消說,自古以來,在上元節,就是祭拜泰一這位上古之神的日子,而且人們老早就听說,‘京盛堂’延邀了各州府地的小吃攤販,在廣場上一字擺開,來的都是各地的妙手好廚,以及連有錢大老爺,砸了千金都還請不動的梨園名角陸蘇雨青,今夜為‘京盛堂’特別破例,要站上精心搭設的神廟戲樓,獻唱失傳已久的古祝神曲……種種原因,都讓通往東坊大街的道路人潮不斷。

無數的燈籠與火光,讓整個「泰一神殿」前的廣場熒煌如白晝,這時,藏澈與蘇染塵、桑梓站在神廟二樓的外檐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人頭鑽動,他笑著對一旁的蘇染塵道︰

「蘇小胖,看這場面,真有你的!丙然,把吃喝玩樂的事情交代給你,就一點也不會有差池。」

蘇染塵這幾天,無時無刻手里都不離一個小烏玉瓶,瓶里裝的自然是他最近的新歡‘九霞觴’,拔開栓塞,湊近鼻下,聞了下酒香,這時候,滿心歡喜的他,在听了藏澈的贊美之後,心情更樂了。

「哼哼,小事一樁,看在你藏大總管的面子上,我這把牛刀就勉強給你拿來當殺雞的用。」

雖然,「殺雞焉用牛刀」這話被他用來拆解成這個意思,也沒啥差錯,但是听起來就是覺得古怪,藏澈與一旁的桑梓听他這說法,互覷了一眼,相視而笑,習慣了蘇染塵胡鬧起來像瘋子,高興起來像孩子的個性。

「不過……」蘇染塵滿意地把小烏瓶收回懷里,聳了聳肩,對藏澈說道︰「有件事情我必須說在前頭,眉妹妹也跟我要了一個攤位,瞧,就是現在人聚集最多的那一攤……」

他話才說到一半,就見藏澈蹙起眉心,不由得轉過目光,隨著藏澈他們往那方向瞟過去,也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就算憑著雷舒眉的三寸不爛之舌能夠吸引到不少客人,但也絕對不可能是他們所看到的盛大場面,然後,他們看見大老粗屠封雲在攤位前面,擋住了一個年輕人的去路,而雷舒眉就被年輕人抱在懷里,別說是毫無反抗之力,根本就是昏迷不醒,任人擺布。

「蘇小胖!」

藏澈喊了一聲,沒有接語,但蘇染塵與他已經十分有默契,身手俐落地跨過扶欄,飛似的一躍而下,踩了幾顆人頭,往雷舒眉的方向掠去,在這同時,藏澈已經與桑梓以正常人的方式回到樓宇之內,下樓趕往。

雖然廣場上人頭鑽動,但終究是‘京盛堂’領餃控制的場面,藏澈在商號諸多兒郎們的護讓之下,很快就趕到了騷動的前頭,看見蘇染塵出手要搶回被年輕人抱在懷里的雷舒眉,但投鼠忌器,不敢使出全力。

而藏澈看得出來,讓蘇染塵次次出招都沒討到好處的原因,是年輕人竟然在閃避之中,三番兩次拿昏迷的雷舒眉出來嚇退對手的攻擊,這種舉止看在藏澈眼里,一方面覺得年輕人大膽,另一方面對這個人拿他的外甥女試險,有著深深的反感。

「全都住手!」

「你在對我家少爺做什麼?撒手!」

人聲鼎沸的混亂之中,藏澈沉厚的嗓音,與一道清亮的女嗓同時揚起,而在這同時,不知道是哪來的一道閃影,「咚」的一聲狠狠地擊在蘇染塵要擒拿年輕人的手骨上。

蘇染塵與年輕人同時往後撤退,蘇染塵退回藏澈身後,雷舒眉還在年輕人的懷里,一道紅女敕的女子縴影,護雛般地擋在年輕人面前,女子手里持著一根長長的扁擔,另一手叉著腰,頗有「一女當關,萬夫莫敵」的凜然氣勢。

在場眾人,對于蘇染塵竟然被那根扁擔給狠狠擊中,無不感到訝異萬分,從小,蘇染塵的身手就十分敏捷,就算是用猴子來形容他的靈活也不為過,而這些年在武功有成之後,更是尋常之人甭想近他的身旁寸步,對于攻擊更是反應迅速,誰也別妄想在他的手里討到便宜。

所以,就連已經練就一身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本事的藏澈,也忍不住面露異樣的神情,瞧著眼前有著一張漂亮的蛋兒臉,明眸皓齒,一身白女敕的肌膚被鮮亮的火橘與茜紅顏色給襯托得格外耀眼的女子。

那雙澄亮的明眸,即便是帶著怒氣,都仍舊是黑白分明,水銀似的泛著光亮,藏澈一時望得出了神,直至那雙烏溜溜的瞳眸往他這兒瞟過來才醒神過來。

元潤玉從十八歲當上小總管到今天,已經足足有五年的時間,這段不算長卻也不短的歲月,足夠讓她學會判斷情勢,以及是誰掌握全局。

「你是他們之間當家作主之人?」她看著藏澈,正對上他的目光。

「就以眼下來說,是的。」

「看起來年紀輕輕,說話人模人樣,怎麼就已經知道仗著人多勢眾,欺負我家少爺,哪家的富貴少爺,這般不學好?」

如果不是眼前的情況太詭妙,只怕桑梓和蘇染塵等人會為元潤玉這番話會心一笑,原本年屆而立,看起來該是男人沉穩的年紀,但藏澈的外表天生就是比實際的年紀看起來年輕幾歲,有時候站在蘇染塵身邊,都還能佯小。

藏澈冷笑了聲,生平第一次覺得有人提起他的外表,是哪壺不開偏提那壺,心想這天底下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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